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晞忙让廖乳娘打了水来,把恂哥儿的小手小脸都洗干净,一边给他脱换衣裳,一边就着恂哥儿翻好的书页,柔声讲了起来:“曹冲仰起头,对他的父亲道:‘称石头的重量,便可知大象的重量’,其父十分高兴,对着曹冲夸赞不已······”
恂哥儿趴在娘亲的怀里,瞪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一会儿瞧瞧书上的图画,一会儿又瞧瞧娘亲,老老实实地听着,很快便睡着了······
常晞却没有立刻停止,而是继续柔声讲了一会儿,屋里洋溢着淡淡的温馨,如春水般温柔和煦,润物细无声地包围着这对母子······
待到恂哥儿彻底睡熟了,常晞才轻轻合上书页,让廖乳娘把他抱走了。
薛妈妈轻手轻脚地进来问:“您是再用些点心,还是这就歇下了?”
“不吃了。”常晞笑问:“玉露呢?”
薛妈妈笑回道:“正在里间和骊珠两人收拾贺礼。可要叫她过来吗?”
常晞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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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和骊珠也都不小了,这半年多以来,她冷眼瞧着,玉露和自己陪房秦宝柱家的小儿子走得挺近。
秦宝柱媳妇是她陪房里最能干的,当初紫英的婚事就是她来主持的,为人十分直爽,在府里的人缘也不错,是个容易相与的,可她那小儿子今年才十五岁,比玉露还小······
常晞想了想,决定还是问问玉露自己的意思。
“去把她叫来吧。”
薛妈妈领命而去,不过片刻,玉露就笑吟吟地走进来了。
“奶奶,您找我。”
“嗯。”常晞笑着打量她半晌,道:“一转眼,你和骊珠也都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玉露不禁莞尔。
奶奶总是这样,明明自己还很年轻,有时跟她们说起话来,却总像是对待孩子似的,带着几分长辈特有的宽和包容。
常晞笑着问她:“你觉得秦家的小子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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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我和秦小岩也不熟,奶奶问我可是问错人了。”
“是吗?”常晞笑瞅了她一眼,眼波盈盈:“我只说是秦家小子,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是秦小岩,不是秦大岩呢?”
玉露无话可答,急得直跺脚:“奶奶惯会打趣我!”
她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常晞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含笑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只盼着你们过得顺心,只要你自己愿意就行了,我会派人去给秦宝柱家的投个口风,她是个机灵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只是在秦家来提亲之前,你少和秦小岩私下里见面,没的让人看见了笑话。”
玉露的眼中露出几分伤感来:“我的年纪比他还大,他家里愿意不愿意,还是两说呢······”
“这可是胡说了。”常晞不悦道:“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大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可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千伶百俐的,难道还配不上他不成?我原怕你自己不想找个小女婿,这才想着问问你的意思,既然你没什么意见,剩下的事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玉露听见奶奶肯为她做主,喜得心花怒放,可又不好意思十分表露,只得喏喏地站在那里,谢又不是,不谢又不是,哪还有半分平时的机敏样子?
常晞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见状不由得没好气地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今天已经晚了,总得等明天再说吧,这会子巴巴的去传话,人家还以为我们女家上赶着男家呢!”
“是,是。一切全凭奶奶做主。”玉露忙红着脸行礼退出去了。
常晞看着不禁好笑,随即又微微有些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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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自己屋里的丫鬟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峨蕊自己不肯惜福,把好好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也是无法;半夏、紫英等人的夫婿都是她挑中的,其中还要数半夏过得最好,紫英的脾气急些,不过好在她男人的性子温吞,倒也没闹出什么大事来,白露向来逆来顺受,不过他那个丈夫是个老实人,家里又有余妈妈坐镇,想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就算到不了伉俪情深,相敬如宾、和和气气还是做得到的。
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做媒的眼光还不错。
玉露嫁出去以后,骊珠就再多留一年吧······骊珠的相貌最是出挑,性情又柔顺,最容易吃亏,自己必得好好相看相看,叫她们姐妹都得个好归宿才是。
常晞暗暗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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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泉山的枫叶变了几次颜色,北风卷地,天气愈发冷了下来。
邹氏叫了常晞和萧合环到青荣居,低声嘱咐道:“从今儿起,这屋里不能再离了人,老大媳妇还要管家理事,老太君这里,以后就由我和老二媳妇多照看一些吧。”
两人都屈膝应是。
从青荣居请安出来,萧合环忙低声问着常晞:“太医是怎么说的?老太君她······可有起色?”
