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了解下她在你这里时的状态,好确定到底是不是我的问题。”咖啡店里,何朵和肖瑶聊着让她头疼的乔含星旷工事件。
何朵刚到江上香茗时,肖瑶就已经是长期霸榜光荣榜的业务明星,那时两人因为工作交叉少,来往并不多。这次营销部门重组,两人职位相同,工作交流多了起来,很快便相熟,又因为气性相投,很快成为了好友。
肖瑶虽然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做起事来却非常心细,典型的外表直率内心周密之人。且多数时候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还是个风风火火狂飙的女汉子,下一刻就切换成了乖萌幽默的甜姐儿。多重丰富的性格,也让她更具人格魅力。
听完何朵的讲述,肖瑶撇了撇嘴,说道:“她在我们这里时过的并不好,团队的小伙伴都不喜欢她,她是因为被孤立才不想在我这里呆着。其实这几个月我一直都挺佩服你的,把她惯的跟团队老大一样。在我看来,你部门就是她的逍遥港湾。”
“啊?在你那里过的不好?团队小伙伴都不喜欢她?”何朵只关注到了上半句,惊讶地问道。
“嗯,我不吃她那一套,但你不一样。”肖瑶嘿嘿笑了起来。
“哎哟喂,能不能说的具体点?急死我了。”何朵送去了一个白眼。
肖瑶生长在典型的小资家庭,自己又收入颇丰,很会享受生活,何朵喝咖啡的习惯还是跟着她养成的。咖啡店里轻快的音乐,舒适的温度和松软的座椅,加上周围隐隐的私聊声,气氛很是舒畅。对何朵而言,这里轻松的氛围远比手里的咖啡更有吸引力。
“咋说呢!”肖遥嘬了口咖啡,慢悠悠说道:“她这人吧,神叨叨的,在部门里试探来试探去,想拉拢一些人但是又抠门。今天这里放把火,明天那里撒把八卦,但我们部门的人都是人精哈哈哈,都不着她的道。”
“唉,我也不是不知道她的秉性,这些年来我自己没少吃她的亏。可毕竟是小姐妹,当时想着只是工作而已,我又了解她的为人,肯定能防微杜渐的。平时不是多大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哪能想到这人竟毫无底线,不仅没能成为我的支持者,反倒领头跟我对着干了!”何朵懊恼道。
肖遥嘿嘿笑了笑,道:“对她我也不好多做评价,就跟你说这么个事吧,她不是很喜欢凑热闹么,经常鼓动大家一起吃饭。可等所有人都请过了,她才做东,而且多数情况下是别人请好几次她才偶尔请一顿。她请客还跟别人不一样,我们吃饭都是去饭店的,十个人吃下来,一顿饭千儿八百总有的。到她的时候,哈哈哈哈!”
也许是觉得这样说别人似乎不大好,肖遥笑着笑着便有些迟疑,何朵看她那样子,说道:“轮到她的时候,她喊你们部门去她家做饭去了?”
“看来你是真懂她的。”肖遥继续嘻嘻一笑,道:“但不是去的她家,去的是我们部门小吴家。用着人家的厨房和客厅,她自己买了一部分菜,炒还是男生们分别下厨炒的。而且有不少菜钱还是她喊着两个一起去菜场帮忙的同事出的。”
“这是她的风格。”何朵摇头笑道。
“平时她作妖起事啥的,小伙伴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那次吃饭的事情,就让好几个人不满。后面她自己可能也感觉没啥意思,就想着要走了吧!所以当时你说她想去你部门,我完全不意外。你嘛也有心思收留她,那我自然就顺水推舟啦!”肖遥说道。
“唉,她的为人,我一直都知道。本以为她做过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我们俩又互相了解,她多少会本分一点儿的。万万没想到,我对她的了解还是太浅!这次公然怂恿同事上班旷工,还理直气壮跟我挑衅,他娘的!”何朵越想越生气。
“生气也没用,反正她在你团队,你现在也知道她的本性了,以后留点心就是。她是什么葱?再怎么你也是她的领导,犯不着为她伤心动气。”肖瑶总结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我就是觉得不值啊!恨自己眼光太差,不长记性!”何朵依然忍不住地懊恼。
友情上的挫败让何朵对颜若舒电话里日复一日鸡毛蒜皮的抱怨更加厌烦,男朋友这无穷无尽的负能量让她内心越发压抑。无数次的软语安慰反而间接鼓励着颜若舒进行更多其他角度的吐槽,没好气的批评带来的又是火星四溅的争执。而对何朵受到的挫败和委屈,颜若舒不仅帮不上任何忙,连倾听都会最终转变为他自己千篇一律的陈旧抱怨。何朵烦闷不已,无数次问自己:这是“我”想要的爱情吗?我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
好几天没有搭理颜若舒,何朵心情反而更爽朗了一点。也许是感应到了女朋友的情绪触底,静默多日后的颜若舒突然发来一条让何朵百味杂陈的信息:
“我们结婚吧!”
