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道姑不过是说说,自然是行不通的,可姜芫也不想因此嫁给一个从未相识之人。难不成非得靠着男人,靠着成亲才能解决此事吗?
她不信。
姜芫躺在床塌上,翻来覆去的,偏就是睡不着。
月色浓重,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春雨缠绵,淅淅沥沥的雨声,终于让姜芫有了些许睡意,不知不觉陷入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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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十七年,羌什。
王帐内。
“主子,聘礼已备好了,已安排进入京的行李中。”
“嗯。”说话那人背着身,不知在看向何处。
仆从一滴冷汗滴了下来,向太子回话,为太子做事,从来都是把一把刀架在脖子上做的,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即便太子一句话不说,他也觉得仿若有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身上,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仆从悄悄抬起了头,望着长身玉立背着身的太子。
须臾,耶律澜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极美的脸,比起女子也不遑多让。
仆从又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乌林看了一眼,恭声道:“殿下,姜家姑娘是家中幼女,姜国公府最为宠爱,且姜大姑娘马上便是大雍的太子妃了,国公府只怕不愿让姜家姑娘和亲。”
他是自小伺候在耶律澜身边的,在异国他乡的上京,在备受冷眼的皇宫,在任人践踏的羌什王宫,都是他跟随在耶律澜身边,他知道主子的性子。
耶律澜嘴角露出一抹森然的笑,衬得额上那道伤疤更加可怖,漆黑的一双眸子盯着一处,仿若在与姜芫相望,深邃的眼眸缱绻着无尽深情,还隐约闪烁着几丝病态的暗芒。
那是他的月亮,也是他的太阳,是他陷在黑暗的泥潭中的唯一的一束光。
他并未说话,眼里藏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乌林一怔,是他多虑了。
耶律澜为太子一位蛰伏十几年,为此可以由人嘲笑,任人折辱。回了羌什,手段之阴狠连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乌利都为之悚然。
从来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五月。
养心殿内,耶律澜以丰厚的条件向大雍皇帝要了一人。
羌什兵力强盛,掌权人又很快要换成了杀人如麻的耶律澜,这样的条件,是个正常的君王,都不会拒绝。
谁知大雍皇帝愣了一瞬,随即又笑开来,目光深沉,道:“这姜二姑娘上月已许了人家,朕不能拆人姻缘,只怕不能应了太子。大雍贵女不乏品貌俱佳之人,太子不妨再挑挑。”
话落,耶律澜“啪嗒”一声,收拢了扇子,挑起眉,扬起妖治的笑,婉转着华光的眼眸,宛如琥珀一般。
他眸色冷若冰霜,似有火光稍纵即逝,“是吗?”
六月,云阳侯府似是水逆一般,大房二公子被莫名贬职;大房小厮出门采买物什,莫名被强盗抢劫,伤况惨重,侯夫人去佛寺祈福,回来后莫名上吐下泻,病倒在床。
假山后,韩麒咬着后槽牙,盯着面前之人,咬牙切齿道:“你想要什么?”
虽此刻脖上被驾着一把锐利的尖刀,韩麒仍是不愿低头。
面前之人笑意阴森,眼梢之下,瞳眸紧缩,阴鹜目色渗着寒意,一张妖冶的脸上倏然变得阴狠乖戾起来,他道:“我要我的月亮。”
韩麒瞳孔一缩,沉下脸来,“绝不可能。”
闻言,耶律澜低头,笑意从唇角边溢出来,而后越变越大,放肆地笑出声来,他又问了在养心殿内同样的话:“是吗?”
耶律澜收了尖刀,看着韩麒脖颈上渗出血珠的红痕,摩挲着指间的刀刃,声音又轻又缓,声线低沉,犹如人间厉鬼,“可你护不住她。”
连太子之位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何况一个女子。
......
大雾散去,姜芫被明亮的日光刺醒,缓缓睁开了眼。
韩麒的确护不住她,从来都是。
她也护不住自己。
阿爹阿娘不会愿意让自己嫁给耶律澜,可她不能为了自己害了整个姜国公府。
耶律澜是个疯子。
姜芫坐在妆奁前,望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之人眸若秋水,琼鼻红唇,春日细碎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有流光从肌肤下缓缓流淌过,衬得她肌肤凝脂般玉润。
姜芫忽地低下头,认命般地笑了一声。
至少,他是很喜欢自己的,不是吗?
