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褚昭然不做声,当做没有听到褚湛的问题。
褚湛见她一副不肯合作的模样,宠溺地笑笑,暗道:这孩子都到出嫁的年纪,还一副小孩子脾气,动不动就撒娇。
他掰开褚昭然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将人拉到身前,父女二人面对面站着,耐心地开解道:“你心系灾民是好事,但你也要正确认识到自己的能力。盖房是力气活,你过去可有帮忙之力?以你之力,莫说此时受伤,便是没有受伤,你觉得自己能搬动几块砖?能扛起几块瓦?”
褚昭然垂眸,辩驳道:“我不会扬长避短吗?出力气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但现场又不只是力气活,总有动脑子的活儿吧?”动脑子,可是她擅长的领域。
褚湛微微一笑,温柔地摸着褚昭然的头发,“是是是,咱们昭然最聪慧了。”语气中俨然一副哄小孩的口吻。
褚昭然听闻后,气得原地跺脚,嗔怒道:“父亲!我不是小孩子了!”言下之意,别那哄小孩的那套对付我了。
褚湛看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忍俊不禁,但又怕再“惹怒”自家女儿,他急忙用拳头抵在唇边,干咳一声,以掩盖笑意。
褚昭然抬眸盯着褚湛,严肃认真道:“六合村的事情,是我起的头,自然有责任从头跟到尾。”
“嗯。言之有理。”褚湛点头认可褚昭然的话,但说完这话语气倏的一变,同样用严肃的口吻,说道:“不过,这件事远没有要你亲力亲为的程度。搭建屋舍拢共只有六个步骤,百姓之家尤其简单,寻常护卫便是没有做过,有村里那些年长之人指点,也可轻易上手。”
褚昭然垂眸状似在认真听着,实际上,人已经开始琢磨起旁的事情了。她刚刚迂回铺垫了这么久,可算是引导褚湛说起盖房子的事情了,有了这个口子,她便能顺利将话题引到工部上了。
她佯装不甘地辩驳道:“父亲说得轻巧,您在工部任职多年,身边都是善于此道之人,自然觉得简单。”
褚昭然这话看似在狡辩,可细想也有几分道理。
褚湛当即被噎住,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他思来想去,为了安抚自家女儿,他俯身在褚昭然耳语了几句。
闻言褚昭然顿时眼前一亮!褚湛刚刚向她透露,昨日武侯铺已经上书请工部派人相助,昨天和今天两日,工部已经将所有匠人、员外郎都派遣下去,带着翊卫在周边村镇巡视。若是有工部的匠人前去,她确实能发下心来了。
不对!
褚昭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京城周边村镇数以百计,而工部的匠人和员外郎才有多少?别说每个村子都或多或少需要帮忙了。就是想在短期内将所有村镇都巡视一遍,都有困难。
她将这个问题讲给褚湛听。
褚湛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而后长叹一声,神情沮丧,“是啊。光凭工部的人远远不够。”
“那借其他部门的人呢?”褚昭然刚提起这个主意,立刻摇头反驳,“不行,其他部门之人未必熟悉搭建房屋的过程,多半帮不上忙。父亲,工部的官员没有提什么办法吗?”
褚湛苦笑道:“工部尚书和你想的主意一样,今早他亲自上书请求六部协作。”
“啊?”褚昭然瞪大双眼,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工部尚书竟然也想到这么无用的办法。
褚湛再次叹气,“这也是无奈之举。六部一体,工部想借人,只能从其他五部借。”
褚昭然了悟,工部尚书不想借其他地方的人,六部协作最方便,像内侍省、将作监这些官署也有善于建设房屋的匠人,但这两个官署和工部不属于一个系统,而且内侍省和将作监的匠人都是服务于皇室,想借他们给百姓修建房屋,怕是没那么容易。
“那其他五部官员怎么说?可有同意?”褚昭然催问道。
褚湛无奈摇头,他的表情沮丧而疲惫。
褚昭然看着他,心中明了他的苦衷,她轻轻叹了口气。此时的她已经大概猜出令褚湛伤神沮丧的缘由了。
就出在这上面——其他部门尚书不肯接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纷纷佯装起鹌鹑。唯有褚湛不忍百姓受苦,心中动摇,想松口借人。但碍于官场忌讳当出头鸟,年初的事情叫他心有余悸,他不愿再惹事,给家中遭难。于是乎,他左右纠结,郁郁寡欢。
想让他真正高兴起来,还得从这方面入手。
怎么办好呢?
