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常家惊变

“我的想法也很简单。“常晞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地道:“我们不走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常晞说话的声音很轻,像天边的云,可那话中的含义,却像云层中潜藏的雷电,重重地在他的耳边响起,振聋发聩!

何沐阳猛地睁开双眼,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女。

少女的双眸宛如天上的寒星,目光不闪不避,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是我们的东西,就一定要拿回来,一寸都不能让!”

常晞斩钉截铁的一番话,何沐阳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比从自己肺腑里掏出来的还要恳切。

从十四岁带兵上山剿匪开始,就经常有人说他心思阴狠、手段凌厉,可他所做的种种,归根到底,不过是想要一份最基本的公平和尊重而已。

就像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突然被搬走了一般,他心中大畅,不禁长长的透了一口气。

有人明白的感觉,真好。

他笑着问常晞:“这么说来?我可以准备着去常府提亲了?”

常晞闻言大窘。

自己虽然没有明说,可刚刚的那一番话,仔细一想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两世为人,她还从来没有这么露骨的表达过。

她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何沐阳看在眼里,只觉得十分的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常晞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笑,心头十分恼火,不由得怒道:“你的话说完了没有?我该回去了。”

明明是她来找自己说话的。

何沐阳虽然不懂得女儿家的心思,可也知道此时出言反驳常晞不是一个好选择,于是笑道:“没有什么了,你好好保重,我会安排好人,尽快去济州的!”

说得好像自己很着急似的。

常晞不置可否地起身要走,临到门口却突然被他叫住。

他从身旁拿出一个锦绸包裹的匣子来,递给常晞,道:“你可以用它来装糕点,带回去给你家的姨娘。”

常晞不明所以。回家后打开包裹,里面装着一个施金措彩的黑漆梅花攒盒,形状跟普通的攒盒没什么不同,只是更大了一大圈。

打开后才发现,原来攒盒的四周都有一圈夹层,中间的容器部分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里头放了好几包形色各异的粉末,还有何沐阳写的一张字,上面详细交代了盒子的用法,只要将粉末倒在外侧夹层里,再倒上一点水,就可以起到像冰碗一样的冷藏作用。

这东西她认得,前世命妇入宫朝见时,她曾在太后娘娘的宫里见过一个什锦攒心的,只比她这个略大一点。

自己当日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却不动声色地记了下来。

常晞心里五味杂陈。

转眼又到了月中,常家三房准备启程上路。

大太太这几年比原先老了许多,变得不太爱出门,可今天是三房离京的大日子,她还是带着儿子、媳妇们过来送了送。

常晖的态度却稍显冷淡。

五奶奶连忙笑着跟大太太寒暄:“这两日收拾东西,又闹了个人仰马翻,大家都累得不行。许多买的东西都装不下,只能先挑些要紧的带回去了,我屋里还有几匹宋锦料子,您穿正合适。"

大太太哪里会要她的东西?进屋喝了杯茶,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借口身子不舒服回去了。大爷和四爷夫妇四人留了下来,准备一会儿送她们出城。

常子敬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不仅如此,前两天她们众人去枫业胡同拜访时,常子敬也只是匆匆点了点头,就让她们出去找大太太了。

这下,连常晞都觉得大房做得过分了。

她私下里问五奶奶:“郑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要紧?"

郑小姐几个月前已经出嫁了,前阵子跟她通信时,她一点儿也没提及家里的情况。

要么是觉得不好启口,要么是她压根就不知道。

五奶奶拉着常晞去了自己屋,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郑大人私扣了一笔整修河道围堤的银子,原本是想挪借几天,很快就还上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竟然就迟误了。事发后,顿时引来群臣参奏,郑大人已经被下了刑部大牢,无论圣上如何裁决,一个革职的处分是肯定跑不掉了!”

常晞听着就吓了一跳。

当今皇帝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郑大人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

“郑太太呢?郑太太如何了?“她连忙问。

"郑太太没事,只是家人都被扣在郑府里禁足了。"五奶奶想了想,补充道:“就昨天早晨的事儿。”

她的声音中透着悲悯,眼神却还算平静。

常晞却想起了昨天去大房时,那边草木皆兵的紧张气氛。

郑大人出了事,大伯父作为直接上级,肯定也会被问责,不过……也不至于反应那么大吧!

外面隐约传来了家里仆妇们的说话声:“这些是要给世子和二姑奶奶带回去的,昨儿送去建平侯府的东西,回礼的单子记得收好了……”说的都是家里的一些琐事,却有几个字突然钻进了常晞的耳朵里。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联想到了建平伯府欠债一事。

难道郑家“挪借"的河工费,也是流向了建平伯府?

可是郑家跟建平伯府又是怎么搭上线的呢?

再联想到大房的反常气氛,答案呼之欲出。

常晞直气得两肋生疼。

她们常家还缺那几两银子使?又掺和到这些事里干什么?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父亲在济州的前程本就不容乐观,现在还要被大老爷拖累…

她越想越坐不住,马上找到了常晖,把自己的猜想跟他说了。

常晖原本还不知道建平伯府欠钱的事,如今听常晞说起,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勃然变色道:“难怪这几天他为了郑家的事到处奔走,比对自己家的事情还上心!原来是怕郑大人从此不能翻身,会把他也给拖下水……”

事已至此,常晞反而冷静了下来。

郑大人到底挪了多少钱?常子敬是如何参与进去的?她们常家又该如何应对?

常晖当机立断地道:“这件事恐怕父亲还不知道,得马上告诉他,我这就写封信,找飞信使快马加鞭送回去!”

常晞跟了上来:“我来磨墨!”

等到常家众人回到济州城时,常宅门口的两棵大榆树还是一片郁郁葱葱。

常子卫的头上却又添了几许白发。

“回来了。“他抬手招呼众人进屋,杨姨娘连忙为孙氏等人端上了热茶水和毛巾。

孙氏之前在常国公府几次碰壁,一分钱也没见到,心里又气又悔又恨。而常晖和常晞都想着京都常子敬捅出的篓子,脸色也不太好看。

五奶奶隐隐觉得丈夫心里有事,如今看见公公的脸色,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到底怎么了?

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闷。

众人简单喝了几口茶,说了说京都的见闻,各自回屋更衣洗漱了一番,又回到正房安静地吃过午饭,常子卫就让常晖和常晞两个跟他去书房。

"大房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平静地道:“建平伯府借银子都借到人家郑家去了,不用问,大房自己的钱和常家公中的钱肯定也早就搭进去了。

常晖和常晞的心里俱是一沉。

这无疑是最坏的结果了。

常晞的目光不由得朝着父亲看过去。

日光下,父亲的头发反射着耀眼的银光,端着盖碗的手却依旧很稳定。

“为今之计,就是要尽快拿出钱来,把工部的窟窿补上。”

他垂下了眼睑,没有看他的儿子和女儿:“只有这样,朝廷才有可能对郑家重轻发落,大哥在工部的位子才可能保得住,常家才不会受牵连,我在济州才能够继续立足。

补足河工费的亏空?

那是多少钱?

常晞看着父亲,等着那个答案。

常子卫淡淡地道:“大房已经给我送了信,他们那边已经凑了不少,现在还差一百多万两。”

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面对着这样一个超出常人认知的数字,二人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