早膳后,姜芫坐在阿爹阿娘的院里,阳光煦暖,却照不进她的心中。
“爹爹。”姜芫唤了一声姜云起。
姜云起笑着应了一声。
姜芫也笑了,故作轻松道:“若是耶律澜要来娶我,阿爹和阿娘就应了吧。”
姜云起与顾氏对视一眼,心中大惊。
顾氏忙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牵出一丝笑,“珠珠说什么呢,即便是要和亲,也落不到你头上的。”
“阿娘,”姜芫抬头,道:“我都知道了,我愿意嫁的,若是他想娶的话。”
姜云起起身抚了抚女儿的头,温柔道:“珠珠放心,阿爹阿娘会保护好你的,断然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可我不愿意嫁韩麒,女儿并不喜欢他,且,”姜芫摇了摇头,垂下眼睫,“女儿做了个梦,梦中韩麒亲手将我推入了井中,害我死了。”
她知道,只要说了这话,阿爹阿娘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嫁韩麒。
即便只是个梦,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不会让自己去涉这个险。
果不其然,姜云起闻言一顿,蹙着眉点了头,“好,我们不嫁韩麒,爹爹再为你找过夫婿,这世间好男儿这样多,爹爹一定再为你寻个好的。”
就是嫁给清贫的书生,他也不愿女儿嫁给那等暴虐之人。
山高水远,若是女儿受了欺负,他们也无从得知。
更何况姜家二姑娘,从小到大,何曾受过旁人的欺侮。
有谁敢欺侮姜国公府的眼珠子呢?
可若嫁去了羌什,就不一样了。
姜芫似是知道姜元起心中所想,嘴角还是笑着,道:“可是爹爹,耶律澜很喜欢我,他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且到时,赐婚圣旨下来,爹爹也是拒不了的。”
耶律澜自然不会按寻常规矩走三书六礼,赐婚旨意一下,他们也的确拒不了。
姜元起与顾氏沉默了好半晌,却仍是不愿意。
他们怎么会舍得呢?
韩麒不行,世上还多得是好儿郎。
此事必还有回旋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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誉王府书房。
影卫报完了主子需要的情报,却仍是没有退下,欲言又止地站着。
张何满是不解地看着他,影卫朝他是使使眼神,嘴唇微张,无声地吐了四个字:姜二姑娘。
张何了然,也唰地转头看向了世子。
姜二姑娘的事啊,那确实......
正斟酌着如何开口,便听到了案首传来冷淡的声音:“有事就说。”
影卫这才吐了口气,清了清嗓垂首道:“主子,姜二姑娘,好似要去羌什和亲了。”
周砚放下狼毫,目光冷冽。
影卫一五一十将事情给说了。
这几日他得了令,暗中保护姜二姑娘,自然也听到了今日在三房院里听到的话。
明明今日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他仍是忙不迭回来报了。
周砚听完后,也没说什么,只让影卫退下了。
影卫阖上门之前,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主子。
周砚已然重新执笔批起了案卷,瞧不出任何异处。
影卫心里纳闷,难不成,是他琢磨错了?
主子其实并没有那样的心思?
不过主子行事必有他的道理,他只需将消息带到便好。
周砚批着手中的案卷,可不知不觉,案卷上的字犹如会飞一般,怎么也进不了他的脑子。
周砚放下案卷,抬手捏了捏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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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际,东风袅袅。三月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兰贵妃最爱赏花,御花园里繁花盛开,如此美景,自然要遍邀世家贵女前来一同欣赏。
三皇子已满适婚年龄,兰贵妃赏花不找宫中的姐妹,反倒邀请京中芳龄的贵女。大家都知道,兰贵妃意不在此。
御花园内,百花迎阳而繁,如锦如霞,芳香袭人。
兰贵妃可谓是广下邀贴,也不拘什么公府侯府,凡是尚还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都遍邀了来。
这是姜芫第二次入宫,收到邀贴之时,还惊了小一会儿。
这兰贵妃,据说是个温柔随和之人,是宫中最为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嫔妃,因此不仅圣上盛宠兰贵妃,宫中的宫女太监也极为喜爱这位主子。
兰贵妃膝下唯有一子,正是当今三皇子周子渊。
姜芫听了却不以为意,深宫中的娘娘,当真有单纯之人吗?
红墙绿瓦的深宫肃穆威严,前往御花园的一路静寂非常,众人专心向前,无人注意到附近宫殿高处的暖阁开了扇窗。
宫女向兰贵妃指着一处,躬身道:“娘娘,那位便是姜国公府二姑娘。”
兰贵妃循着指尖望去,勾起唇,似是十分满意。
端方有礼,一行一进都从容雅致,半分局促小气也无。
甚好,如此女子,堪配得上她的子渊。
兰贵妃侧首,朝一旁背手立着的男子,温声道:“子渊,那便是你未来的皇子妃,你多瞧瞧。”
周子渊背手负立,没有回话,只饶有意味地盯着那道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