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日常,貌似除了立业便只有成家。吴欣的婚期定在农历十月十五,何朵顺理成章成了闺蜜的婚礼主持人。原本吴欣早已敲定让张雁莀和乔含星当伴娘,不成想张雁莀突然低调宣布怀孕,着实让另外三个女生目瞪口呆了好久。
“太不够意思了,要不是吴欣喊你做伴娘,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我们到你家娃打酱油?”
“可问题是我们连你结婚都还不知道呢!”
“看来咱们几个终究只是外人呀!”
三个女生叽叽喳喳,着实“透心凉”了半天。张雁莀却也不急不慌,笑呵呵地等几人发完牢骚,方咧嘴解释道:“真的不是有意的啦!本来也没打算往结婚了去发展,可没想到就突然怀孕了。我也是纠结了好久才决定结婚的啦!而且从我决定结婚领证到现在,也就只过了半个月啦!”
“半个月不算长嘛?哼,不原谅,坚决不原谅!”乔含星嘟嘴道。
“看这情况,估计又是一本惊天地泣鬼神的复杂情史吧?”何朵挑眉笑道。
“哎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张雁莀笑嘻嘻道。
乔含星还想继续嘟囔,吴欣插嘴道:“好啦!其实大家也不是真埋怨你啦!只是这么好的事情,我们应该早些和你一起分享。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虽然做不了我的伴娘,但要是你把你神秘老公带出来让姐妹们见见,我想大家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矮油,我看行!”
“正合我意!”
在众人的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下,张雁莀的神秘老公总算顺利亮相。一顿饭的“严刑拷打”下来,神秘老公顺利过关,谁让人家是个有钱还大方的小王老五呢!
已经有了一定舞台经验的何朵,操办起婚事也麻利高效。在三个徒弟和吴欣夫妇朋友们的合力协助下,如梦似幻的婚礼隆重开场。盛装打扮的新娘子仿佛置身花海的仙女,在甜蜜的乐声中缓缓走向玉树临风的如意郎君。仪式感十足的氛围让新娘子哭的稀里哗啦,交换婚介和亲密拥吻也将全场氛围拉到高潮。何朵陆续亮出后续的娱乐节目,宾客们玩闹的气氛随即越来越嗨。
乔含星早就喝的东倒西歪,杨柳小腰摇摇欲坠地飘摇在满眼桃心的男人眼睛里。掌控全场节奏的何朵则及时闪现在闺蜜们需要的各种场合,一边指挥着徒弟们关照着新娘子和乔含星,一边有条不紊地继续推进着婚礼流程。
婚礼圆满结束,宾客纷纷离场,何朵和徒弟们一起清完场后打车回到宿舍。夜深人静的安谧和先前嘈杂热烈的婚礼形成强烈对比,一丝隐秘的孤独感从心里生发出来。原本早已哈欠连连的何朵,躺下后却渐渐没了睡意。
何朵打开手机里的婚恋网站,逐个翻看闪现出来的十几条未读信息。注册网站半年多,每天都会收到很多站内消息。何朵也曾见过几个人,却也始终没有中意的。这半年里,她也摸索出了一套经验,所有往来信息里至少13是广告和推销人员,剩下的23里还有一大半是根本不合适的。剩下的极少数比重里,在相貌、收入、感觉上能勉强入眼且能继续聊下去的又少一半。半年下来几百条来往消息中,最后加微信的没超过十个人,顺利见面的也只有三四个。关键这些见过面的,还都属于见光死。
眼看着身边人一个个都已经步入家庭,而自己却光棍一枚,越来越有不合群的迹象。可茫茫人间,去哪里寻找那个Mrright呢?
