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晞还以为五奶奶是被自己提的条件给吓着了，忙道：“嫂子若是有人选，只管跟我说说，行与不行的，咱们一块参详参详。”
五奶奶红了脸，犹豫了半晌，才缓声道：“你看······你五哥怎么样？”
常晞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五奶奶忙道：“妹妹千万别多心，你五哥还不知道这事呢！这全是我的自作主张，其实我也是临时起意，见骊珠那丫头实在是好，这才起了这个念头，真不是早早就算定了来要你的人······”
她低着头，半晌才道：“我这身子，往后一天比一天重了，自从原先那个妾室没了以后，你五哥身边一直缺个妥当人照料······我见你一直留着骊珠，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想收了她······后来才知道你们世子爷屋里从来不放通房丫头。她又生得那么个好模样儿，更难得的是性情也好，我这才动了这个心思······要是她真的过来了，别的不敢说，在这帽儿胡同里，以后除了我就是她，我必定把她当妹妹一样的照顾，绝不会薄待了她！”
说着，又怕常晞心里不自在，忙道：“我不过是这么一提，妹妹觉得好便好，觉得不行就罢了，权当嫂子我没说过这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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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席话说得十分恳切，常晞不由得苦笑。
她不是不相信五奶奶说得都是真心话，也不是觉得自己的五哥不好，只是······她以前压根就没往这上头想过！
虽说从自家的丫鬟里抬妾也是寻常事，可常晞还是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不过，平心而论，五奶奶的提议实在不能算不好，骊珠嫁过去后肯定是衣食无忧，五哥人品贵重，五奶奶也不是眼里容不得人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看着自己的面上，她也会善待骊珠，不会委屈了她！
只是······
常晞一时竟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得道：“五嫂让我再想想。”
五奶奶知道她们主仆情分非比寻常，便忙笑道：“不急，不急！也是我提得太突然了，六妹妹慢慢想就是。”
姑嫂两个相顾无言的喝了一会儿茶，骊珠又进来回话了：“太太说知道了，说多谢亲家奶奶费心想着，只是今儿另有客人来，恐怕不得相见了，大奶奶陪着也是一样。太太还吩咐厨房另添了两碗菜，待会儿就派人送过来，让亲家奶奶和大奶奶自便就是。”
何鸿阳如今都成了“客人”了······
五奶奶心中暗暗好笑，也不禁替世子爷和常晞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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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了午饭，常晞正张罗着给五奶奶收拾地方歇午觉，没想到五哥常晖竟然赶来了。
“不是让你等等我吗？”常晖笑望了五奶奶一眼，眼中既有无奈，也有纵容和宠溺，把个五奶奶看得红了脸。
常晞不禁暗暗好笑，转念又有些不满起来。
你们两口子这么如胶似漆的，还用得着抬什么妾室？
常晞笑着跟常晖打了招呼，道：“五哥进来坐坐。”话一出口，又想起了正在屋里当值的骊珠，心里更觉得不自在了。
幸亏常晖笑道：“不坐了，下午还有别的事，我们这就回去了。”
五奶奶自然都听丈夫的。
常晞直送他们到了二门才回屋。
车上，常晖渐渐觉出些怪异来，不禁问妻子：“六妹都跟你说什么了？刚才我见她说话时，态度犹犹豫豫的，跟平时大相径庭，可是她遇到什么难处，托你帮忙？”
“爷想到哪儿去了？”五奶奶不禁笑道：“就是有事，也是我托她。你妹妹是个能干的，哪里用得着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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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晖闻言不禁大奇，“你有什么事要托她了？”
五奶奶微微一笑，却不肯再往下说了。
马车一路往帽儿胡同驶去，常晖见妻子似笑非笑的样子，更加的不明所以了。
“是不是家里的银子不够了？”他仔细望着五奶奶的脸色，“你别瞒我，我会想办法的！”
五奶奶忙笑道：“爷就别瞎猜了！咱们回家再说！”
方才，常晞的话里已经有几分松动的意思了，八成还要问问骊珠自个儿的意思······就凭丈夫进士及第的身份，又是这般的相貌堂堂······这事儿起码有七八分的准成了！
再一想到骊珠那美貌温柔的模样儿······五奶奶越想就越满意，笑容不自觉地从眼角眉梢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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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常晞送走了哥嫂，回屋看了看儿子们，又到了临窗大炕上坐了。
骊珠托着一床绢被来给常晞盖上，“奶奶，到歇午觉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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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晞睡不着。
