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褚昭然一门心思都扑在上面,直到快太阳快要落山,本就昏暗屋子,光线更加昏暗时,她才想起皇后让她晚膳前去清宁殿复命的事情。
褚昭然着急忙慌把东西收拾好,脚步匆匆地往回赶去。
她穿过崇明门,一路沿着宫道由南向北而去,心中不住感慨:这也太远了些。
她脚下生风,走得嗓子都快冒烟,后背的衣物都有潮气,可她脚下不敢耽误一点,这宫中严禁奔袭,她就算再着急只能两条腿不停倒腾,尽可能把步伐频率加快。褚昭然不禁在脑补,此时此刻的她如果放在动漫里,一定是脚下像是有个风火轮,一路火急火燎地赶路。
直到她看到清宁殿的大门,这才长出一口气,心道:“可算是到了,累死我了。”
她刚迈进大门,院里的小宫女就已经上前,一面给她请安,“奴婢,给褚大人请安。”一面伸手主动将褚昭然手中的一摞纸接过去,“大人略站站,整理一下,奴婢这就去向皇后娘娘禀告。”
褚昭然客气道了声谢,见小宫女往正殿走去,她则悄悄挪到院里墙角放的太平缸前,夏日炎热,为防宫中走水,每座宫殿、院落都会在墙角竖着几口大缸,大缸里都蓄满了水。
她借着水中的倒影,将额上的汗珠搽拭掉,好在她不爱涂脂抹粉,此时不用担心妆容脱落。擦过脸上、额前的汗珠后,她又用手沾了一点水,将跑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用水抹顺。
小宫女绕了一圈后,回来复命道。
褚昭然再次道谢,顺便将对方手中那一摞纸又接了回来。
小宫女腼腆一笑,“这是奴婢本分,大人客气了。”她本就是院里的杂事宫女,连进入正殿的资格都没有,干的就是跑腿递话的营生。
别看褚昭然在后宫其他地方并不受人重视,可她在清宁殿的地位,任旧和她入宫前无二。清宁殿的人一个个眼睛跟明镜似的,一早看出皇后对这个昔日汝宁县主、今日女官中才人并非如宫中传言那般,是对这个褚大人厌弃了。相反,皇后娘娘一定是要对她委以重任,这才召她入宫的。
这一点,光看韩宫令就知道了,她老人家可是到现在还一口一个“县主”,喊得那叫一个亲切热情。韩宫令那是皇后的陪嫁,从皇后未出嫁前就跟着皇后了。凭她的资历,这满宫没有一个人能比她更会揣摩皇后心思的。只要她老人家一日对褚昭然客客气气,那清宁殿其他宫人就会捧着褚昭然。
这,都已经成清宁殿所有宫人的默契了。
只是这个默契,他们并未向其他宫里的人透露半分。君不见皇后娘娘都对宫中传言置之不理吗?想来,他们大人物之间又有什么博弈的事情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可不准备被牵连其中。
褚昭然走进正殿,正殿中央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铜鼎,里面放着一座冒着寒气的冰山。她一进门只觉通体舒畅,外面的酷暑都被这冰山挡了去。
皇后并不在正殿明间,褚昭然垂着头,用眼睛余光打量,虽然两旁侧间都被花罩遮挡,但透过冰裂纹格子依稀能看出东侧间有人影,那明晃晃的东珠几乎要闪瞎人眼。
褚昭然顿时心下了然,皇后多半在东侧间。她正准备开口问安,只见韩宫令东侧间走了出来。
“县主。”
韩宫令一边问好,一边准备给褚昭然行礼。
褚昭然不等她膝盖弯曲,先一步将人托了起来,“韩姑姑。”在宫中按品级高低来看,韩宫令可是一品女官,她和褚昭然见面,只有褚昭然向对方行礼问好的份。韩宫令行礼,是看在皇后面子上、看在祁国公府的面子上,也是看在褚昭然以往在皇后面前的脸面上。
韩宫令给面子行礼,褚昭然却不能趾高气昂心无芥蒂地将对方的礼收下。
两人扶着手互相笑了笑,韩宫令亲热地拉住褚昭然的手,“县主,娘娘在里面等您了。”
“不敢劳娘娘等候,下官这就进去请安。”褚昭然口中道。
屋里安静,褚昭然和韩宫令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进了皇后耳中,她听着褚昭然的话,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不过月余时间,这孩子已经学会了宫里人说话的那一套,说话谦卑不失礼节。如此,也算是能出师了。