想着想着,何朵逐渐进入梦乡,梦里她正和一个阳光帅气的男生嬉笑打闹,幸福无比。等到无情的闹铃把她惊醒时,方知只是夜有所梦,不禁恍然。正苦笑间,一个客户打来了电话,这个电话有如天降祥瑞般,让何朵的内心突然燃起希望的光亮,原来竟是客户想给她介绍对象。
颜若舒,一个光听名字就让何朵充满好感的人,在恰好的时间里填补了她的情感空缺。何朵用最快的速度翻看了几遍对方的朋友圈,却发现状态少得可怜,更别说照片了。反观自己,一年多点的微信时长里,几乎每天都是吃喝玩乐或者人生感悟,更有很多形形色色的自拍照,相比之下,不由显得聒噪无比。
颜若舒常年在国外项目上工作,因此两人结识后的沟通方式基本都是微信,偶尔心血来潮电话聊两句,也无非是鸡毛蒜皮的暧昧和小心翼翼的探询。
颜若舒每年有两次休假,分别是中秋和圣诞节。两人结识的一个月后刚好便是圣诞,颜若舒便休假回到了江临。
何朵悄悄拉着吴欣筹谋划策,特意为见面添置了一身新行头。乳白色的修身薄羽绒服,轻轻拢在脑后的低垂黑发,白皙清秀的脸,站在在红意盎然的圣诞里,整个人显得一尘不染。
喧闹涌动的人潮里,两人第一时间就通过眼神锁定了对方,并微笑着向彼此走去。挺拔的身材,微笑的眉眼,干净的五官,彬彬有礼的风度,配上一身结实的小麦肤色,颜若舒整个状态中和的刚刚好。何朵的嘴角不住上扬,心里一颗石头甜甜落了地,一个声音悄悄响在耳畔:“就是他了!”
江边散步,吃饭聊天,约会进展的非常顺利。无论从样貌、学历、理想、经历上,两人都尽可能用最舒适的方式相互探询和自我讲述。期间吴欣多次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微信轰炸何朵共享进展。后来干脆叫上老公一起假装偶遇,邀请何朵和颜若舒唱歌过节。令何朵欣喜的是,颜若舒唱歌也非常好听,这可真是天上掉下个如意郎。要知道何朵也酷爱唱歌,情到嗨时往往还会高音飙上几嗓子。如此这般郎才女貌,既能聊到一起又能玩到一起,将来出双入对轻松驾驭各种场合,何其有面。
吴欣更是满面通红手舞足蹈,尽一切可能给何朵各种明示暗示,眼波流动的连路人都看得出来那心花怒放的少妇情结。反倒是吴欣老公稳若泰山地端坐一边,偶尔和颜若舒相互碰一下杯,便安淡地唱着自己的主场情歌。
用颜若舒的话说,本来今年并不打算回国,而是把假期都集中到来年中秋。但自从认识了何朵,就总是忍不住想冲回来见见这个小丫头,生怕时间长了,丫头跟别人跑了。
颜若舒也就比何朵大一岁,但是喜爱以长辈自居,总是称呼何朵为丫头。何朵便也顺理成章的叫他颜叔,一来一往两人倒也喊得默契。颜若舒家在江临市几百里外的农村,今年正好赶上集体拆迁,索性趁这个时候回了一趟老家,帮衬着家里忙活,这一忙几乎花了半个月时间。等到下次跟何朵见面的时候,已到了他出国的最后期限。两人相约看了一场外太空题材的国外电影,颜若舒全程殷勤地讲解着电影里的笑点和知识点。适逢何朵的车子被刮擦送到店里维修,两人便沿着玉湖走了许久,走到何朵已经哈欠连连的时候,登上了回程的公交车。
等到了终点,两人就要彻底告别了,下一次见面不是明日,不是下周,更不是下个月,而是明年的中秋。想到这里,何朵心里酸楚楚的。认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两人总共见面才三次,目前的进展,只能算彼此愿意进一步相处,但是往后长达八九个月的时间里,就只能通过手机进行情感维系。这种跨国的异地恋,还没享受甜,就要承受酸,实在是命苦。
正百感交集间,公交车一个猛刹,何朵没有防备,差点冲了出去。颜若舒急忙伸手抓住何朵的衣服,往回一扯,这时公交车一刹一动,何朵又撞了回来,头直接撞进了颜若舒胸膛。
“哎呀,不好意思,没把你撞疼吧!哈哈哈哈!”何朵豪爽地咧嘴笑了起来,下意识主动缓解尴尬。
“傻丫头!”颜若舒佯装叹息,嘴角抿着微笑,左侧脸颊上的酒窝看的何朵心神荡漾。
距离宿舍越来越近,两人都知道几分钟后便是分离的时刻,时间已经不多。车子抵达之时,颜若舒率先跳下车,回过头自然地伸出手,何朵默契地握住颜若舒,轻快跳下了公交车。明明看上去就像一对恋爱已久的情侣,却只有当事人心里涌动的热潮和悄悄勾起的嘴角,告诉着环伺在一边的夜色:看哪,这只是我们恋情初结的甜蜜。
颜若舒走后,何朵患得患失了个把星期,尤其看不得那些“不知廉耻”到处秀恩爱的臭酸情侣。眼看着又到了回家过年的时候,而这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官方”男友,又实在没办法拿出来跟家里交代,太不现实。连何朵都觉得,说出去连自己都没法相信。小女生的那些纠结心思,跟何朵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实在太过违和,以至于她自己都感觉这段时间犹如活在幻境之中。直到有一天七人行好友王亦凡的一通电话,才把她生生拉回了现实。
“你再说一遍,贾昀,贾昀——没了?”
