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没出过门,此去寺里不知要几个时辰,身边没人她觉得不踏实,左思右想就把瑾萱带上了。
晨光熹微,街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郑氏整夜未睡,这会儿坐在软垫上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身边瑾萱惊呼了声,她骤然睁开眼,便见车帘半掀,瑾萱目光炯炯望着窗外,眼睛都瞪圆了,她看得好笑,心道终究是个小姑娘,哪儿都好奇,她往外瞧了眼,眼神瞬时被吸引了去。
岔路口,男子穿着大红衣袍,身挺如松,艳丽夺目的站在马前,他对面是辆不起眼的马车,恰好被他拦住去路,驾车的车夫无奈拱手,红衣男子面无表情叉着腰,看得出双方有仇怨,她怕惹事,迅速抬手闭帘子,马车交错时,她无意瞥到对面马车里坐着的人,饶是见惯了傅佑远俊美温雅的脸,郑氏也经不住为马车里男子的容颜惊艳。
和傅佑远阴柔清秀的美不同,他侧脸刚毅冷硬,面容冷峻,透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这种威严,郑氏曾在廖广志身上感受到过,哪怕后来两家结亲,廖广志看上去也冷冰冰的难以相处,傅平章说当官的都那样,官职越大,越是不能喜怒形于色。
为此,傅平章还劝傅佑远严肃点,别整日对着人弯眼睛笑,她以为傅平章随口说说,不成想竟是真的。
看瑾萱愣愣的望着车帘的绣花,她小声叮嘱,“外边风大,小心染了风寒。”见她心不在焉地搅着手里的帕子,郑氏不理会她听没听进去,靠着车壁,继续闭目养神。
白雪覆盖的街上,马车上的男子露出脸来,他穿着身素净的衣衫,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红衣男子半点不觉得害怕,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随即,丢了手里的缰绳,大步跑了过去,语带奚落,“我就知你找不着她,看吧,又被我言中了不是?”
不知为何,拥着男子的手莫名发颤,他紧了紧,很快松开,掸了掸胸前被挤褶皱的衣襟,换上了玩世不恭的语气,“薛爷我又来迎你回京,兄弟情尽到了,爷我得回屋暖着了。”
语毕,松开手,掉头就走。
走了几步似是不爽,又怒气冲冲转过身来,眼神落在他清冷的脸颊,孤寂落寞,再没当初洒脱鲜活的风采,他蹭蹭蹭跑回去,张了张嘴,冷风灌入,嘴里冰凉冰凉的,“真没找着?”
天儿飘起了雪,男子仰头望着雪花,默不作声,薛名扬明了,吸了吸泛酸的鼻子,“想想也找不着了,我还不了解她?她若活着,爬都会爬到你身边来,她既是没来......”
说明早就不在了。
周纪明摊开手,少许雪花落在掌心,他笑了笑,笑容带着难以言说的悲伤,打趣道,“我不把她找回来,你花几千两修的墓谁住?你了解她,就该明白她有多害怕做孤魂野鬼!”活着,他要带她回来,死了,更要把她带回来。
薛名扬哑口无言,半晌,咽了咽喉咙不适,撇嘴道,“随便你,我就不信你找得着!”
这下,他是真走了,片刻都不想多待,话不投机半句多,找吧找吧,他周纪明踏遍祖国大好河山都找不着胖丫头消息时候看他怎么办,人生漫漫,两情相悦而无疾而终的感情比比皆是,昨日愁来昨日愁,今愁完今朝来醉酒,周纪明那个榆木疙瘩,书都白读了。
雪沸沸扬扬落在他身上,冻得他瑟瑟发抖,连马儿也不要了,闷头往前走,大红色衣衫惹来几道行人目光,他板着脸碎骂,“看什么看,没看过大喜之日逃婚的新郎啊!”
吓得过路的人眼睛都不敢朝他方向瞄半眼,他们都知道,每年寒冬威远侯世子爷脾气出了名的暴躁,谁招惹他谁就自寻死路。
这件事郑氏也是后来才知的,延安侯夫人办了个梅花宴,宴会上有人说起近日城中趣闻,提及威远侯世子爷在酒楼打人之事,她就多听了几句,才知那日街上遇到的穿大红衣袍的就是威远侯世子爷。
“也是沐恩侯五少爷倒霉,哪天说人坏话不好,偏偏选薛世子爷心情最不好的那天,听说伤了筋骨,要在床上躺三五个月,这薛世子下手可真够狠的!”说话的是刘夫人,大理寺官员的家眷,京城似乎没有她不知道的事,不管其他夫人说什么,她轻轻松松就能插进去话,且抑扬顿挫,头头是道。
郑氏则不行,她怕得罪人,更多时候都在听她们说。
“奇怪的是隔天清早,天不亮沐恩侯就拽着五少爷到威远侯门外候着赔罪了,薛世子硬是没让父子两进门!”
