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听到,姜芫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周砚却并不觉得这话有何问题,好似只是在问晚上吃烤鱼如何一般。说完那句话后眼神便一直落在姜芫脸上,定定地看着她。
时间一瞬瞬流失,姜芫的耳根倏地烧了起来,烫得她觉得自己脸上现在必定已经染上了红,一双小手又开始绞动起来。
哪有这般行事的?
一时间殿内静得连呼吸声都无,殿内当值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低着头,屏气凝神,耳朵却都竖了起来。有胆大的,偷偷抬起了眼帘,两只眼珠子左看右看,打量着一脸茫然的姜二姑娘和气定神闲的誉世子。
在姜芫问完那句话后,周砚思忖了片刻,道:“若是只因不想去羌什和亲,那么我是最好的选择。”
姜芫:“......”
张何与织夏交换着眼神。
织夏:“你们世子果真中邪了。”
张何:“见笑了,我们世子确是中了邪。”
他们世子着实是,太不会说话了。
“云阳侯府世袭罔替至今,已是强弩之末,不过外表看着繁华,你即便嫁过去,韩麒护不了你,云阳侯府更护不住你。”
这倒是。
周砚又道:“兰贵妃今日之举,无非是想将国公府三房拉入他们的阵营,三皇子能护住你,或许能让羌什太子歇了要娶你的心思。但你嫁给三皇子,国公府大房与三房便成了对立面。”
这也确实是。
可还是不对,姜芫想了半天,仍是觉得奇怪,哪哪都透着怪异,她狐疑地看了周砚一眼,问道:“你如何得知我要去羌什和亲?耶律澜的意图已经如此明目张胆了?”
周砚闻言,合起兵书,反问了一句:“这是一件很秘辛的事?”
“你二哥既然已知晓,说明此事已慢慢传出了风声,若是往日,姜国公府想要选婿,各家公子自是趋之若鹜。可到时风声传出,人人都会知道姜国公府为了躲避和亲,急于将掌上明珠许出去,谁会愿意冒着得罪羌什太子的风险与你定亲?”周砚语调平缓,没有半点波澜,“如此,我是你最优的选择。”
姜芫愣住,不是因着周砚分析地头头是道,而是因为,他何时说过这样多的话了?
从他们相识至今,周砚和一座冰山有何区别?她从未见他说过如此多的话。
且这誉世子,是否有些过于狂妄了?什么叫,他是她最优的选择?
“可是,”姜芫疑惑道:“世子为何要......帮我?世子难道不怕誉王府得罪了耶律澜?”
周砚眉梢微挑,神色自然道:“祖母年岁大了,我需要一位世子妃。”
?
这算是什么理由?上京城里想做誉世子妃的人多了,怎么偏就选她了。
姜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双眼睛眨了又眨,想了想,正要说话,却听见廊下传来几道焦急的脚步声。
“芫芫,兰贵妃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周婉仪挽着赵卓郗,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
周砚打开书卷,淡然地看起了兵书,并不太想参与三个小姑娘的谈话。
一旁的张何生怕自己不小心笑出声来,赶忙低下头憋住马上要溢出来的笑意。
“兰贵妃也太过大胆了些,这还在宫中,众目睽睽之下,怎能让你与三皇子单独走了?”
周婉仪听说兰贵妃的赏花宴请了赵卓郗和姜芫,今日的礼仪学得十分快,结束后便马不停蹄去了御花园。
没想到御花园里竟然没有姜芫的身影,一问才知,兰贵妃竟让姜芫和三皇子一道去了库房,可把周婉仪给急坏了,赶忙拉上赵卓郗便来了东宫。
兰贵妃的目标本就不是赵卓郗,周婉仪要将赵卓郗带去,她自然没有异议。
“芫芫......芫芫!”
这兰贵妃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她们芫芫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姜芫仍然还愣在周砚方才讲的那一席话中,赵卓郗和周婉仪喊了好几声,她才缓过神来。
“你们来啦。”
“兰贵妃方才与你说了什么?你怎么心不在焉的?不会是兰贵妃选了你做三皇子妃吧?”赵卓郗急道。
姜芫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赵卓郗和周婉仪围着姜芫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确认姜芫的确没有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
殿内又开始有了不疾不徐的翻书声。
周婉仪循声看过去,歪着脑袋,问了一句:“堂兄怎么在这儿?”
姜芫心里莫名咯噔一声,手心缓缓沁出了汗,也看了过去。
周砚抬眼,与攥着衣袖的姜芫对上了眼神,什么也没说,又低头看起了手上的兵书。
......
不太对劲。
周婉仪和赵卓郗对视了一眼,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不约而同开口道:“你们......”
“一炷香到了,我该回去了。”姜芫适时打断了她们即将要开口的话,对着赵卓郗说道:“郗郗,一道回吗?”