“没了。”
“没了……没了……怎么会?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啊,你确定?”何朵反复确认着王亦凡的语气,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开玩笑。
“唉,人没了——死的——太惨了。实在是,实在是说不下去。”王亦凡声音都在颤抖。
何朵呜呜痛哭了起来。
七个人里,数贾昀毕业后混的最好。何朵只是首付一半买了个十几万的代步车,贾昀却早已在首都买入了婚房。如果一切正常,最多过了春节,应该就要结婚了。
苍天无眼,一个正在谱写生命中最美乐章的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残酷地夺走了。
“他真的太惨了,真的,我实在是没办法说……太惨了,好好的一个人,唉!”王亦凡声音也呜咽了起来。
“是啊,他还是律师啊,今年咱们聚会的时候不是还说,手里接了两个大单吗?律师怎么会死于非命?难道是谋杀?”何朵又惊又痛,脑子已经乱成一团。
贾昀工作的律师事务所距离自己的新居有三十多公里的路程,中间会经过一段绕城高速,尸体就是在高速公路双向车道中间的桥梁底下发现的。根据法医检测,人应该是死于发现前三天左右。
架桥修路,是高速公路普遍用到的修筑方式。几十米的桥墩小坑洼不平的石堆。贾昀就躺在一堆乱石里,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僵硬,四肢扭曲,身边都是挣扎的痕迹和风干的血渍。手机被远远地甩在尸体斜上方,屏幕早已摔得粉碎。如果当时不是黑夜,也许就会有人发现,或者如果当时贾昀通过挣扎成功够到了手机,也许就不会死。
如果,有很多个如果,他就可能都不会死。
寒冬腊月的夜晚,四顾无人的黑寂,高处跌落到石堆,即便跌落之时有再强的意志,又能支撑多久?
贾昀的父母多次在警局翻看当时的视频,模糊的画面里,只能隐约看到贾昀搭乘出租车上了高速,中间车子停下,他顺着高速最里面的车道往回走,再往后就走出了监控之外。警察推测他应该是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打算翻阅到对向车道,不知道中间是空的,跌落了下去。可是大晚上接近凌晨的时候,加班完回家的路上,为什么要去往反向车道?
出租车司机的口供是当时贾昀突然喊停,没办法,他只好靠边停车,人下车后自己就走了。但是根据其他方位的视频画面,贾昀在走出车里时,仿佛和司机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儿子的情绪和身体状态,做父母的自然最懂。但是无论贾昀夫妇如何央求,没有实证,警察也无法通过猜测去锁定出租车司机。
“即便发生口角,一个陌生的出租车司机也没必要置他于死地啊!”
“贾昀确实在生前受理了两个比较大的案子,可司机的身份,表面上也看不出和他手里案件的当事人有什么关联。”
“贾昀爸妈就是律师,他们想过各种可能性,可都只是推测,没有实证。他们平时又不在都城,山水迢迢的,光评推测警察也无法给你立案呀!”
“在警察看来,叔叔阿姨更像是不甘心儿子惨死而去做了各种无谓的折腾。”
“那尸体现在在哪里?”冷静之后,何朵问道。
“前两天刚运回宁水,所以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唉,人都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贾叔叔和阿姨头发都白了一半,天高路远,总不能让人一直睡在离家那么远的冰冷太平间里。”王亦凡说道。
“什么时候下葬呢?我们回去送送他。”何朵抹了一把眼泪。
“我跟你也是要说这个事儿。本来我也是这个意思,但叔叔阿姨他们状态很不好,不想让太多人打扰,所以下葬的时候就我和杨起一起去一下好了,你和佳佳、亚楠、静茹,随个分子。等以后老两口状态好点了,咱们再一起去看看他们。”
“好,没问题!”
何朵打开贾昀的微信,一遍遍看着他的朋友圈,看着他的头像,泪如雨下。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这么亲近的好朋友,这么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优秀人才,就如此横死他乡,死因成谜。曾经那么鲜活雀跃的面容,和死时四寂无人的无助,强烈反差的画面反复浮现在何朵的脑海里,直揪的她泪如雨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种只有在电视剧和书本里才看到的语句,真实的出现在生活中时,竟是如此可怕、可恨、可叹与无奈。真是:正羡鸳鸯意绵绵,转瞬生死两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