她看着骊珠浅笑盈盈的眉眼，沉默了片刻，才笑道：“你陪我坐会儿。”
世子爷不在家，屋里没有外人时，常晞常常拉着她和玉露说些体己话，因此骊珠也不以为异，笑着去搬了把小杌子来，坐在炕沿下，又伸手替常晞掖了掖被子。
常晞心里突然涌上浓浓的不舍······
这伯府当然很好，家里上至老太君，下至姝儿，也都待她不错，可这里毕竟不是娘家······她留着玉露和骊珠在身边，就是留着对娘家的一分念想。
玉露眼看着就要出门了，骊珠也出落得“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半年来频频的有人上门提亲······常晞既自豪，又难免伤感。就好像自己跟娘家的诸多羁绊也随着时光的流逝，一点点的少了、淡了······
父亲那清隽儒雅的身影又浮现在她眼前，耳畔仿佛又传来七妹常晴那娇憨活泼的笑声。
手边是常晞看了无数遍的《九州景物略》，她摩挲着朴实无华的藏蓝色书皮，忍不住鼻子一酸，不禁侧过头去······
骊珠吓了一跳，张口欲问什么，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出去点了一碗梅卤茶，小心翼翼地撩了帘子进来，轻轻放在了炕角的小方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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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晞的余光早就看见了骊珠的动作，她朝天眨了眨眼，转过头来笑道：“五嫂有身孕，我可没有，你怎么拿这个来给我喝？”
骊珠笑道：“我和玉露心里不痛快时，都喜欢喝这个，甜丝丝的，喝了心里就会好受许多，奶奶也试试看吧。”
常晞不忍拂她的心意，便接过碗来喝了两口。
甜白瓷的小碗里盛着深红色的果茶，果肉酸甜可口，伴随着甜美的香气，清新而不腻······
常晞又喝了好几口，笑道：“果然不错。”
“奶奶喜欢就好了，这是我自己做的。”骊珠抿嘴笑起来，声音轻轻柔柔的，“除了甘草、桂皮、梅子、陈皮之外，还加了一点栀子花，外面买来的梅卤虽然也香甜，可是糖放得太足，喝多了就絮了。我就想着，是不是能以咸显甜呢？就又加了一点点秋油，果然味道大不一样。只是秋油的价贵，后来也试过用平常的酱油，滋味却总是差了一点······”
她想帮常晞撇开那些不好的心思，便柔声说起自己做梅卤的心得来，语气是那么舒缓、安宁······
常晞听着这些平平淡淡的家常闲话，心头感到了一阵温暖。
她迅速地调整着自己的心绪，眼神也恢复了往常的冷静清明。
她拉着骊珠的手，温声问道：“你想不想到帽儿胡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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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珠不由得一怔，随即就吓了一大跳。
奶奶不要她了？
她心下惶恐起来，赶紧从杌子上站了起来。
“奶奶······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吗？您告诉我，我一定认真改过······”她几乎泫然欲泣。
常晞忙又拉了她坐下，“你别怕，你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你跟玉露的年纪相仿，如今她已经定准了人家，我这才想着要问问你的意思······”
骊珠睁着一双杏眼望着常晞。
玉露要嫁人······自己的年纪也相仿······想不想去帽儿胡同······
骊珠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奶奶是什么意思！
她彻底呆住了！
就跟上午的常晞一样，她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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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
她抬起头来，却正迎上了常晞一双明亮的眼睛，温和中带着几分探询。
骊珠的心里一震！
刚刚奶奶说的是“你想不想去帽儿胡同？”而不是“我想让你去帽儿胡同！”。
奶奶这是让她自己决定的意思？
骊珠脸色霎时间涨得通红，低着头，一声儿也不言语。
其实这样的事，一般都是主子直接做主就完了，可常晞身边这些女孩子们，论形容品貌，比外头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常晞实不想委屈了她们，当初给半夏她们挑人时，也都是让她们亲眼去瞧过，问明了她们自己的意思，这才定下的，这次骊珠的情况更加特殊，常晞实在摸不准她的心思······
于是，常晞只得又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去？”
骊珠却仍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本来就腼腆，常晞想了想，就道：“你也不用说话，要是想过去，你就点点头。不想去就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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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珠整个人就像冻僵了似的，呆呆地坐在那里，浑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也没动一下！
这下常晞无奈了。
又不摇头，又不点头，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