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鸿阳立刻跪下道：“多谢祖母体恤！只是眼下说这些事还为时尚早，还是请父亲定夺，看什么时候遍请各房长辈，共同来主持大事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何栎辉，此时却皱了皱眉。
母亲娘家陪送的那些东西，按说送给哪个儿子孙子，全凭她老人家自己的心意，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越过他，祖孙两个直接就定了那宅子的处置，说得有来有去的，他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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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氏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发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下意识地，她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只见何沐阳面色平静，看不出半点焦躁或是不喜。
在他稳如磐石的态度影响下，邹氏的心里安定了不少，随即又油然生出一股子骄傲来。
好儿不问爷娘田，她儿子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在这些蝇头小利上斤斤计较？
再不济，自己也不是没有傍身的银子产业，回头悄悄的拿出一份来补给他，总不至于叫他吃了亏，在媳妇面前难做人就是了······
邹氏暗暗想着。
眼见着天色已晚，老太君淡淡道：“我乏了，你们且回去，这事明日再接着议。”
话音还未落，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何沐阳：“你媳妇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何沐阳看了看老太君的神色，含笑答道：“这几日宫里散值得晚，还没有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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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了得？”老太君立刻不悦道：“你媳妇可是头胎，你的心也太大了！”说着就站了起来：“我那里新得了两匣子一等的阿胶糕，你明日就带了过去，再看看那边还缺什么不缺？等再过几日，恒哥儿大安了，就立刻去接她回来。”
何沐阳当着家人的面被呵斥了几句，只得亲自上前扶着老太君往外走，以表示自己知错了。
送了老太君回屋，林妈妈立刻退下去了。
“寿亲王那里，你预备怎么办？”老太君也收敛了愠色，郑重地问道。
看着祖母鬓边白多黑少的头发，何沐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要论亲疏远近，寿亲王是太子殿下的叔祖父，想让太子替他们开口求情，为何不直接自己去说，而是大费周折的绕到何沐阳这里？
不过是怕弄脏了他们自己的手，想着将来万一追究下来，总是摘不干净，这才找了何家来顶缸。一旦有事，他们只要拿着何家一家老幼的性命作为要挟，何沐阳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再供出他们，只能自己咬死这件事，做替死鬼。
这么多年，这些宗亲们明里暗里捞的银子早已经堆山填海了，却一味的不知收手······如今竟然还把麻烦找到何家的头上······
何沐阳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咱们家和寿亲王府的权势相比，自然是蚍蜉撼树，不过，能管住他们的人也并非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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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眼神一亮：“你是说······太后？”
“祖母慧眼如炬。”何沐阳笑道：“今日午后，九皇子宫中传出消息，九皇子妃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太后娘娘亲自过去看望了，在一旁伴驾的正是八皇子妃。”
一听见这样的好消息，老太君也禁不住喜形于色，立刻双手合十的拜了一声佛。
“天佑我何家！”
大姐儿有了身孕，这已经是一件大喜事，更难得的是，太后娘娘出行，身边竟只带着八皇子妃一人，这就是摆明了要给皇帝的新政撑腰了！
有了太后娘娘的表态，寿亲王府纵然不满何家，也不能再从明面上为难，只能暗地里算计······只要何家立身守正，无隙可寻，那也就不怕了。
老太君心里一松，笑意就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只是······
一提起立身守正，她不免又添了几分隐忧。
再一想到何鸿阳听说要给他宅子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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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拨了拨手里的楠木念珠。
看来分家一事，还是得尽早办······
心内虽是如此想，可到底是嫡亲的骨肉，从小看着长到这么大，哪儿那么容易说放手就放得开手？
老太君刚才当着全家的面，强撑着一口气说出分家的话来，此刻实在是不想再提这些糟心事了，便自己转移了话题：“明天去看你媳妇，把家里的好消息也跟她说说，算算时日，大姐儿明年头里也就该生产了，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候，这孩子倒是会挑日子，将来也是个有福气的！”
