常晞很能理解小佟大奶奶的心情。
她安慰道：“我与姐姐的心是一样的，姐姐不必太过担心。小佟大爷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事能做，会有分寸的。”
小佟大奶奶勉强一笑，低声道：“但愿如此。”
两人这番话，其实算是有些交浅言深了。不过，也全是因为太过担心自己丈夫的缘故，常晞能理解。
小佟大奶奶也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唐突，她白净的脸上微微一红，想再说几句话来缓和气氛，就在这时，周太太回来了。
“老家有人送来了几篓螃蟹，用当地的湖水养着，送过来时还是活的，很新鲜。”周太太笑道：“爷们儿们就在山顶石亭子里吃，我让人在坦宽阔，咱们这就过去吧！”
又对常晞道：“快把孩子们叫回来，人多也热闹些！”
常晞闻言，不由得心头火起！
小孩子又不能吃螃蟹，叫了他们来，难道让孩子们在边上干看着不成？
这个周太太，简直是不知所谓！
“我看不必了。”常晞这次没有再客气，而是淡淡地道：“他们难得出门一趟，正玩在兴头上，就别叫过来碍手碍脚的了。”
周太太没想到常晞会突然不高兴，她不禁一愣。
小佟大奶奶早看出了常晞的心情不佳。
饶是她素来脾性温和，此时也不禁有些气闷。
自己家的大姐儿也受了凉，正不舒服着，她本来也是不想出来的，却被这位周太太硬是给劝来了。
这事换了谁心里能舒服？
她暗暗摇了摇头，柔声笑道：“两位哥儿年纪尚小，只怕还没有断奶吧？我家大哥儿如今也三岁半了，却还是不肯吃旁的东西，我也正为了这事发愁呢。”算是把话题给岔了开去。
周太太直到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她的一张脸孔登时涨得紫红。
“是我考虑不周了！”她尴尬万分，立刻转头高声吩咐着丫鬟：“还愣着干什么？不快做些柔软的面食的细粥来！”
这话一出，就连小佟大奶奶也无语了······
她刚才已经提醒得很直白了。人家的孩子太小，可能还没断奶呢！这位可倒好，又让做什么粥点面食来，且不说没断奶的孩子照样吃不得这些，就算能吃得，现在已经是正午了，这时候才想起来现做，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她无奈之余，不禁有些担忧地望了常晞一眼。
只见常晞的面色沉静平和，似乎没有半点不满，正含笑起身相让，稳稳当当地往丫鬟引路的方向走去。
周太太狼狈万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强忍着尴尬，不远不近地走在常晞旁边。
小佟大奶奶见状，微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也由丫鬟扶着，慢条斯理地走在了最后。
*********
周太太选的地方倒是不差。
山溪清澈，曲水流觞，远处古树参天，像北一望，还能看见山下大片大片的金黄色农田，一眼望不到头。这里背风，土地格外湿润些，山腰不远处斜斜的长了一株银桂，银桂的味道比金桂更淡一些，清幽的暗香拂面，伴着潺潺的流水声，令人忍不住心神爽快，凡俗顿消。
只是，有了刚才那一段插曲，周太太连一点吃饭的心思也没有了，眼睛时不时地往常晞这边瞟一下，颇有几分如坐针毡之感。
小佟大奶奶本来食量就小，吃不下多少东西，爬山又累得几乎脱力，更是没了胃口。因此她们这三人里，反倒是常晞吃得最为从容大方。
她已经吩咐了骊珠，给丰儿他们多送些上等吃食，又叫人在溪流下游的浅草地上铺了块厚毡垫，把自家带来的吃食和酒饮取出，让骊珠领着丫鬟们自在吃喝，等有事使唤时再来。她这里不用人服侍，就着螃蟹宴自斟自饮，吃得倒还香甜些。
周太太忙又命人送了十来只螃蟹，给二人的丫鬟们吃去。
经过这一次的应酬，常晞算是彻底看出来了，周太太是个彻头彻尾的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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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这样的人斤斤计较，那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因此，常晞直接端出了从前对待枫业胡同大太太的态度来。客气、礼貌，剩下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要是随便遇到一点儿事，就气得连饭也吃不下去，那她们这些当家的奶奶太太们早就饿死了！
