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太子和何沐阳走后，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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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查一查。东宫当值的排班表是谁定的？太子今天这个时候才过来请安，是怎么回事？”
康进喜不敢多问，立刻答应着出去了。
过不多时就折了回来，仔细回禀道：“东宫当值的排班表一向是由近卫军统领敲定，每月的月底分发到各宫。今天领值的本不是小何大人，是右副都尉佟大人，佟大人家中走了水，这才临时请了小何大人代值。太子殿下本应早两刻钟就过来请安的，可今天从太后娘娘宫里出来时，被屋顶的落雪弄脏了衣裳，就先回宫换了一件。”
皇帝微微阖目养神，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没听见似的。
“佟宁和何老二关系如何？”
“这······”康进喜面露难色。
皇帝抬起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朕问你什么，如实答就是，没人敢责怪你。”
康进喜忙道：“是，是。听东宫的侍卫们说，这两人不睦已久，佟大人常有言语责难，多亏了鲁大人从中调停，倒也相安无事。”
看来倒不是蓄意勾结的。
突然多了个有力的竞争者，那个卢宁心里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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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何家老二头脑灵活，文武皆通，倒是个人才······
皇帝的眉宇间舒展了不少。
屋外的雪已经化了，水珠滴滴顺着房檐落下来，敲打在青石地上，发出一种令人心静的韵律。
瑞雪兆丰年，明年该有个好年成吧！
皇帝郁结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
“传朕的旨意，即刻，封何沐阳为宣平伯府世子。”
他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也是表彰他忠心事主，伴驾太子的功劳。叫他不必过来谢恩了，以后用心护卫东宫，就算是对朕尽忠了。”
康进喜立刻就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旨意中几次提起太子和东宫，无非是想让何沐阳以为，他能受封，是多亏了太子的荫庇和进言，这是在替太子邀买人心，让何沐阳心怀感恩，以后更加死心塌地的辅佐太子殿下······
康进喜忍不住红了眼眶，跪下哽声道：“皇上，您对太子的慈心，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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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伴驾三十余年的老奴的面，皇帝也卸下了九五之尊的威严，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慈爱。
“我四十岁才得登大宝，从即位之日起，就再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在位不过十余年，却已经觉得精神不济了······”他静静地看着前方，目光幽远而苍凉：“时间不等人，朕这一生，能做的终究有限，祖宗社稷，以后只能靠着太子去发扬光大了。仁德宽厚，知礼明义，又爱惜兄弟手足······能教养出这样的儿子，朕在九泉之下，也算不愧对列祖列宗了······”
“皇上！”
康进喜再也忍耐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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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沐阳受封世子的旨意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一般的传遍了宫里的各个角落，很快又传回了宣平伯府。
家里上下人等立刻忙乱了起来。
邹氏激动得当场泪流满面，立刻开了佛堂，感谢菩萨的保佑。
何鸿阳就像被抽了脊梁骨一般，瘫坐在太师椅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何栎辉的脸色却是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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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
真是便宜了这个逆子！
虽说都是自己的儿子，可老二从小就被卫家人教歪了，眼大心大，说话行事没半点像自己的地方，偏偏还总占着几分歪理，又哄得老祖母给他撑腰，连自己这个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以后，居然要让他来继承自己的爵位？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不痛快。
偏偏沐姨娘还在旁边哭哭啼啼的，他看着那张哭花了妆的脸，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一丝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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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晚间何沐阳散值回府时，家里上下人等看他的眼神又不一样，还有几个人想凑上来道喜，盼着能得点儿什么好处。
何沐阳本人反倒十分平静，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回到屋里，一抬眼就看见常晞正伏在炕桌上描花样子，她穿着薄薄的小夹袄，衣袖卷起来一小截儿，雪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碧汪汪的翡翠镯子，从容安静得就像一幅仕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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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有这样的心境，真能做到宠辱不惊······