这些年来看着身边的同事朋友陆续迈入婚姻的殿堂,而自己一直茕茕孑立,放眼天地间,时常不知该当何去。如今颜若舒突如其来的求婚信息,让她瞬间感觉自己原来可以离婚姻、离家庭这么近。这条信息太过重大,重大到何朵竟有些不知所措。
于情来说,何朵和颜若舒之间确实存在可以冲动的基础。但是客观来讲,两人真要走在一起,中间隔着的岂止是千山万水?
“你能回来吗?回到江临,不要再离开。”思索良久后,何朵决定正面沟通。
两人的沟通次数再次频繁了起来,颜若舒干脆就直接称呼何朵媳妇了。何朵也不反对,她的重点在颜若舒到底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两人不断地调整时间,修改计划,积极探讨应对领导和公司的各种方式。虽然话题不断重复循环,但颜若舒回国发展的决心已然日渐坚定。
“我在国外一年好歹还能赚二三十万,回去的话按照我的编制,年薪不到十万,那时候可要被你远远踩在脚底下啦!”颜若舒以玩笑的口吻感慨道。
“我不介意呀!以你的能力,只要好好干,过个几年总会上来的呀!”何朵日常鼓励道。
“可我们单位是央企,工资都是透明的。在这样的公司,如果不在项目上做负责人,收入都是很微薄的。就算有工龄工资,混个十几二十年,也未必能混到二三十万。”颜若舒继续述说着重复过多次的顾虑。
何朵也日常宽慰道:“你这些都是自己想的困难。困难哪里都有,如果所有事情都跟想象的一样美好,别人早都回来了,还能轮到你呀!”
“你不嫌弃我吗?”
“不嫌弃。”
“万一我回去,连个房子都租不起呢!”
“先住我这里。等你慢慢稳定了以后,可以再租大的呀!我们一起。”
“万一我混不下去,你能养我吗?”
“……”
“你就说一句,你会养我。就这一句,我明天就跟领导提。我需要你的鼓励,媳妇。”
好没骨气的央求,这让何朵瞬间全无解语花的耐心。
颜若舒自然也没有回来。
虽然郁闷了很久,何朵也没再主动联系他。对她而言,与颜若舒的感情一直都是消耗大于爱情,郁闷多于欢喜,失望多于期待。两人关系僵持以后,何朵也懒得再去思考,她甚至有点庆幸这难得的清净。
张雁莀自从生完宝宝后,踏踏实实做上了家庭主妇。何朵经历过姐姐和嫂子生完孩子以后的艰难,明白新生妈妈照顾孩子的不易,时不时会到张雁莀家帮忙。除了哄逗孩子,还能做上一顿简单又香喷喷的北方菜,慰藉张雁莀肚子里的馋虫。当然,更多也是吐槽自己生活工作中的各种不幸。
四小美女中,张雁莀和何朵认识最早,关系也最铁。张雁莀本身就是个经历过许多故事的人,属于那种历经风雨后内敛贤惠的性格,从不主动八卦和泄露别人的隐私。因此何朵每次都掏心掏肺地大诉特诉,张雁莀则乐呵呵地帮忙消化宽慰。由于和婆婆关系一般,张雁莀跟娘家人也没有特别好的关系往来,生活自是简单枯燥。两个姑娘便时常互诉衷肠,互遣愚忠,互相鼓励与陪伴。
何朵在厨房劈里啪啦忙了一阵,最后端上来两碗金黄色的炒馒头。简朴的饭菜和她夸张的做饭过程形成鲜明的对比,张雁莀却吃的停不下来,还时不时从何朵的碗里扒拉。饭后刚打算洗碗泡茶的功夫,姐姐何文突然打来电话。何朵笑嘻嘻地接通电话,却瞬间被吓了一跳。
“咋了,姐,怎么了呀?”
何文不说话,一直在电话里哭。
“我真的好想,好想跟你姐夫离婚!可是离了婚,小临怎么办啊!”良久,何文才痛哭流涕地说道。
“这个家伙!他怎么欺负你了?别哭,你说给我,我给你出气!”何朵焦急地说道。
何文越发呜呜咽咽哭的停不下来,何朵见状不妙,便跟张雁莀对了个嘴型,起身告辞了。
等何朵下楼进到车里,何文也渐渐平缓了下来,才悠悠说道:
“跟他结婚快十年了,他什么钱都没给家里赚到过,干什么赔什么,反倒拖累的我一个人赚钱养全家三个人。我一个做老师的,能赚多少钱?同学、同事们早都一个个买上了房子车子,小临都这么大了,我们却还依然隔三岔五地搬家租房子。就连那个破QQ车,也是当初我自己花了两万块买的二手车,早就像个老大爷一般破败不堪。那么多过去的同学,我一个都不敢联系,因为没办法把自己不堪穷酸的家庭生活泄露出去。在同事们面前又何尝不是?谁不知道我何文的日子过的多寒碜?这些也都算了,如今有了小临,小时候的奶粉、营养品、还有现在的衣服、玩具,我都没办法给他最好的。我真是不明白了,这辈子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因为他承受这么多的痛苦!还有小临,他有什么错,为什么也要受这样的委屈?从怀孕到生下来再到现在马上要上小学了,你姐夫这个王八蛋几乎一分钱都没出过,全是我这几千块的可怜工资和银行里颠来倒去的贷款。我和孩子到底受的什么罪?”