何沐阳自然是顺着她的话说：“是啊，明年改制的事也该推行的差不多了，宫里不再戒严，九皇子妃和孩子也就能出宫来看您了。”
老太君显然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望着中堂上挂着的一幅青松覆雪图，眼中浮现出怜惜的神色：“九皇子妃从小就懂事，后来，家里把她许给了九皇子，九皇子从小跟你一处学武，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既不是嫡也不是长，又是个随和无争的脾气，原想着你姐姐跟了他，也能过上几天太平日子，等圣上百年以后，九皇子也能封个闲散王爷，不拘去哪里，总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谁承想，饶是这样，还是躲不开宫里的这些风浪······”
语气里透着几分淡淡的伤感和悔意。
“圣上大兴改革，这是谁也料不到的事。”何沐阳忙笑着安慰道：“况且，九皇子虽不及太子殿下，可人品才学也算上上之选，也的确是个良配。”
老太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男人家就只会盯着这些东西，殊不知女子看重的，是丈夫对自己是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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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成婚一年以后，九皇子宫里渐渐多起来的那些莺莺燕燕······老太君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
“我乏了，你先去吧。”她摆了摆手：“刚才话既然已经说了，明天你还是抽空去帽儿胡同走一趟，亲自把阿胶糕给你媳妇带了去罢。”
何沐阳也是这个意思。
他接过林妈妈拿来的东西，行礼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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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原本火辣辣的太阳突然被乌云遮住，顷刻间大雨如注。
幸而常家的宅子里遍布着抄手游廊，走在里面，既不用怕被雨淋，也不必穿木屐子。
即使是这样，沈清文还是一叠声的催促常晞回屋去：“小心地滑！”
常晞失笑，从善如流地跟着回了屋里。
早有丫鬟端上来一杯热腾腾的果子饮、一杯沏得滚滚的祁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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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昨儿把那几本书收回来了，要不然，这雨来得突然，只怕就把字迹给洇了······”沈清文看了看窗外黑压压的天色，不免有些泄气。
原本打算出去掐些嫩芽，用来喂蛐蛐的······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把玩着茶碗的盖子，碰出一声一声的轻轻脆响。
常晞便笑着问起她来：“······那位海家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沈清文拿不准常晞是故意揶揄她，还是单纯的好奇，不由得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常晞一双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
她微垂了眼睑，犹豫了片刻，才嘟了嘴道：“左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怎样不怎样的？”
常晞知道她这又是言不由衷了。
“人品性情如何呢？”她笑着又问。
这下沈清文不说话了。
看来她也觉得海家公子的人品性情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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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沈清文的可爱之处了。
即使对一个人的成见再深，却还是能尽量的就事论事，不会轻易的添油加醋，说些不尽不实的话来恶意诋毁。哪怕有些事做得确实欠妥当，可也绝不是一副理所当然，知错犯错的态度，而是自己心里也会懊悔，嘴上虽然硬，可行动上却悄悄想法子去弥补。
常晞便替她续了半盏茶水，温声道：“从前我问你，你一直吞吞吐吐的不肯说明白，现下总该告诉我了吧？伯父伯母怎么会执意给你定下这门亲事的？”
沈清文虽然年轻，比常晞还是大着好几岁的，二人又有半师之分，被人逼亲这件事，她一直深以为耻，哪里还好意思跟常晞细说？
不过，家里迟迟没有回信过来，她心里也暗暗有些打鼓，生怕父亲这次是真恼了她了，因此自己心里也没了主意，很想让常晞替她筹算筹算，看看怎么才能跟家里和解。
于是，她想了又想，这才勉强把来龙去脉跟常晞说了。
“海家的老爷和我祖父原是故交，他们本是岭南人，靠着做海运生意起了家，后来朝廷几次开海禁海，政策一会儿一变的，风险太大了，海家先祖索性舍了岭南的家业，来了内陆，渐渐也弄出了些名堂。后来，我们两家一直有些交情，那个海家的少家主从前见过我好几面，后来，也不知是怎么的，海老爷突然就上门来提亲了。我爹一直想做鹿茸和人参生意，从东北进货卖到南边去，听说利润大得吓人！他早就想让海家帮忙打通岭南那边的关系，如今一见海家来人来求亲，他自然巴不得同意了！”
越说着，她这心里就越添了气。
家里又不缺银子使，何必那么贪多嚼不烂？这也罢了，居然还卖女求荣······
她的眼圈又止不住的发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