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四月,常晞的身子完全好了。这天,她正由着余妈妈帮她挑选出门的衣服,准备三日后去济成寺进香游玩。
白露端着一小盘点心进来,嗫喏着道:“您要的点心厨房做好了,芳蕊姐姐让我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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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晞看了她一眼,她顿时低下头,避开了常晞的目光。
正巧峨蕊来送东西,看到面红过耳的白露,目光微闪,问道:“这是怎么了?”
“今天的点心不错,我正想赏些给她吃。”常晞笑着说。
峨蕊顿时松了一口气,笑容满面的道:“这丫头心太实了!我平时怎么跟你说的?咱们小姐最是个和气善良的,让你只管好好当差,给你什么大方拿着就是了,你可倒好!总是畏畏缩缩、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岂不是给小姐丢脸,连带着我也脸上无光啊······”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样子。
常晞已经没心思再听下去了。
这个峨蕊,以前只是心思过于灵活,有些拜高踩低,如今见她年幼体弱不理事,竟然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地教训丫鬟,连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她正准备打断峨蕊,紫英进来禀道:“七小姐屋里的喜鹊来了。”
喜鹊是常晗身边的新晋的大丫鬟,为人虽不够机敏,但胜在温柔和气。
她行了礼道:“七小姐也想吃酥油泡螺,厨房说今日做的少,都交给您的人带去了,就打发我来问问您这还有没有多的······”话未说完,脸已发红。
常晞不由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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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了指桌上:“就剩这些了,你都拿去吧。”喜鹊高兴地行了礼,端着点心去了。
白露却想着小姐的那句“就剩这些了”,越发的惴惴不安。
一旁的紫英看着她,目露困惑。
选好了衣裳,余妈妈便开始烧斗烫衣。
常晞便道:“你们都去吧,挤在屋子里怪闷的。”众人纷纷退下。
紫英便拉着白露到无人处,问道:“你这是怎么啦?被小姐训话了?”
白露急急道:“没有的事!”
紫英又问:“难道是她又在小姐面前说你坏话了?”说着朝峨蕊住的后罩房努了努嘴。
白露吞吞吐吐道:“没······没有。”
紫英满脸不耐烦的道:“你就一味的好欺负!小姐虽然年纪小,可我瞧着她待余妈妈好的很,余妈妈也是真心向着小姐,今儿一早我还见她叫了那两位,在门口训话呢!咱们只要学着余妈妈,一心向着小姐就行了,小姐以后自然也会念咱们的好,你总是巴着她们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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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喜鹊来送装点心的盘子了,她忙迎了上去。
屋子里,常晞正低声和余妈妈说话:“今天二太太又请了父亲过去,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二太太找父亲有什么事?”
看着一脸天真好奇的常晞,余妈妈没有多想,应声去了。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余妈妈回来了,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道:“小姐,二太太想为老爷保一门亲事!”
常晞非常惊讶。
前世二太太也给父亲说媒,女家在祖父辈与常家曾有往来,后来这个人就成了常晞的继母。
可她明明记得父亲的亲事是明年才定下的。
前世,听到这个消息时,两家已经过了礼,她们姐妹都不太高兴。
于是继母孙氏进门时,除了常晴,几个嫡出的小姐都找了借口没去见礼,从这时起便结下了梁子。
今世怎么会突然提前了一年?她十分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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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妈妈见她呆呆的出神,以为她是不高兴父亲要续弦,于是柔声劝道:“老爷还年轻,早晚是要续弦的,与其娶了不知根底的人回来,还不如娶了二太太给说的人家,新太太进了门,看在二太太的份上,也会对您更好的!”
常晞想了想,道:“我想知道二太太给父亲说的是哪户人家?家住哪里?还有些什么人?能打听到吗?”
