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晚膳有其他安排?”褚昭然懒得兜圈子,直接问道。
“祖母让我晚膳过去一道用餐。”
闻言褚褚昭然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道:“原来是这样啊。这事好说,祖母最是疼爱小辈,她也不舍得你冒着大雨前去的。你派人过去和她老人家说一声就是了。”她顿了顿,接着补充道:“若是你不好意思,我替你做这个传话人便是。”
说着,褚昭然对着已经候在她身边的银花吩咐道:“你去一趟寿安堂,和祖母……”
她话说到一半,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她转过头,看向握着她手腕之人。二人四目相对,不同于褚昭然坦荡的目光,褚昭筠此时眼神飘忽不定,她张口欲言,却又咽了回去,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褚昭然心有不解,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件小事,褚昭筠怎么突然扭捏起来了,这不像她的性格啊。褚昭然思索着,虽然没有找到答案,却向银花打了个手势,示意她把屋里的人都带下去。
银花跟在褚昭筠身边多年,自然是心领神会,几个呼吸的功夫,屋里便只剩褚昭然她们姐妹二人。
没了旁人,褚昭筠终于开口说出了她这番犹豫的原委,“阿姐,今日和祖母一道用膳的,还有陆将军。”
褚昭然哦了一声,唇角勾起笑意,但她看褚昭筠一副抹不开面子的模样,便没有调侃对方,语气如常,仿佛这是一件再稀松平常的事情,“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我让人备上两把伞,等雨势稍小些的时候,送你过去。”
褚昭筠轻轻点头,她收回了握着褚昭然的手,垂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褚昭然心中暗笑,这小丫头上午向她追问慕云琅的事情时,还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这会儿遇上陆将军的事,人立刻成了锯嘴的葫芦,再没了往日大方的模样。
果然,这人一沾男女感情之事,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都无法淡定下去……等下,褚昭然忽然灵光乍现,她想起自己遇到和慕云琅有关的事情时,也是一副和往常截然相反的模样……
褚昭然默默捂上心口,心脏在胸腔剧烈地跳动着。她在心底呢喃,“我这样算是对慕云琅有意思吗?”先前她因为感激慕云琅,曾误将这份感动当做心动,差点弄出笑话。这一次,她心有余悸,无法准备判断自己心中所想。
不过也是,感情之事,对于褚昭然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课题,是她未曾接触过的领域……
姐妹俩各怀心事地坐在一处,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雨滴嘈嘈切切的声音传了进来。
“阿姐。”褚昭筠抬头看向褚昭然,她挪动身子,和褚昭然贴在一起,双手紧紧地抱住褚昭然,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姐,我心中烦闷。”
褚昭然先是一怔,她没想到褚昭筠会一反常态地做出如此小女儿家的举动。她适应了半晌,才慢慢将双手从褚昭筠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回手温柔地抱住褚昭筠的身子,像是在哄婴儿那般,手轻轻地在她后背拍打着。
她柔声问道:“有心事?”
褚昭筠点头如蒜捣,她将脸埋在褚昭然身上,鼻间萦绕着褚昭然身上那抹淡淡的桂花香。
“阿姐,陆将军这次是带着他父亲陆郡守的手书前来。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和他的婚事就要被提上日程了。”她语气冷淡,没有丝毫女儿家谈起婚事的期待或是羞涩之情。
褚昭然闻言微微蹙眉,听她这话里的意思,似乎对着婚事并不是很期待啊。她虽想到了这种可能,但褚昭筠没有直接表态,她也不好擅自对这桩婚事发表自己的看法,只能不咸不淡地表示,“祖父丧期已过,也该给你们筹备婚事了。”
“唉。”褚昭筠重重叹息,沉默半晌后,她慢慢松开环抱着褚昭然的手,起身说道:“阿姐,时候不早了,我先去祖母那里了。”
说完,她不等褚昭然回答,转身便要往外走去。
“昭筠。”
这回换褚昭然伸手拉住褚昭筠的手腕,褚昭筠回过头看着她。
“昭筠。”褚昭然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干巴巴的,她拉人的那一刻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此时她看着褚昭筠那双微红的双眸,终究没忍住,“若是不开心的话,不要勉强自己。人生路漫漫,莫要因为一时的妥协,换余生煎熬。”
她虽未把话挑明,但足够褚昭筠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了。虽然,褚昭筠和陆将军的婚事是祖父定下的,旁人不好轻易更改,但事在人为,总会有法子解决的。
褚昭筠勾了勾唇角,眉眼间却全无笑意,“阿姐放心,我心中有数。”
话已至此,褚昭然无法再多言,她拉着褚昭筠的手,“我送你出去。”
推开房门,银花带人候在廊下,褚昭筠身边的丫鬟也在其中。
褚昭然让银花去寻了两把雨伞过来,又给她们主仆二人拿了两盏灯笼。褚昭然站在廊下,目送着她们二人离去。
一直到看着她们出了院门,她才转身回到屋内。
“唉。”
大约是受褚昭筠的影响,此时的她也觉得心中烦闷,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压得快要穿不上来气。
银花一边收拾炕桌上的茶盏,一边说道:“这雨下得这般大,二姑娘冒雨回去估计又要被淋湿了。县主您怎么不多劝劝她,好歹等雨小了再走。”
“留了,没留住。”褚昭然语气淡淡地说道。
她此时心乱如麻,觉得屋里烦闷得厉害,干脆从屋里搬了个绣凳,放在廊下。她坐在绣凳上,看着门外雨水,偶尔有雨水飞溅到她的脸上,让她混沌的脑子感觉到一丝清明。
银花收拾好后,端着用过的茶盏走出来,看到这一幕,急呼道:“我的县主,您怎么坐到这儿了。您快些起来,小心雨水溅到身上。”
说着,她将手中的茶盏交给屋内的丫鬟,自己匆匆朝褚昭筠走来,不由分说地将人从廊下扶进屋里。
“您胳膊上还有伤,若是因为淋雨而落下残疾怎么办?”