“我真的好想离婚,想了不是一年两年了,可为了孩子,我都忍了。但是现在,好不容易我们下定决心凑点钱买房子,楼盘都选好了,我把我这么多年的公积金取了出来,又跟同事们借了几万。你姐夫说好的也准备一部分,结果明天就要去签合同付款了,你姐夫这个傻逼,才突然说自己一分钱都没有凑到!”
“他这个人虽然一直都不靠谱,但谁能想到这么大的事情上他也不靠谱!昨天我还想到来着,提醒他钱的事情,他支支吾吾,还冲我发脾气。今天我再三追问,才坦白……我真是气的,气的都差一头去撞死了!”
“如果我们交不了首付,合同作废不说,之前交的两万块定金人家也不退了!这个王八蛋从头到尾就付了这两万!更可恨的是,这两万块他当时还差点挪作他用,是我每天盯着他,防着他,把钱放到了自己卡里,才躲过一劫!”
瞿秋生这个人确实运气很不好,从何朵认识他开始,貌似他就在不停地开饭店又关门歇业,又开饭店又关门歇业,后来又跟着身边各种不着边的人做生意或帮衬,却从来没有赚到过什么钱。加上眼高手低的气性,寻常工作根本看不上,逐渐变成了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一晃就这样过了七八年。家庭中的日常开销都是从何文那里拿,有时实在没有了就自己在外面倒腾借钱。前两年还因为超期欠款被纳入银行征信系统黑名单,连何文都一度受到影响。这个起初还人模人样结婚后却一无是处的人,成了何文一辈子羞于启齿的痛。
当初结婚时何许夫妇就看不上这个女婿,何文却一意坚持。现在回看过去,那些何许夫妇一心想介绍给何文的青年才俊,如今都房车在手生儿育女,生活过的有滋有味。何文却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过在水深火热之中,越发验证了她当初的错误选择。因此何文一直鲜少回家,每年春节也是不得已才快速回家转一圈,多数亲戚也不去拜访。一个漂亮优秀的硕士毕业生、大学老师,硬生生把日子过程这样,只能打碎牙齿肚里咽,自己的苦自己嚼。
何朵明白姐姐的苦楚,这些年随着自己收入的提高和阅历的提升,姐妹俩之间沟通心事的频率渐渐增加,不过像今天这样激烈的诉苦还是第一次,可见姐姐内心受到的伤害有多大,绝望有多深。
“难过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但离婚肯定不是现在主要的事情,真要离婚,我一定全力支持你!没有了他的拖累,你养孩子还少付一个人的饭钱呢!”何朵说道。
何文被妹妹的话一激,反而愣了起来。虽然无数次对丈夫恨得牙痒痒,无数次有过离婚的冲动,可真到了这一步,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何朵感知到姐姐的反应,明白姐姐其实并没有做好准备,便继续说道:“但是真要离婚,也是你日后心平气和时做出的决定。现在这么激动,做出来的决定就不是最明智的。”
“唉!”何文又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没事!真要离也不急这一两天。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买房,你还缺多少?我看我能不能凑上。”何朵说道。
明天就要签合同了,拿不出预付款,前面的定金没了不说,好容易下定许久的决心和努力也付之东流。要不是火烧眉毛,何朵相信姐姐是不会找自己的。
何文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首付是十二万。我公积金取出来三万,跟同事借了两万,一共有五万,房产公司那里定金是两万,加起来七万,还差五万。我确实现在除了找你,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找了!但是真的太难开口了,我可是你姐姐,却跟你开口要钱!这些年都是你照顾爸妈的开销,我真是没脸跟你提!”
“这有啥的呀,我是你妹呀!有了困难不找我找谁?你不找我才是跟我生分呢!只不过五万我的确不够,因为前两个月刚把车贷结清。但是我这两个月业绩不错,有一笔提成年前应该会发。等我明天去跟公司领导商量下,先打个欠条,跟公司把钱借出来,回头慢慢从我的工资里扣。”何朵计算一番后说道。
“可现在也不只是买房的问题……你姐夫这个样子,我这房子买的,到底对不对,我也不知道了……”何文眼泪再次溢出,纠结地说道。
“买房和离婚其实也不冲突。小临上小学需要学区房,房子肯定是要买的。但我建议你跟我姐夫做一个买房前的公证,证明这个房子都是你出钱买的。他那两万块算个屁!你回头慢慢还给他。再说这么多年来他花你的钱何止两万!而且房产证上千万不要写你们双方的名字,只写你一个人的,或者就写成小临的。反正具体写谁你查查法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总之就是避免以后离婚时发生不清不楚的财产分割,不要让瞿秋生这个傻逼白白占了便宜!”
买房的事情是当务之急,何朵快速从公司凑钱转给了姐姐。何文最终有没有在房产证上剔除丈夫的名字,有没有和丈夫一起去做购房前的公证等等,何朵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房子买到了,外甥上学有了着落,工作十几年的姐姐,从此也算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总有痴人添新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