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我妹夫了?”
周砾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双目瞪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周砚没理他,执笔在手上的案卷上迅速写下几个字,便起了身,披上一件大氅,阔步朝外走去。
“你去哪儿?”
“入宫。”
周砚脚步不停,短短两字,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急切。
眼下启康帝正在新宠颖嫔的玉华宫。
颖嫔是启康帝近来的新宠,性格活泼,弹得一手好琴。
每每从皇后那得不到好脸色,启康帝便会来玉华宫,听着舒缓如流泉的琴音,启康帝那一颗受了气的心总能平静下来。
一曲完毕,颖嫔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挽上启康帝的胳膊,靠进帝王怀中,柔声道:“陛下心情可好些了?”
启康帝一挑眉,“你如何得知朕心情不好。”
“陛下每回从凤仪宫出来,总要往臣妾这儿来,来得多了,臣妾自然知道。”
颖嫔倒是不避讳帝后不和的事实,总是十分直率,高兴了便笑,不合心意了便使小性子,启康帝最喜欢的便是她这份率真。
比那事事都闷在心里,十天半月也不给自己好脸色的皇后强多了。
启康帝笑笑,刮了刮颖嫔的鼻尖,道:“编排皇后,还打听朕的行踪?”
颖嫔微撅起了嘴,娇声道:“臣妾哪敢,不过是日日都想着陛下,盼望着陛下能来罢了。”
这话倒是妥帖。
就在此时,杨公公躬身走了进来,行了礼道:“陛下,誉世子求见。”
启康帝扬眉,“他与太子一道来的?”
杨公公摇了摇头,“奴才只瞧见了世子一人前来。”
启康帝点点头,拍拍颖嫔的小手,推开了怀中的温香软玉。
“朕晚上来陪你用晚膳。”
颖嫔撅起的小嘴又变成了灿烂的笑,娇滴滴道了声好,目送启康帝出了玉华宫。
玉华宫离养心殿并不十分远,启康帝很快便到了养心殿,看到了在殿外等着的周砚。
“怎么,急着入宫,是有急事?”
周砚跟着进了养心殿,默了半晌,道:“臣是来找陛下赐婚的。”
启康帝抿了一口茶,险些被呛到,轻笑一声,问道:“哪家的姑娘?竟能让你亲自来找朕赐婚?”
想当初启康帝也为周砚的婚事操了不少的心,给他看了多少画像,便是雍北名门望族的姑娘,他也算了进去,皆没能入他的眼。
现下竟急慌慌找他赐婚来了。
“是姜国公府二姑娘。”
启康帝眼中的笑意凝了一瞬,眯了眯眼,没想到是这个人选,“是刑部尚书的女儿?”
周砚点头,“是。”
紫铜麒麟香炉里,静静地吐着云纹般的香烟,帝王的威严压迫地当值的太监宫女们额上冒了些许冷汗。
好一会儿,启康帝才沉着声,开口问道:“是何缘故?”
周砚一本正经道:“除夕宫宴,臣对姜二姑娘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周砚点了点头,轻咳了一声,“叔父。”
启康帝眉心一跳,嘴角不由得一抽。
这声叔父,倒真真是久违了,自打周砚记事起,启康帝便再也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称呼。
启康帝不喜兄长怯懦的性子,却对这个侄子宠爱有加,虽说其中还有旁的缘由,可这爱护,却是实打实的。除了宫中的皇子,圣眷最浓的,便是这位誉世子了。
启康帝不疾不徐道:“就因为一见钟情?”
周砚向前行了一步,躬身行礼道:“昨日二姑娘在崇光寺与别家公子相看,是臣亲手毁了。”周砚顿了顿,接着道:“臣想娶她。”
张何面上竭力忍着,生怕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毁了周砚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心下却不禁腹诽:他家世子,为了能娶姜二姑娘,真是什么话都敢瞎编。
还一见钟情呢。
也就是他们世子,换了旁人,这样的言语,早被圣上给轰出去了。
周砚依然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启康帝拿起杯盏,又饮了一口,好半晌,才低头对杨公公道:道:“替朕研磨。”
杨公公恭声应了是,正想上前,却被周砚抢先一步,“臣来吧。”
蘸了蘸墨水,启康帝缓缓下笔。
写了一半,又听一旁站着研墨的人道:“陛下,婚期还是,迟个两年吧。”
启康帝抬头,睨了他一眼。
周砚眼神不避不让,正色道:“臣年底去北地,没有让新婚妻子一入门便守空房的道理。”
赐婚旨意都还未下,就新婚妻子了。