常晞缓缓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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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换了新方子,让先吃几剂再说。”
自入冬以来,老太君就一直断断续续地咳嗽,原本不过是寻常风寒,可诊治了一个多月,还不见好,太医一连换了几次方子,病症却仍是一时轻、一时重的,不仅迟迟没有康复,人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常晞等人都看得心惊胆战。只得一边拿些好话来劝慰开解,一边遍寻名医,以期治好。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老太君这是心病······
远在边关的何沐阳也好、文宏也好,都迟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到今年年底,无论如何也该回来了吗?”邹氏急得心焦,只得一遍遍的去问何栎辉:“如今北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为何大军还迟迟不能回朝?”
何栎辉被她的质询弄得老大不耐,道:“仗没打完,当然就不能回来!你在这急也没有用······说不定,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这次邹氏可不大相信了,想来想去,还是大着胆子去讨老太君的主意。
老太君沉默了半晌,道:“许久没拜见九皇子妃了,你这就递牌子,去一趟宫里吧。”
邹氏大喜,立刻派了人去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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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回来的消息却仍是不清不楚的。
“北境跟燕辛的大军已经对峙一个多月了,两边各有胜败,打了个难解难分,两边都死伤不少,连林总兵都受了伤,沐儿一直没有任何消息······”邹氏愁眉难展,几欲落泪:“听说那边已经几次派人回京都来请兵增援,可九皇子妃说······皇上······皇上只让林总兵固守城池,等西北大捷以后,再从西北调兵驰援······”
众人的心都冷了半截。
西北的仗陆陆续续已经打了快一年了,却还是不上不下的老样子,真要决出个胜败,还不知道又要多少时日······
家里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收到过何沐阳寄来的家书了······
连同何栎辉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其实,大军在外,一时联络不及,也是常事······”何栎辉强笑道:“母亲也不必太挂心了,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否则,儿子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说的情况倒也属实,大军征战在外,连方向路线都难以辨认的时候也是有的。可何沐阳并不是随军征伐敌国,而是去北境的边关驻守,两军只在国土边境的附近驻扎攻坚,不会离开城池太远,正常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联络不及。
这样空洞无力的安慰之语,老太君当然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伯爷!你快想想办法,把沐儿给调回来吧······可不能再······再打下去了!”邹氏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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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何栎辉叱责的话脱口而出。
如今正是两军对垒之时,这个时候把儿子弄回来,无论什么理由,一个临阵脱逃的恶名是摘不掉的,到时候,不仅他这辈子的前途彻底完了,连何家的先祖也会跟着蒙羞!
眼下伯府只有两个儿子,何沐阳是唯一一个成器的,再怎么说,何栎辉也不能拿整个伯府的前程开玩笑!
可是,他也实在没什么旁的法子,叱责了邹氏以后,自己也只能沉默不语。
屋里的气氛瞬间低沉了下去。
何沛阳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到现在才终于体会到,从前哥哥一个人支应门庭的不易······
可再怎么忧急,他也不能立刻变出个办法来!
何沛阳深深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常晞端坐在下首,神色间尽是无奈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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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好,整个伯府也好,在这种时候,能做的都太少、太小······
怎么办?
她们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常晞只觉得心口发酸,莫名的,她竟突然想起了周知洵。
这么多年来,她极少会想起周知洵,可眼下的情形,跟当初周家的情形实在有些相似。眼睁睁看着至亲身陷险境,性命攸关,可自己却只能像局外人一样干看着,束手无策······
常昭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担心也是徒劳无益,那还不如先做好眼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