余妈妈面露犹豫:“若是让老爷知道了,怕是会责怪您······”
常晞不以为然的道:“那就别让父亲知道呗。”
余妈妈觉得不妥,可她也有几分担心,生怕自家小姐日后受委屈,便点了头,出去找人不提。
常晞想了又想,对于今世的变化还是理不出头绪,索性等余妈妈打听了消息再说,便在内室开始描红。
饱满浓黑的墨色一笔笔落在纸上,很快她的心就平静下来。
当天吃过晚饭,余妈妈屏退了丫鬟们,将从二房打听来的情况说了说。
有用的信息很少,不过常晞已经可以确定,二太太保媒的正是她前世的继母。
“其余的,奴婢本想托李家小子出去打听,可他推说有差事走不开······”余妈妈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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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事,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常晞笑道:“不过,杨姨娘对我还挺好的,如今我知道了这件事,是不是应该悄悄告诉她一声,这样她也好提前准备些礼物,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十分苦恼的样子。
余妈妈笑了起来:“我的小姐,说媒到娶亲,拖个一、两年也是常事,哪里会手忙脚乱······”说着,她目光一闪。
自己一个仆妇打听不到的事,杨姨娘却未必打听不到······
想到这,她忙道:“小姐说的是!我这就去给那边透个音。”
“妈妈小心点,别让人知道是我们说的。”常晞一副要和大人捉迷藏的调皮样子。
“小姐放心,我省得!”余妈妈连忙保证。
第二天,在正院的西厢房里,脸色发白的杨姨娘正绞着帕子问:“你可打听清楚了?”
服侍杨姨娘的宝应媳妇低声道:“早起听扫院子的小丫头嘟囔了几句,说二太太近日心情好得不得了,就留心打听了一下······我弟媳与二房服侍茶水的婆子相熟,是那婆子亲口说的,姓孙,好像是个大户人家,那小姐是庶出,在家排行十几。”
杨姨娘愣了半天,冷笑道:“我就不信,老爷会愿意取个庶女进门!”
本朝的官宦之家,良妾、贵妾扶正之事并不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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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想着老爷这已经是第二次续弦,好些儿的人家未必愿意,原指望着老爷看自己这几年服侍周到,家里的事也拿得起,会顺水推舟把自己扶了正,谁知······
杨姨娘的脸色变幻不定。
宝应媳妇何尝不知她的想法,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出主意:“要不要给您大哥写封信,让他上门来跟老爷说说······”
杨姨娘摆了摆手:“哥哥今年要备考,怎能为了这事让他来往奔波?况且······”她自嘲地道:“老爷一向不喜哥哥来这边,要是让哥哥来说,只怕会会适得其反!”
主仆俩默默了半晌。
杨姨娘回过神来,低声吩咐道:“这件事······你要好好查一查,二太太怎么会突然保了这么一桩亲事来!”
宝应媳妇应声去了。
杨姨娘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看着窗台上的青花胆瓶,忍不住心烦意乱,连喝了两盅茶才冷静下来。
到了吃饭时,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意盈盈的摆著布菜,嘘寒问暖。常子卫看着她,神色间透着几分怜惜。
她暗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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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常子卫外出访友。回来时不光带了许多土仪,还特意给她带了一套南边的新式头面。
她心里拔凉拔凉的。
小丫鬟穗儿看着那花钗上做工精巧的玉蜂,满脸艳羡的道:“老爷待姨娘可真好!”
宝应媳妇见杨姨娘脸色十分阴沉,忙呵斥穗儿:“还不去打热水来!”
穗儿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却不知道哪里说错了,悻悻然退了下去。
宝应媳妇道:“姨娘,我打听清楚了!那孙家在灵璧县,祖上也是书礼之家,如今还有个在都察院当官的族叔。二太太保媒的是孙家的十三小姐,今年已十九岁了,据见过的仆妇说,漂亮得不得了!”她喘了口气,接着道:“去年孙家大太太带了几个孩子来咱们县走亲戚,又由那亲戚引见给了二太太,后来孙家大太太与二太太又走动了几次,便回家了。只是回去后,两家好像还有些联系······上个月二房门口停了一架黑漆马车,听说那车夫是宿州口音······”
杨姨娘问:“孙家来曲阳走亲戚······这亲戚是什么人?你可打听了?”
宝应媳妇低声道:“是城北的赵家······”
城北赵家,是与二房合伙做木料生意的。
杨姨娘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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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又问:“这十三小姐是哪个房头?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孙家和二太太可有书信往来?”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宝应媳妇尴尬地道:“孙家一直没有分家,内七房外十一房,这十三小姐是哪一房的,倒是没有打听出来;至于书信······即使有,也只有二房的心腹人才知道,就更加打听不到了······”
深闺小姐,又远在几百里外,自然是不好打听的。
虽说如此,可杨姨娘还是有些失望。
她是原配夫人在时,由夫人做主纳进门的妾室,虽然保养得宜,可毕竟年纪不小了。如今她是这院里的头一份,又能当家理事,新夫人进了府,怎能容得下她?
她转了转念头,悄声和宝应媳妇嘱咐了几句。
宝应媳妇大喜,忙应声去了。
杨姨娘自言自语道:“你既然翻脸不认人,那就怪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