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前边传来道清脆稚嫩的童声,“爹爹,我们的柿子真的被人摘了吗?”
安宁闻声望去,只见萧瑟的树木间,有个穿着黑色锦袍的男子肩上架着个男孩阔步而来,他低着头,肩上的男孩双手环着他脑袋。约莫没料到有人,男孩看着他们很是惊讶,低低喊了声爹爹,半是害怕半是警惕地望着她们。
安宁身形颤了颤,神色不自主地紧绷起来,斜眼睨着神色意味不明的薛名扬,后者无辜的耸了耸肩,“那,柿子树他们种的。”
小家伙出生那年,周纪明抱着他在寺里栽种了一棵柿子树,每年回京都会带他来瞧瞧,柿子树去年才开始结的柿子,小家伙围在树下笑得花枝乱颤,看着就令人讨厌,此刻见小家伙怯懦地缩着身子,他愈发不喜,板着脸道,“柿子被人摘完了,你明年再来吧......”
小家伙好像很怕他,双手紧紧环着周纪明的肩,慢条斯理从他肩膀滑到背上,整个人躲在后边没敢露出头来。
周纪明慢慢将他放下,改由双手抱着他,小家伙迟疑地抬起头,唯唯诺诺地喊了声薛叔,薛名扬偏头,像没听见似的朝安宁道,“不是赶着时辰烧香吗,还不快走!”说罢,自己抬脚先走了,经过周纪明身边,故意扭头冲小家伙做了个鬼脸,吓得小家伙脸色发白的躲进周纪明怀里。
“名扬...”周纪明语调平平的叫住他,“喜余身子不舒服,你别逗他。”说话时,他宽厚的手轻轻顺着小家伙的背,目光很温柔,安宁看着,喉咙有些堵,忘记要和他打招呼,而周纪明好像也没那个意思,抱着男孩,面色淡然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交错时,她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独有的香味,很淡的味道,却刺鼻得人想哭。
薛名扬走到围墙边才注意到安宁没跟上来,歪了歪嘴角,自己兴冲冲烧香去了,他应了傅佑远保护安宁,可没说寸步不离地跟着,真有杀手要杀她也是她运气不好。烧香拜佛的人多,门外排起了长队,薛名扬毫不犹豫径直走了进去,见他衣着华丽,气质不俗,其他人也不敢多说,故而安宁她们到时已经见不着薛名扬人了。
烧完香,安宁添了五百两香油钱,财大气粗得绿蚁难以置信,偷偷问安宁,“小姐,会不会太多了,奴婢问账房先生多要钱是留着将来给你置办嫁妆的。”五百两,不是小数目了,传到傅平章耳朵里,非撕了她们不可。
安宁站着没动,寒风吹着她发髻上的簪花轻轻摇晃,她笑道,“佛祖若显灵,五百两算什么。”
绿蚁想想也是,不禁好奇安宁许了什么愿。
安宁抿唇,笑而不答,“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你和红泥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求的,我自己转转就行。”正殿旁边有抽签算卦的,求姻缘,问仕途的什么都有,姻缘摊前围着许多小姑娘,年纪和绿蚁她们差不多,想来两人会感兴趣。
“奴婢陪着你,寺里鱼龙混杂,你独自待着奴婢可不放心。”绿蚁扶着安宁不肯撒手,朝红泥道,“你到处转转吧,遇着有趣的事儿记得告诉我们。”
安宁这两日精神不错,轮椅留在后边住处了,绿蚁扶着安宁漫步目的地闲逛,寺里大,除了正殿外还有几处偏殿,供人诵经念佛交流心得,也有读书人在里边高谈阔论,哪儿都热闹得很,绿蚁头回来,看哪儿哪儿新奇,安宁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主仆两沿着木板铺成的小路往后边走,穿过到不起眼的门,进了座院子,院里树木葱郁,花香扑鼻,环境雅致,与别处单调的白截然不同,绿蚁惊喜地四处张望,欲往里边瞧瞧,安宁却拉着她的手离开,“该是走错地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路上想着事,没料到会闯到这来。
刚转过身,就听身后响起道不悦的声音,“你来这干什么?”