她对褚昭然的进步非常满意,要知道她对褚昭然可是有期许的,若是褚昭然不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宫中滴水不漏的说话方式,这日后她没办法放心地将事情交给褚昭然。
之前看褚昭然在宫里颓废的样子,皇后虽然面上毫不在意,可心中还是很紧张的。她一直提心吊胆,担心褚昭然就此一蹶不振。好几次,夜里皇后想起褚昭然时,心里都在动恻隐之心,后悔自己不该这般设计将人逼进宫中的。
可后悔归后悔,如今褚昭然人已经进了宫,便断然没有轻易出宫的道理。不然,宫里宫外就真的要相信她是被皇后厌弃的传言了。
所以,皇后心里就算心疼褚昭然这个小辈,也只能暗自希望她能尽快想通,并且成长起来。
如今看,她人虽然还有些蔫吧,但这说话办事,显然已经适应了宫里的行为模式,如此倒是可以放下心来。
皇后正神游着,褚昭然已经捧着一摞纸走了进来。她低眉顺眼地将东西送到皇后旁边的炕桌上,而后后退两步,双手交握在胸口,对皇后行礼,“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皇后开口,而后她给韩宫令一个眼神,韩宫令即刻将屋里的宫人们都带了出去。
屋里,只余下褚昭然和皇后两人。
皇后没急着翻褚昭然递上来的东西,而是淡淡地看着她的头顶,(因为此时此刻褚昭然还低着头,皇后只能看着她的头顶)“这一日的功夫,你可有何收获?”
褚昭然略思索片刻,镇定答道:“回娘娘,下官重点翻阅了近些年针对地动和水患一事的相关文献。其中重点已单独做了。”
褚昭然略思索片刻,镇定答道:“回娘娘,下官重点翻阅了近些年针对地动和水患一事的相关文献。其中重点已单独做了摘要。”
她略顿了顿,并没有说请皇后亲阅之类的话,反而将一些重要的内容复诵了下来。
汉元帝初元一年,二月戊午,地动于陇西郡,毁落太上皇庙殿壁木饰,坏败道县城郭官寺及民室屋,压杀人众。山崩地裂,水泉涌出。天惟降灾,元帝震惊,漁鳥大后,咎至于斯。夙夜兢鼓,不通大变,深惟郁悼,未知其序。间者岁数不登,元元困是,不胜饥寒,以陷刑辟,帝甚闵之。郡国被地动灾甚者无出租赋。赦天下,有可疆除减省以便万姓者,条奏毋有所讳。
汉宣帝元康三年,某郡国突遭地动,帝闻之,遂下二令,一曰:派丞相、御史其与列候、中三千石的朝中大臣至民间,寻访民间有学问之士,寻地动应对之法,二曰:律令有可韻除以安百姓,条奏;被地震坏败甚者,勿收租赋。
前朝宣武帝延昌元年,魏京、并州、朔州、相州、冀州、定州、瀛州、桑乾郡(今山西山阴)、灵反郡(今山西灵丘)、秀容郡(、雁门郡、肆州以及恒州等地“地震陷裂,山崩泉涌,杀五千三百一十人,伤者二千七白一十一人,牛马杂畜死伤者三子余。震后瘟疫流行。当时宣武帝下沼书,遣太医前往救护,发给药物,并且减去租赋,救济灾民。
汉顺帝时永建三年正月初六,汉阳郡发生地动,京师洛阳亦有震感。书有记载,顺帝下诏:“诏勿收汉阳今年田租、口赋。”
延昌元年四月二十日发生地动,遍及京师洛阳、并州、朔州、相州、冀州、定州、瀛州及肆州、恒州等十几个州地。时年十月,朝廷再免除了肆州、恒州等重灾区一年的租税;十二月份又兔洛阳、河阴两县租税。
仁宗时大庆四年四月,夏州发生地动,仁宗下诣,“遭地震地陷死者,二人免租税三年,一人兔租税一年,伤者免租税一年。“
大庆二十年,二月初十(公元734年3月23日),秦州发生地动,杀四千余人,仁宗遂及时派出朝廷官员,前去震区慰问:有遇难者免一年徭役,死三人者免二年徭役。
褚昭然大概背诵几条后,总结曰:“可见地动之祸,朝廷多以免徭役免赋税作为安抚灾民之手段。然则,臣以为地动之下,灾民家园倾覆,但以此手段恐有遗漏。而后臣翻阅本朝记载,发觉太祖时期曾有朝廷拨款、下派官员为受灾百姓修建房屋。臣以为此计当比单纯免徭役赋税于百姓有益,更能彰显天家之恩惠。”
皇后默不作声地听着褚昭然的汇报,从她的表情看不出她满意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