何沐阳的眼神中透出再也掩饰不住的赞赏。
听到动静的常晞抬起头，见是他回来了，连忙下地相迎。
“世子爷回来了。”
她的笑容是那么明媚，照得何沐阳心里暖洋洋的。
总算可以松口气，不用再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地过日子了！
何沐阳心头大畅。
“我回来了。”
他扬眉一笑，神情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潇洒恣意。
看着他飞扬的神采，不自觉的，常晞也跟着笑弯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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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年成不好，家里的进项也不比往年，晋世子的仪式就一切从简吧！”何栎辉大手一挥。
邹氏却慢条斯理地吩咐甄妈妈：“去取我的体己银子来！就按从前的旧例，摆五十桌，遍请家里的远近亲友。”
何栎辉见邹氏这样顶撞自己，不由得大怒，一掌就把炕几给拍碎了：“你们反了不成？”
邹氏理也不理。
消息很快传到了何沐阳的耳朵里。
不过是虚礼而已，无谓为这些小事让母亲跟人争执。
他趁着晚间请安时，把自己的想法跟邹氏说了。
“如今宫里尚且崇尚节俭，咱们家也不好太过招摇，还是按父亲说的办，一切从简吧。”
邹氏却满心里觉得对不起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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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晞也在一旁劝道：“日子是过给自己的，热闹不过是做给外人瞧的。等到了日子，我们就在屋里摆几桌酒，一家人聚在一处乐一乐，免了那些虚礼应酬，大家自在顽笑，倒更显亲热了。”
这话说得倒也是······
邹氏心里总算舒坦了不少，拍着常晞的手，笑道：“我娘家送来的上好的梨花白，一直收着没舍得喝，这次都拿出来！”
这件事就这么顺利地说定了。
转眼就出了正月，成福长公主的五七也过了，京都各府都参加了路奠，声势非常浩大，一时无二。
直到棺椁已经葬入了西山陵寝，依然有不少人津津乐道着丧礼上的种种盛大场面。
相比之下，宣平伯府就显得低调多了。
晨起开祠堂祭了祖宗，何栎辉将象征着世子身份的玉带给了何沐阳，说了几句“自戒自警，时时慎独，勿忘皇恩浩荡，勿堕祖宗家声······”之类的训诫之语，便算礼成。
全家人在暖厅里摆了几桌席面，请了几家何姓的本家亲戚过来作陪，虽然人不多，倒也亲切热闹。
收拾完过年的东西，又清理了账目，转眼就到了二月，天气渐渐和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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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何沐阳休沐的时候，常晞夫妻两个又去了一趟枫业胡同。当初钦哥儿下定时她们没过来，这次算是补全了当日的礼节。
谁知到了院门口，却发现整个屋里到处冷冷清清的，安静得反常。
常晞和何沐阳互相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疑惑。
难道是不在家？
常晞正想着要不要打道回府，两个门上的婆子已经高声喊了起来：“六姑爷和六姑奶奶来了！”
事已至此，何沐阳就朝常晞微微一点头，低声道：“先看看再说。”
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大爷和四爷夫妻双双迎出门来。
大奶奶穿着一身栗色大袄，戴了几件赤金的首饰，四奶奶穿着簇新的大红底子宝瓶纹的通袖袄，两个人都打扮得很正式。
看见常晞来了，大奶奶的脸上竟闪过一丝尴尬。
还是大爷先开了口：“不知道你们过来，今天家里临时有客人，你们别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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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就更奇怪了，自己也不过是来串门的，家里有客也是寻常事，自己为什么要见怪？
一直到进了正厅，常晞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
下首的两张太师椅上，正并排坐着李晗和曹景晨两个人。
四奶奶连忙在常晞耳边低声道：“她们来得突然，已经坐了半个多时辰了，还没说明来意。”
也就是说，是李晗自己要来的，而不是受到了大房的邀请······
急着解释大房和李晗的关系并不近，是怕她心里不痛快吧······
常晞给了四奶奶一个“我都明白，不要紧”的笑容，跟何沐阳并肩走进了正厅。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和何沐阳两人。
大太太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了十分高兴的笑容。
而李晗突然看见常晞，不由得大惊失色：“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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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晞自然不会跟她去解释什么，微笑着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下了。
李晗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常晞头上戴的点翠鸾凤步摇上。
那是如意居的新品，价值不菲，而且统共只出了十二套，有银子也未必买的到······她的大姑姐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支，献宝似的孝敬了婆婆，引得婆婆这几天不住口地赞她，对自己更没了好脸色。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就像有只猫在抓挠······
曹景晨的目光则是落在了何沐阳身上，朝着他微笑点了点头，眼中透出毫不掩饰的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