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丫鬟敲门,褚昭然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她打开房门,直接将药碗从丫鬟手中托盘上拿起来就往嘴里灌,有一种江湖侠客快意饮酒的豪迈。她将见底的药碗重新放到托盘上,探身朝屋内的萧氏喊道:“母亲,药已经喝完。我还有事,先走啦。”
说完,不等萧氏回答,褚昭然已经绕过丫鬟,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原本立在门外的金盏立刻跟了上去。
萧氏起身追了出来,却还是晚了一步,看着褚昭然马上要绕过照壁的背影,她不放心地叮嘱道:“伤还没好,别往外面跑!”
褚昭然回头嘿嘿一笑,“放心吧,我说到做到,绝不主动出府。”她面上笑容甜美一副单纯模样,可心里却暗暗补充道:“若是“被迫”出门,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萧氏哪里知晓褚昭然憋着“坏心思”,她看着褚昭然那乖巧甜美的笑容,慈母之心立刻泛滥,她眉眼弯弯,温柔地朝褚昭然招手,“玩儿去吧。”
“好耶。”褚昭然欢呼一声,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萧氏看着她已经消失的背影,不禁笑骂,“这孩子,看着安静端庄,实则跟个皮猴子似的。”
院子里、廊下虽然都有洒扫的丫鬟仆妇,可没有一个人敢接萧氏这话,她们每个人都专心致志忙着自己手边的活计,连头都不曾抬起一分。唯有送汤药过来的丫鬟此时尴尬又彷徨地站在门边,和萧氏只有一步之遥。
萧氏吐槽完自家女儿,这才注意到还候在门边的丫鬟,她先是朝药碗瞥了一眼,见药碗干干净净,一滴液体都不剩。不由勾唇笑道:“这个昭然,头一次这么痛快把药喝完。”说完,她又和颜悦色地对丫鬟吩咐道:“你下去吧。”
丫鬟听到这话顿时松了一口,她微微屈膝后,转身朝茶房走去。
“钱妈妈。”萧氏对着立在门边的穿管事仆妇样式衣物的妇人说道:“帮我去正院问问二嫂现在可有闲工夫,若是有,我想去找二嫂坐坐。”
被唤作钱妈妈的妇人应了一声,立即行动起来。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钱妈妈回来复命,说是魏氏此时有空,正想请萧氏过去聊天的。
萧氏闻言立刻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往正院走去。
去了正院,妯娌两人在花厅坐着闲聊家常,闲聊了几句,萧氏才慢慢将话题往正事上引。
“咱们昭然受着伤还不肯老实,非要去那六合村,说是要盯着护卫们帮六合村村民修建房屋。我自是不肯,可那个皮猴就开始不依不饶起来,死活要出府。”
“那不行,她还带着伤呢。”魏氏脱口而出道,“弟妹,昭然此刻在何处?还闹着吗?要不我去看看?”说着她就要起身。
还是萧氏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嫂嫂放心,被劝住了。当时正好她父亲下朝回来,三两句话就把那丫头给劝下来了。”
闻言魏氏讶异道:“三弟竟然有这般好口才?”褚湛和老国公如出一辙,最重礼数,除了在妻儿面前展露真实性情,在其他人面前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萧氏掩唇轻笑,“我一开始也这般以为呢。想着这么些年,竟然才发现他有此优点。谁料细问才知,根本是我想多了!”
魏氏来了兴致,好奇这其中内情,忙催促问道:“此话怎讲?”
萧氏将身体往魏氏旁边凑了凑,没再继续卖关子,“昨日武侯铺已经上书请工部派人协助,这两日工部已经将所有匠人、员外郎都派遣下去,带着翊卫在周边村镇巡视。”
说到此处,萧氏微微顿住,莞尔一笑,“所以,能把咱们昭然劝住的不是三爷的口才,而是这事有更擅长之人负责,让咱们那个皮猴子放下心来了。”
魏氏听完原委,心中暗暗感慨,“这朝堂之事果然瞒不过老夫人,和她老人家算得一模一样。”
虽然她早知道大概,但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点头附和道:“原来如此。这般说来,这场地动带来的灾难估计很快就能解决了。”
萧氏没有急着接话,她缓缓端起茶盏,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这才长叹一声。“怕是难啊!”