周家准备的螃蟹着实不少，做得花样也多，什么面拖蟹、辣炒蟹、菊酒醉蟹、蟹黄粉丝煲······搭配着几样清素小菜，红是红、绿是绿、黄是黄，喷香扑鼻，摆得十分丰盛。
当然，重头戏还是清蒸螃蟹。
正中的蒸屉里摆着三只大螃蟹，一只就得有五六两重，每人的面前都用净瓷碟子盛着老姜汁和香醋，桌上摆着一把粉彩寿桃小酒壶，里头装的是金合欢烧酒、另有一把葵花锡壶，装的是上好的绍兴酒。远处有两个丫鬟正架着个小银风炉，在那里扇风煮酒呢！
周太太忙让人给常晞和小佟大奶奶斟酒。
“蟹子这东西寒凉，味道虽然好，可吃多了肚子疼，还得多喝几口热热的酒才使得。”她的话虽然是说给两个人听的，可眼光却看着常晞。
小佟大奶奶推让不过，由着丫鬟给斟了一杯黄酒，略抿了一口，是个意思。
周太太又劝常晞喝酒，问她：“味道可还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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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晞也不用人让，自己剔了些蟹肉吃了，又喝了一杯烧酒，笑道：“世婶家的厨子真是好手艺。”
人家好歹是主家，又赔了笑脸小心，常晞自然不会不顾体面，连个台阶也不给，无谓的得罪人。
周太太这才放下心来，自己也拿起剥好的壳子肉吃了几口，又命丫鬟再去取三个来。
小佟大奶奶又夹了几筷子蟹黄，几片笋尖，也就差不多了。常晞其实并不是十分爱吃螃蟹，不过偶尔尝个鲜罢了，正好，周家的厨子又做了些细巧面点来，常晞吃了点夹子肉，尝了几样螃蟹菜，又吃了几块山药糕，觉得味道都挺不错的。
一阵微风徐徐吹过，又送来阵阵幽香，数朵桂花随风而舞，有两三点桂花轻轻落在了小佟大奶奶的鬓发和衣襟上。
好一副簪花美人图！
常晞笑眯眯地看着，只觉得赏心悦目。
“这花儿开得颇有意趣。”小佟大奶奶伸出染着淡淡丹蔻的柔荑，轻轻拂落了粘在衣襟上的微花，捧在手中细看了看，又抬头对常晞笑道：“这花开得这样好，何不给你采些带了回去？若是见不着它倒也罢了，今儿既然见着了，也是一场缘分，眼瞧着花期就要过了，白白的留在这深山老林里逐水飘零，也实在辜负了。”
周太太立刻笑道：“这说得很是！”
难得她们有如此雅兴，常晞便也笑道：“如此倒好！只是，也不能白拿了它的花儿，好歹留下些东西，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这个容易。”小佟大奶奶转身吩咐丫鬟：“路上采的那几样山果，各取几样来，放在那树底下就是了。”
常晞也命松萝去取了些果子，照样儿供在树下。
恰在此时，又有个周家的小丫鬟过来了，附耳在周太太身边说了几句话。
周太太的脸色沉了沉，随即又抬头看了常晞二人一眼。
“世婶有事只管去忙。”常晞含笑道：“我们在这里采些桂花就上去。”
周太太犹豫了片刻，还是道：“那我就少陪了。”
待她上去以后，常晞便叫来雪椿，让她领几个人来摘花。
雪椿等人哪里干过这个营生？一听都觉得有趣，嬉笑着拿来几个装果子的网兜，里头铺上块细布用来装花，说是干活，其实还是在玩儿。
常晞嘱咐道：“仔细些！离地面近的摘些就行了，可别失足滑了脚。”
小佟大奶奶不动声色地走到常晞身边，一边含笑看着众丫鬟们顽笑着摘花，一边轻轻地开了口：“周家没有嫡亲的子嗣，妹妹应该知道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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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晞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不过，她还是微微颔首，道：“我曾听人说起过，周老爷膝下无出，没有亲生的儿女，不过有不少养子养女。”
这些养子养女可都是入了族谱的，因此，周老爷被贬北津，他的养子养女们也都一起来了。
小佟大奶奶微微点了点头。