褚昭然一边啃着指甲,一边开始思索。奈何思来想去,没有半点思路。
想来也是,工部尚书这种浸淫官场之人都想不到办法,她一个常年混迹内宅的女子……等等,内宅!
褚昭然灵光乍现,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兴奋地抓住褚湛的衣袖,“父亲,阿爹,我有办法了!”激动之下,她都开始胡乱用称呼了。
褚昭然激动兴奋的模样并未成功感染到褚湛,他还是一副恹恹地样子,语气淡淡地问道:“你想出什么办法了?”他口吻随意,显然并未将褚昭然所谓的主意放在心上。
好在,褚昭然没被他这样的反应打击到。她定了定神,四下环顾。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可跟在他们身边的丫鬟随从外,并未见到其他人。
褚昭然这才放下心,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办法很简单,只要国公府悄悄联合姻亲故旧,暂时将家中匠人都放出去。让他们带人帮助百姓修缮房屋,如此,官家事变百姓事,就没有谁先出头的忌讳了。到时候工部省心,朝廷省事,百姓落了实惠,公侯之家赚了名声。
可谓是多方共赢之计。
褚湛耐心听完,紧皱的眉心慢慢舒展,他抚掌赞叹道:“好办法!昭然,乖女儿,为父还有要事忙,你老老实实在府里养伤。等你伤好了,爹爹带你去郊外游玩。”
说完褚湛便要迈步离开。
褚昭然急忙拉住他,神情纠结,“父亲,此计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褚昭然压低声音,将今早魏氏提议派人帮助灾民,但遭到老夫人反对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暂时没想通,祖母为何反对此事。若是她老人家另有深意,我这个方法会不会也有问题。”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褚湛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道。他脑海中开始猜测老夫人反对派人救济的原因。
萧氏在他们父女二人聊天时,已经走到离他们只有几步开外的地方。她静静听着褚昭然一点一点套路褚湛,将话题引到工部上,套到褚湛烦恼的原因……
原本她都是很欣慰的,可此刻看到他们父女二人愁眉不展的模样,心中有些无奈。这两人,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笨的!
她看了半晌,实在忍不住,走上前给父女二人解惑。
寿安堂,老夫人靠在引枕上,合着眼嘴里默诵着佛号,她每念一次,便拨动一颗手中的念珠。
屋内极其安静,只听得到纸张翻阅时发出的微弱声音。声音是从东稍间内传出来的,隔着屏风,魏氏伏在翘头案上,认真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先前老夫人见她左思右想都没能给出答案,便让她从稍间书架上找出《汉书》,让她坐在那里慢慢读。
《汉书》分为本纪、表、志、列传和附录五个部分。萧氏按照老夫人的要求,从列传开始阅读,刚开始她没看出任何头绪,只是碍于老夫人之言,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读。
可当她读到卷九十九时,原本一目十行的她,动作突然慢了下来。她反复读着其中一段话:永始元年,封莽为新都侯,国南阳新野之都乡,千五百户。迁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宿卫谨敕,爵位益尊,节操愈谦。散舆马衣裘,振施宾客,家无所余。收赡名士,交结将相、卿、大夫甚众。故在位更推荐之,游者为之谈说,虚誉隆洽,倾其诸父矣。
卷九十九名为《王莽传》,记载了汉代外戚王莽的生平。而叫魏氏为之震撼的这段,则是王莽初入朝堂的表现。
据说,虽然他官位越来越高,但他的姿态却越来越谦逊,甚至分出车马和轻暖的衣物,施舍救济宾客,以致家裹没有多余的衣物。他接纳供养知名人士,结交很多将军、丞相、卿大夫。所以身居要职的人更加推荐他,社会上的知名人士替他宣扬鼓吹,他的名声传遍朝野,超过了他的伯父、叔父们。
正因如此,王莽积累了比他伯父、叔父更高的声望,为自己日后的辉煌奠定了基础。
古人云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此时此刻,萧氏完全印证了这句话。
她猛然明白老夫人阻拦她的深意了!
她大胆将王莽的事情和皇后的事情放在一起,便明白了!王莽初入朝堂,需要声望积累,所以礼贤下士,爱护百姓。而皇后虽不是初次摄政,但因圣人打压,如今在朝野并不稳当。所以她也需要百姓的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