魏氏顿时侧目,询问起原因来。
萧氏款款将工部人手不足,上书请求六部协作但遭到无视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完,萧氏长叹一口,“为此,三爷现在还在书房犯愁呢。论理,这官场最忌讳当出头鸟,其他部门尚书既然不肯表态,那他这个新晋吏部尚书只好随波逐流。可他看不得百姓受苦,又不放心工部的同仁,现在是左右为难。”
这个话题魏氏不好接话,她干脆一言不发,侧身静静听着萧氏感慨,眉宇间跟着流露出一副沉思的神色,借此表示自己有在认真聆听。
好在,萧氏并不是一个爱自说自话之人,她看铺垫得差不多,立刻收起脸上忧愁的表情,她摆摆手,轻笑一声,“嗐,不说这些。朝堂之事,让他们男人犯愁去。我今日来找嫂嫂,一是闲聊,二是嫂嫂今日不是说要派人去给那些灾民搭把手吗?想问问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魏氏才从老夫人的寿安堂处回来没多久,还未计划此事,如今被萧氏问起,她脑中连个大概还没有,直接被问住了。她想了想,含糊道:“无非是出些钱,出些人手。都是做惯了的,倒是不用大费周章的。”
萧氏勾唇,笑容温婉,“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魏氏听闻唇角微微上扬,明眸中带着调侃,“你这个逢年过节想请来帮忙还得三催四请之人,怎么今日改了性子了?”
“这不是听昭然说那些村民都太可怜了嘛,想着能帮一点算一点。这天灾人祸的,嫂嫂你说咱们只派些护卫过去,能帮忙把屋子盖好吗?”萧氏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这……”魏氏迟疑,她未曾主持修建过房屋,对建造一座房屋需要多少技术难度并不了解。但按照以往府上修缮院子来看……好像还是术业有专攻才对。“这盖房子,是不是匠人们更有经验?”
萧氏附和点头,“我觉得也是这样。”
魏氏若有所思地点头,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她喃喃道:“若是这样的话,光派护卫过去怕是不足,应当再将府中匠人一并派去。”
一旁的萧氏没接话,妯娌关系再好,这国公府如今当家做主之人已经换成了魏氏,所以有些事她宁可多费些心思,迂回引导,也不愿直截了当把事情捅开。
就比如派匠人出府之事,萧氏直接提出来,魏氏不会不同意的,但这样无形中就成了萧氏这个弟妹在教魏氏做事。眼下老夫人尚在、褚泽褚湛兄弟尚且和睦,这点小事不会造成任何后果。
可天长每日积累下去,魏氏这个女主人,会不会对这个处处比她想得周到的弟妹多心呢?她会不会觉得萧氏插手这些事,是在意图操控国公府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萧氏不清楚,但她清楚人心容不得考验。既然她已经预料到有不好的可能,那她就要多花心思,尽可能把这种不好的情况避开。
“夫人。”
就在屋子里开始陷入安静时,门口忽然匆匆走进一个中年妇人,她快步上前,屈膝给魏氏和萧氏见过礼后,缓缓立在魏氏面前。
魏氏见妇人吞吞吐吐的模样,眉心皱起,“何事?”
妇人轻轻往萧氏的方向瞥了一眼,似是犹豫,但顶着魏氏逐渐沉下去的目光,她还是开口道:“范阳郡陆将军来了。”
这范阳郡陆将军名唤陆川,乃是范阳郡郡守之子,家中排行老二,获封游骑将军。是当年老国公为褚昭筠定下的未婚夫。
魏氏原本见妇人急匆匆的模样,还以为有坏事发生,心中再三做好克制情绪的准备,谁料妇人带来的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木然地愣在原地。
还是一旁的萧氏笑着解围,“瞧瞧我这嫂嫂,听到未来姑爷上门,立刻开始琢磨起晚宴的事情。都忘了先把孩子迎进门了。”
经萧氏这般提醒,魏氏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她对着妇人吩咐道:“派人去前院问问公爷可有公务?若是没有快些回来,就说陆将军到了。另外你亲自去把陆将军请进来。”
妇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萧氏缓缓起身,笑盈盈道:“嫂嫂佳婿上门,我便先行离去了。”
见萧氏要走,魏氏伸手拉住她,“弟妹何必着急,你是婶婶,合该让二郎一并拜见的。”
萧氏笑着婉拒,“等会儿在老夫人那里一并拜见就好,不急这一时的。”
话已至此,魏氏自然不再强求,待萧氏离去后,她回身吩咐丫鬟准备陆川喜爱的茶点。一切妥当后,她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她忘了让人通知褚昭筠本人了!这未婚夫上门,她这个未婚妻怎么也该盛装出场,两人借机再培养培养感情才对啊!
魏氏紧急派丫鬟去褚昭筠的院子,谁料丫鬟扑了个空,褚昭筠并不在自己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