“从前在京都时，听曾我娘说起过这位周太太。”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舒缓，“先帝爷在时，当今的圣上还是太子，周老爷原不过是太子府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护院。后来，当今圣上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年近五十时才得以继位，刚一即位，就立刻封了许多太子府内的宫人，嘉奖他们多年来辛勤服侍的苦劳，周老爷也是其中之一······”
常晞不禁侧头看了小佟大奶奶一眼。
她说的这些事，常晞也从何沐阳那里听到过一些。
不过，常晞还是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
常晞很能理解小佟大奶奶的心情。
她安慰道：“我与姐姐的心是一样的，姐姐不必太过担心。小佟大爷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事能做，会有分寸的。”
小佟大奶奶勉强一笑，低声道：“但愿如此。”
两人这番话，其实算是有些交浅言深了。不过，也全是因为太过担心自己丈夫的缘故，常晞能理解。
小佟大奶奶也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唐突，她白净的脸上微微一红，想再说几句话来缓和气氛，就在这时，周太太回来了。
“老家有人送来了几篓螃蟹，用当地的湖水养着，送过来时还是活的，很新鲜。”周太太笑道：“爷们儿们就在山顶石亭子里吃，我让人在坦宽阔，咱们这就过去吧！”
又对常晞道：“快把孩子们叫回来，人多也热闹些！”
常晞闻言，不由得心头火起！
小孩子又不能吃螃蟹，叫了他们来，难道让孩子们在边上干看着不成？
这个周太太，简直是不知所谓！
“我看不必了。”常晞这次没有再客气，而是淡淡地道：“他们难得出门一趟，正玩在兴头上，就别叫过来碍手碍脚的了。”
周太太没想到常晞会突然不高兴，她不禁一愣。
小佟大奶奶早看出了常晞的心情不佳。
饶是她素来脾性温和，此时也不禁有些气闷。
自己家的大姐儿也受了凉，正不舒服着，她本来也是不想出来的，却被这位周太太硬是给劝来了。
这事换了谁心里能舒服？
她暗暗摇了摇头，柔声笑道：“两位哥儿年纪尚小，只怕还没有断奶吧？我家大哥儿如今也三岁半了，却还是不肯吃旁的东西，我也正为了这事发愁呢。”算是把话题给岔了开去。
周太太直到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她的一张脸孔登时涨得紫红。
“是我考虑不周了！”她尴尬万分，立刻转头高声吩咐着丫鬟：“还愣着干什么？不快做些柔软的面食的细粥来！”
这话一出，就连小佟大奶奶也无语了······
她刚才已经提醒得很直白了。人家的孩子太小，可能还没断奶呢！这位可倒好，又让做什么粥点面食来，且不说没断奶的孩子照样吃不得这些，就算能吃得，现在已经是正午了，这时候才想起来现做，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她无奈之余，不禁有些担忧地望了常晞一眼。
只见常晞的面色沉静平和，似乎没有半点不满，正含笑起身相让，稳稳当当地往丫鬟引路的方向走去。
周太太狼狈万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强忍着尴尬，不远不近地走在常晞旁边。
小佟大奶奶见状，微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也由丫鬟扶着，慢条斯理地走在了最后。
*********
周太太选的地方倒是不差。
山溪清澈，曲水流觞，远处古树参天，像北一望，还能看见山下大片大片的金黄色农田，一眼望不到头。这里背风，土地格外湿润些，山腰不远处斜斜的长了一株银桂，银桂的味道比金桂更淡一些，清幽的暗香拂面，伴着潺潺的流水声，令人忍不住心神爽快，凡俗顿消。
只是，有了刚才那一段插曲，周太太连一点吃饭的心思也没有了，眼睛时不时地往常晞这边瞟一下，颇有几分如坐针毡之感。
小佟大奶奶本来食量就小，吃不下多少东西，爬山又累得几乎脱力，更是没了胃口。因此她们这三人里，反倒是常晞吃得最为从容大方。
她已经吩咐了骊珠，给丰儿他们多送些上等吃食，又叫人在溪流下游的浅草地上铺了块厚毡垫，把自家带来的吃食和酒饮取出，让骊珠领着丫鬟们自在吃喝，等有事使唤时再来。她这里不用人服侍，就着螃蟹宴自斟自饮，吃得倒还香甜些。