一方打了人还高高在上,而另一方挨了打还得小心翼翼赔不是,郑氏听得胆战心惊,傅平章说得对,京城与晋城果真是不一样的,打人不犯法。
延安侯夫人似乎也听说了这件事,她不以为然,“名扬那孩子打小就讨厌碎嘴的人,他祖母在的时候,他在京里横着走没怕过谁,沐恩侯家小子算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延安侯夫人曲手指细细赏着昨日涂抹的丹寇,保养得好的脸尽显高贵。
其余夫人附和连连,刘夫人咂了下舌,又把话题引去了其他事儿上。
延安侯眯着细长的眼,余光扫过安安静静坐着的郑氏,立起身子,小声说,“前几日的事是我唐突了,回来我将城中青年才俊捋了捋,说起来,真找到与大小姐年纪相仿的人,傅夫人可愿意?”
郑氏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从寺里回来,傅平章天天念叨安宁的亲事。她初来乍到,对京里的夫人们不熟悉,找不到门路,想让佑远帮忙问问,但傅佑远日理万机,别说聊几句,面都见不着,延安侯夫人肯帮忙,她欢喜还来不及。且延安侯夫人主动说起,又能少了她尴尬,她从善如流道,“我在京城不认识什么人,侯夫人若是肯帮忙就再感激不过了。”听嬷嬷说安宁身体好过了,待再过几日,她就能带她出门转悠,安宁貌美如花,心地善良,外人肯定能看见她的好。
“举手之劳而已,用不着放在心上,况且我也是心疼她,多标致水灵的姑娘,笑起来把人的心都融化了,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让你继续藏在府里。”
郑氏听得不好意思,延安侯夫人知道她脸皮薄,没继续打趣,而是认真道,“这门亲事我也不知成不成,待会我与你透个底,你回府和傅老爷商量商量,没问题的话再差人回我话,我看看能不能成。”
其余夫人耐不住好奇,纷纷竖着耳朵听,延安侯夫人怡然自得的拉着郑氏到边上说悄悄话。
郑氏纳闷,“那等家世的人看得上安宁吗?”
威远侯大少爷,何等风光人物,怎么会看上安宁。
“你莫妄自菲薄,安宁那孩子面慈心善,谁瞧着不喜欢啊!”她不过在张大人跟前提了两句张大人就念念不忘,以安宁的长相,没准真能入薛名垂的眼,她四下瞅了瞅,将声音压得更低,“我与你透个底,名垂那孩子年少冲动跟人赛马,摔下去伤了腿,落下了残疾,情形和安宁差不多......”
郑氏心中并无嫌弃,残不残疾是其次,品行端正与否才是她关心的。
“名垂那孩子我看着长大,还能骗你不成?那孩子坚强得很,受了伤没一蹶不振,整日写诗作画,性子极为温和,这些年拖着不肯说亲也是舍不得拖累人姑娘......”
“成,我回府跟老爷说说。”
这事哪儿用得着商量,郑氏说到威远侯府傅平章已连连说好了,急不可耐的派人去延安侯府回话,着急的程度堪比火烧眉毛,红泥听传话的丫鬟说起此事,肺都气炸了,死性不改,傅平章还想卖女求荣,老天爷怎么不把他收了算了。
安宁屋里扶着桌子慢悠悠散步,屋里暖和,她身体好了不少,双腿不怎么感觉疼了,闲来无事,她就活动活动筋骨,尽量不给傅佑远拖后腿,走了小会就大汗淋漓,见红泥咬牙切齿的进来,她朝外望了眼,“东山院又发生大事了?”
傅佑远在东山院安插了人,防止两老加害她,因此傅平章丁点动静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红泥气呼呼的不说话,绿蚁快速将来龙去脉说了,安宁并未觉得有什么,“话能传到你们耳朵里,传话的丫鬟肯定不会原话传吧?”
红泥和绿蚁是傅佑远挑的,本事如何她心里有数。
旁边的绿蚁眨眼,抵了抵心中不平的红泥,“别气了,想想延安侯夫人听了丫鬟的话后会是什么表情?京城说大不大,等事情传开,老爷会得罪多少人?估计将来没人敢替小姐说亲了,咱该欢喜才是。”
安宁来了兴致,“你让丫鬟传了什么话?”
“我闺女端庄贤淑,以后别奇奇怪怪乱牵红线,瘸子想打我闺女的主意,癞.□□想吃天鹅肉,门都没有!”
让傅平章平时在外乱吹牛,丫鬟将他的语气神色模仿得惟妙惟肖,任郑氏听了看了都会以为那是傅平章的原话。
红泥犹不解气,“他活该,谁让他打小姐的主意!”自她跟着安宁起,傅佑远就说过,将来无论谁对小姐不利,她们处置了便是,哪怕老爷夫人也无需顾及,亲情是看缘分的,小姐嫁入廖家已还了他们的恩情,从廖家回来的小姐,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双更不辍!!!
前边女主男主戏份少,再过两章就上正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