薛名扬沉着脸,眼神阴沉地站在旁边凉亭外,表情不善地看着安宁,他身侧立着个容颜昳丽的男子,见到安宁,面目表情地转过头去,“老主持在屋里等着,什么话进屋说吧。”
薛名扬仍不痛快,这儿是老主持的住所,安宁贸贸然闯进来,总觉得她别有用心的感觉,傅家姐弟不是省油的灯,某些时候他乐意陪她们玩玩,然而他绝不允许有人窥探他的隐私,冷着脸道,“寺里不见得安全,傅大小姐还是回屋待着吧。”
说完,叫阿春将她们送回去。
安宁嘴角强扯着笑,拉着绿蚁往外走,绿蚁小声嘟了嘟嘴,到底没跟薛名扬争执,只是心头委屈,她们无意来此,何必凶巴巴的吼她们,大抵怨念太深,走到门外的周纪明忽然转身看了她们眼,随即进了门。
屋里焚着香炉,老主持坐在颜色发亮的竹椅上,神色平和,见周纪明瞥了眼外边,不禁问,“谁闯进来了?”
薛名扬靠在椅子上,语气不冷不热,“他哪儿认识,顶多觉得身形眼熟罢了。”他意外周纪明竟也会被绿蚁的体态吸引,还以为他早忘了呢。
老主持认识周纪明十几年,除了那位顾小姐,他何曾多看过其他人几眼,想来薛名扬口中的眼熟和顾小姐有关,他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道,“故人已逝,两位何须执着于过去......”
薛名扬提着茶壶倒了三杯茶,不欲提及往事,岔开话题问老主持请他来所谓何事。
“昨夜寺里有人行凶,你耳目众多,是否听着什么动静了?”
“我倒床就睡了,可没听到什么动静,咋了,昭武侯怀疑到你头上了?”薛名扬转着手里青花瓷的茶杯,音色沉沉道,“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要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薛家与曹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曹世成哪根筋不对,硬咬着他不放,他薛名扬再乱咬人不至于为难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
“不是你?”老主持眼神略有狐疑地扫过他,再看向波澜不惊的周纪明,后者抿了口茶,点头道,“是他干的。”
薛名扬气极,“周纪明,别血口喷人,爷我跟他有什么仇?”
周纪明没搭理他,转而关心老主持的身体,薛名扬火气更甚,怒瞪着周纪明,“凭什么说是我干的?”
薛名扬属于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周纪明不说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出来,薛名扬得闹得人尽皆知不可,老主持后悔聊这个话题,劝周纪明,“你与他说清楚吧,我怕他发火把我屋子给烧了。”薛名扬发火的模样他是领教过的,他老子来都没用,逮着谁揍谁,他年纪大,经不起折腾了。
回想起两人打架的情形,周纪明没和他拐弯抹角,直接道,“你受不得气,以前谁背后嘀咕你两句你能恨人家两年,直到你报复回去为止,昭武侯与你在街上打架被你父亲制止了,以你的性子,昭武侯遭人刺杀,你该跑在最前边看他笑话才是,你却说你睡着了?名扬,这话你说出口你自个儿信吗?”
“他娘的!”薛名扬踢了脚茶几,“爷我大度不跟他斤斤计较不行吗?”
“你是这样的人吗?”周纪明反问。
薛名扬不说话了,灌了口茶,豁出去道,“没错,是我干的,我这人恩怨分明,救他是碍于情面,他领了情却反过来咬我口,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我昨夜吓吓他,就是要他知道,我真要他的命是轻而易举的事......”
老主持:“......”
见他提茶壶倒茶,周纪明夺了他的茶杯,面色凝重地看着薛名扬,一字一字顿道,“你该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昭武侯乃兵部尚书,他有个好歹朝廷不会善罢甘休,你未免太乱来了!”几年来,周纪明甚少动怒了,此时捏着茶杯,恨不得朝薛名扬脸上砸去,薛名扬心底有些怕他,气势渐渐弱了,“我办事滴水不漏,我不说谁知道是我干的?”
况且他与昭武侯无冤无仇,谁信他会杀他?
“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要滴水不漏昭武侯会头个就找上你?”周纪明阴着脸,目光黑得可怕,薛名扬想了想,嘟哝道,“谁知道他抽哪门子疯。”
周纪明举起茶杯,吓得薛名扬跳了起来,完了发现周纪明只是将杯子还给他,他脸上挂不住,拉过椅子,离周纪明远远的。
“刺杀昭武侯的是不是你的人?”周纪明问的是在城里那次。
薛名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好端端的我招惹他干什么?”说起那件事薛名扬心里也窝火,他和周纪明分开后想转转,走到条巷子听到有打斗声,暗搓搓的跑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几个黑衣人围着昭武侯欲要他的命,随后又蹿出几个黑衣人,呵斥了那帮黑衣人两句,先来的黑衣人尽数走了,他以为事情到这就结束了,谁知后来的黑衣人也是取昭武侯性命的,他看得有趣,就往前凑了点,正好让昭武侯看见他,扯着喉咙喊他救命。
不救吧,传出去说他太冷血无情,救了吧,又惹了身骚回来。
薛名扬别提多郁闷了。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停电了~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