周太太忙又命人送了十来只螃蟹，给二人的丫鬟们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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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随便遇到一点儿事，就气得连饭也吃不下去，那她们这些当家的奶奶太太们早就饿死了！
周家准备的螃蟹着实不少，做得花样也多，什么面拖蟹、辣炒蟹、菊酒醉蟹、蟹黄粉丝煲······搭配着几样清素小菜，红是红、绿是绿、黄是黄，喷香扑鼻，摆得十分丰盛。
当然，重头戏还是清蒸螃蟹。
正中的蒸屉里摆着三只大螃蟹，一只就得有五六两重，每人的面前都用净瓷碟子盛着老姜汁和香醋，桌上摆着一把粉彩寿桃小酒壶，里头装的是金合欢烧酒、另有一把葵花锡壶，装的是上好的绍兴酒。远处有两个丫鬟正架着个小银风炉，在那里扇风煮酒呢！
周太太忙让人给常晞和小佟大奶奶斟酒。
“蟹子这东西寒凉，味道虽然好，可吃多了肚子疼，还得多喝几口热热的酒才使得。”她的话虽然是说给两个人听的，可眼光却看着常晞。
小佟大奶奶推让不过，由着丫鬟给斟了一杯黄酒，略抿了一口，是个意思。
周太太又劝常晞喝酒，问她：“味道可还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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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花儿开得颇有意趣。”小佟大奶奶伸出染着淡淡丹蔻的柔荑，轻轻拂落了粘在衣襟上的微花，捧在手中细看了看，又抬头对常晞笑道：“这花开得这样好，何不给你采些带了回去？若是见不着它倒也罢了，今儿既然见着了，也是一场缘分，眼瞧着花期就要过了，白白的留在这深山老林里逐水飘零，也实在辜负了。”
周太太立刻笑道：“这说得很是！”
难得她们有如此雅兴，常晞便也笑道：“如此倒好！只是，也不能白拿了它的花儿，好歹留下些东西，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这个容易。”小佟大奶奶转身吩咐丫鬟：“路上采的那几样山果，各取几样来，放在那树底下就是了。”
常晞也命松萝去取了些果子，照样儿供在树下。
恰在此时，又有个周家的小丫鬟过来了，附耳在周太太身边说了几句话。
周太太的脸色沉了沉，随即又抬头看了常晞二人一眼。
“世婶有事只管去忙。”常晞含笑道：“我们在这里采些桂花就上去。”
周太太犹豫了片刻，还是道：“那我就少陪了。”
待她上去以后，常晞便叫来雪椿，让她领几个人来摘花。
雪椿等人哪里干过这个营生？一听都觉得有趣，嬉笑着拿来几个装果子的网兜，里头铺上块细布用来装花，说是干活，其实还是在玩儿。
常晞嘱咐道：“仔细些！离地面近的摘些就行了，可别失足滑了脚。”
小佟大奶奶不动声色地走到常晞身边，一边含笑看着众丫鬟们顽笑着摘花，一边轻轻地开了口：“周家没有嫡亲的子嗣，妹妹应该知道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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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晞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不过，她还是微微颔首，道：“我曾听人说起过，周老爷膝下无出，没有亲生的儿女，不过有不少养子养女。”
这些养子养女可都是入了族谱的，因此，周老爷被贬北津，他的养子养女们也都一起来了。
小佟大奶奶微微点了点头。
“从前在京都时，听曾我娘说起过这位周太太。”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舒缓，“先帝爷在时，当今的圣上还是太子，周老爷原不过是太子府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护院。后来，当今圣上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年近五十时才得以继位，刚一即位，就立刻封了许多太子府内的宫人，嘉奖他们多年来辛勤服侍的苦劳，周老爷也是其中之一······”
常晞不禁侧头看了小佟大奶奶一眼。
她说的这些事，常晞也从何沐阳那里听到过一些。
不过，常晞还是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