忽然被打断,赵卓郗也忘了自己刚刚是要说什么了,木然地点了点头,“好啊。”
待两人出了东宫,赵卓郗才想起来自己方才想说什么。
赵卓郗晃了晃姜芫的衣袖,在姜芫耳边低声问道:“是誉世子把你带去的东宫?”
姜芫当即否认道:“这如何可能,是太子殿下领我去的。”
“哦。我怎么瞧着,你俩方才在殿中有些不太对呢?”
虽然也没发生什么,一个安静地看着书,一个安静地坐着,可她就是觉着,殿中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是什么呢?
“有何不对。”姜芫握着拳,小声道:“我跟着三皇子一道走了,是你太紧张了吧。”
嗯,似乎是这样。
誉世子和芫芫统共也没见过几面,确实有些荒唐了。
赵卓郗压下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在宫门处与姜芫道了别,各自回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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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芫直到回了府中,用完了晚膳,心绪仍是无法宁静下来。姜芫托腮望着窗外,思绪已然飘远。
姜云起带着好几幅画像进来时,见姜芫呆愣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着绿意皱眉道:“夜里风大,姑娘体弱,快去将窗户阖上。”
绿意本就担心姑娘夜里吹风受凉,可姑娘执意要开着窗,也不知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听了三爷的吩咐,绿意点头,赶忙去掩上了窗。
女儿闷闷不乐的,想来是为了羌什太子一事忧心。姜云起心中也着急,这几日与顾氏对着画像,认认真真比对着上京城中各家适龄的公子,筛了一遍下来,又遣人去仔细调查了筛下来的几位公子,最终留下了四位。
这四位也不过是矮子里头拔将军,虽说放在寻常世家里,这四位的条件已是顶顶好的。可若放在往常,这四位他与夫人必然是看不上的,他们的珠珠,定然要配这世间最出众的男儿。
以姜芫的家世才貌,做个皇子妃都是绰绰有余的,但家中已经出了一位太子妃,且他与顾氏私心里,也并不想姜芫嫁入皇家。
可这不是,事态紧张吗。
姜云起轻咳一声,将四份画像放在桌案上,对姜芫道:“珠珠,快来瞧瞧,这是我与你阿娘挑选出来的四位公子,虽然描绘地不如真人那般细致,但瞧清样貌是没有问题的。”
按理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约尽由父母定了便可,且姜芫都还未及笄,哪有让尚未及笄的姑娘自己挑选夫君的道理。可谁让姜芫是他们的掌上明珠,若成了婚,可是要与郎君过一辈子的,这人选自然也得姜芫自己满意才成。
姜云起笑着道:“这几位我与你阿娘都仔细查过了,家世虽不是一等一的好,但样貌上乘,人品也上佳。尤其是这位,是宁远侯府的世子,名唤舒恪景,为人刚正,性子温和。虽只是侯府,但家中掌着兵权,也更能护着你。”
姜芫回神,将画像接了过去。
姜云起稍稍安了些心,又继续道:“宁远侯府有祖训,三十岁之前不得纳妾,这点深得我与你阿娘的心,且宁远侯府家风严谨,各房的关系都处得好,少有龌龊之事,这样的人家,你嫁过去也省些心。”
画像上的人剑眉星目,确实十分俊俏。
且有兵权,又有不纳妾的祖训。
姜芫弯了弯唇,倒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见姜芫弯了唇角,姜云起的心又定了几分,将画像收了回去,犹豫了片刻,又道:“过几日,舒公子要陪着侯夫人去崇光寺进香,你阿娘都与侯夫人通好了信,届时你与舒公子见一面,若是处着还行,趁着羌什太子这事还未传播开来,咱们就将婚事尽早给定了。”
?
一直隐在黑暗处的影卫听着姜云起越说越兴奋的计划,心道不妙。
这如何能行,主子今日才表明了心意要娶姜姑娘,要真成了,他们主子可怎么办?
铁树好不容易开了花,怎能让旁人截胡了去。
想到这,影卫赶忙趁着夜色火急火燎赶往了誉王府。
以至于没有听见姜芫踌躇了半晌,小心翼翼问出的那句:“爹爹,您觉得誉世子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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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不好了,三日后姜姑娘要去崇光寺与宁远侯府世子相看。”影卫这辈子没觉得自己这么快过,急道:“属下看姜姑娘似乎对这位舒公子很满意,若是到时见了面,指不定第二日就定了亲,主子您......”
“我很闲?”周砚头也不抬,冷声道。
今日这般与她分析了利弊,也不见她露出个笑,反倒一脸惊恐,既如此,他还帮她做甚。
张何:“......”
影卫:“......”
他们主子不但不会说话,嘴还很硬呢。
作者有话要说:兢兢业业偷听墙角的影卫:没人比我更会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