褚昭筠失笑,辩解道。“我这是伤到筋骨,又不是皮开肉绽,淋点雨没有关系的。”
“那也不行,万一染上风寒怎么办?”银花不理会她的说辞,将她扶进东次间坐下,同时不忘指挥小丫鬟煮些姜茶送上来。
褚昭然看着她忙活的身影,忽然注意到银花裙摆上的湿痕,她急忙拉住银花。“不用这般麻烦,我没淋到雨。倒是你,衣服都湿了,快些下去换一身。”
银花想要拒绝,奈何褚昭然坚持让她下去,她拗不过,只好暂时离开正屋。待她换好衣服回来时,正好到了晚膳时间。
提膳的丫鬟已经将晚膳从膳房提了回来,正一一从食盒中拿出来,摆在高束腰冰片纹半圆桌上。银花走上前,帮着丫鬟一起往出摆放。
待她们全部摆出来后,褚昭然正好从东稍间出来。因着褚昭筠的事情,她并没有太多胃口,草草动了几筷子,便让人撤下去了。
她回到东次间,重新拿起榻上的书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她的思绪又飘到褚昭筠的事情上。她把书倒扣在胸前,轻声唤银花的名字,银花闻声而至。
“银花,你觉得陆将军如何?”
褚昭然刚刚一直在想褚昭筠可能排斥这段婚事的原因,但她先前和这个陆将军只有一面之缘,对此人的印象已经模糊不清,想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头绪,便想着找银花探讨一二。
“陆将军?可是和二姑娘定亲的那个陆将军?”银花问道,待看到褚昭然点头后,她站在原地回忆了半晌,“陆将军是个好人。”
这样干巴巴的回答,听得褚昭然嘴角一抽,这陆将军可是老国公亲自挑选的孙女婿,人品上自然是说得过去的……当然,陈麟是个意外,老国公不是神仙,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还有别的吗?比如外形,比如性格。”褚昭然给银花提供了一个方向。
银花想了想,小声说道:“外形奴婢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陆将军看上去有些五大三粗,和京中风流倜傥的郎君们很是不同。性格……”银花拉长语调,手掌在下巴处摩挲了半晌,忽然眼前一亮,“陆将军很爱笑,笑声如雷,应该是个爽快的人。”
褚昭然哦了一声,听起来就是一个典型的武将形象。
“县主怎么忽然想起问陆将军呢?可是二姑娘好事将近了?”
褚昭然如实点头,她没打算瞒着银花,一则这事府上迟早都要知道,二则银花向来守口如瓶,不会把不该说的话透露出去。
“这是好事啊!”银花兴奋地说道,可话音刚落,她情绪又低沉了下去,“这二姑娘都要成婚了,县主您这边还没有着落,回头您又要被人说闲话了。”
“这有什么?”褚昭然不以为然,“嘴长在他们身上,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好了。”她总不能为了不让旁人说三道四,就随便找人嫁了吧?那多不划算。
再说了,她若是怕旁人的闲言碎语,早年也不会摆烂当咸鱼了。
“那不行,县主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被他们说三道四啊。”银花猛地一拍双手,“听说西山有座月老祠特别灵,不若改日您去拜一拜,说不准月老真的显灵,赐给您一段天赐良缘呢?”
褚昭然笑了笑,“姻缘一事,哪里是拜拜月老就能成的。此事再说吧。”她换了个话题,“外面雨下得还很大吗?”
银花走到窗边,探头看了看,又将手伸出去试了一下,回头说道:“雨已经停了。”
褚昭然点头,心道:雨停了就好……
就在她心中暗想时,耳边忽然传来银花的一声惊呼,“哎呀!”
褚昭然思绪戛然而止,她抬头看向银花,想知道她那边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