启康帝气笑,还是应了他的请求,半晌后,将圣旨扔给了杨公公,又看了一眼周砚,道:“明日便将旨意传到姜国公府吧。”
杨公公躬身接下,“奴才定将此事办妥,恭喜世子爷。”
周砚难得好心情,露了淡笑,“多谢叔父。”
启康帝挥了挥手,真是懒得见他这副样子。
---
翌日清晨,姜芫难得好梦,正在睡梦中,便被织夏给拉了起来,“姑娘快起吧,杨公公携了圣旨,正在正厅等着呢。”
圣旨。
姜芫一下子清醒了,拾掇好自己后,便急匆匆去了正厅。
正厅内乌泱泱站了好多人,大爷与二爷都已去上值,恰巧姜云起今日休沐,怎么也没想到宫中突然下了圣旨。
心中突然想到了羌什太子,此刻正襟危坐着,心下却不免有些紧张。
可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见姜芫来了,杨公公眼中浮出一丝笑意。
姜云起与顾氏对视一眼,心道不妙。
还未等他们心中猜测完,杨公公便捏着嗓子道:“圣旨到。”
众人跪地。
“姜氏姜芫,少而婉顺,秉性柔嘉,贞静持躬,温而有礼,堪为佳人,朕闻之甚悦。誉王府世子周砚,恰逢婚嫁之时。为成人之美,将汝许给周砚为世子妃,两年后择吉日完婚,钦此。”
杨公公将赐婚圣旨交到姜云起手上,笑着道:“二姑娘与世子,实乃天造地设一对,恭喜姜尚书。”
又微微侧身,对姜芫道:“恭喜二姑娘。”
姜芫通红着脸,向杨公公福了福身。
姜云起还未缓过神来,便被赐婚圣旨砸了个满怀,犹豫地看了一眼姜芫,僵着身子接过圣旨,道:“多谢公公。”
送走了杨公公,众人仍未散去,七嘴八舌地围着姜芫讨论起了此事。
最为震惊和气愤的是姜瑞,他怎么也没想到圣旨竟是落到了妹妹头上。
当下拂了袖子,气道:“圣上怎么忽然就给誉世子和珠珠赐婚了,定是誉世子从中作梗,我去找他!”
还没走几步,便听身后坐着的姜云起用力拍了桌子,怒喊道:“回来!”
姜云起也是没有想到,前些日子还在忧心忡忡着女儿的婚事,为避开和亲,他与夫人几乎每日都在看京中合适的公子,怎会想到事情忽地来了个大转弯,宫里竟然赐婚给了珠珠和誉世子。
要说誉世子此人,论起做将领,他是十分欣赏的,他无疑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将领,可若论起做女婿,他是怎么也满意不起来。
听闻好几家勋贵曾明里暗里想将家中女儿许给他,皆被拒了,且言辞冰冷不说,还带着几分暗讽。这样的性子,他们珠珠如何能拿得住。
姜云起和顾氏不禁担忧地看了一眼姜芫,却见她仿佛早知会有此事一般,神色虽不自然,却不似被吓住,倒像是害羞。
现下人多,你一言我一语的,他们也不好多问。
姜云起清了清嗓,散了正厅的人,将姜芫领回了良柏堂。
姜瑞和姜珩也想在一旁听着,被顾氏一个瞪眼,老老实实回了各自院中。
姜云起拍了拍眼前的绣凳,放缓了声音道:“珠珠,来,坐下。”
姜芫乖乖坐过去,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
姜云起长叹一口气。
誉世子比起羌什太子,又好过多少去呢。
见姜云起不忍开口,顾氏接过话头,柔声问了句,“珠珠,此事,你可是早就知道?”
姜芫咬唇,点了点头。
“你们何时认识的?”顾氏蹙着眉问。
姜芫小声道:“除夕宫宴上。”
除夕宫宴,早知那日便不带她入宫了。
“此事是你们商量好的?”
姜芫耳根一热,微微点了头。
确也是商量好了,只是没想到,他不是亲自上门提亲,竟是直接找圣上赐婚去了。
姜云起又叹了口气,迟疑道:“你老实跟爹爹说,他可有欺负你?”
姜芫摇头,耳根一下就红了,“没有。”
她抬头看了看上首爹爹的神色,小声问道:“爹爹觉得誉世子不好吗?这样我就不用去羌什和亲了。”
闻言,姜云起难得斜了她一眼,酸道:“还未嫁入王府呢,便为他说起话来了?”
姜芫攥了攥帕子,摇摇头,乖巧道:“我都听阿娘和爹爹的,爹爹若是不愿我嫁,我便不嫁了。”
顾氏听了这话,倒是笑了:“说什么呢,圣旨已下,还容得我们拒婚不成?”
说到此处,顾氏也不免叹了一口气。
这事,若说好,也是极好的,誉世子人中龙凤,是上京城中不少女子的梦中郎君。
若自己私下与旁人定下了婚事,难免到时羌什太子起了妒心,使计将婚事作废,可若是誉世子,便没有这样的担忧了,这门婚事是圣上亲自下旨赐下的,羌什太子再大胆,想来也不敢违了圣旨。
至少眼下看,誉世子是帮他们三房解了好大一桩麻烦。
只是,若是知晓他有此意,珠珠又愿意嫁,堂堂正正来提亲,他们还会不同意不成?
偏要找圣上赐婚,让这事半分回旋的余地也无。
思及此,顾氏难免有气,以至于将来周砚亲自上了门,得了不少顾氏的冷脸。
作者有话要说:周砚:还没能抱得美人归,就收获了丈母娘浓浓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