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得萧瑟,与日间的酷暑不同,夜里陡然降了温。
土牢的保暖效果太好,要不是如此小刀也不会被夜风激醒了。他头晕脑涨,躺在一张担架上,前后有两人抬着,另一人跟在旁边,这三人走得极快,把小刀脑仁都快晃出来了。
这里的夜风特别清凉,与城里的不同。小刀在山里住惯了,就算不睁眼,也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抬出城了。
夜风一过,树木摇曳,哗哗响动。
虽然不知这三人要把自己抬去哪里,但这山林间的气息,可远比土牢里好得多了。
他想偷偷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脚,只是全身酥麻,也不知道这几人给自己下了什么药,半分力气都没有,只能动动眼睛,动动手指,只有右肩的疼痛提醒他现在不是在梦里。
路转向北,地势越走越高。山林渐稀,月影在空中浮动,不时有几声怪异的鸟啼声传来,显得空旷又寂静。
走了良久,小刀看见前面露出一个屋角,他头脸转动不便,看不见屋子的全貌。
三人把担架往地上一放,也不去管小刀的死活,三人缩到一边去了。
其中一人说道:“是这里了吧?”
有人回答:“应该是了,这方圆几里只有这一间破庙,错不了的。”
听他说是破庙,小刀不由得又想苦笑,这个地方也是旧识,他曾经在这里挖出过两大箱的银子。
这庙不大,也分前后两间,庙前原本有个烧香用的铜鼎,早不知道被谁偷去卖了,只在地上留下一个痕迹。庙后有一间小院儿,也早就塌了。
门前左右贴着一对木联,上联写着,“只有几文钱,你也求他也求,给谁是好”,下联写的是,“不做半点事,朝亦拜夕也拜,教我为难”。
小刀初来此的时候还看不懂联上文字,后来看懂了,才觉得这座泥菩萨庙要比玉菩萨庙要靠谱得多。
之后他还专门来给泥菩萨清扫过几次庙内庙外,只是菩萨说了真话,香客也是不爱听的,终归是没人来了。
黑衣三人里有人进庙里逛了一圈,又退了出来,对另外两人说道:“就是这儿了,只是事情顺利,咱们来得早了些而已,就在这儿等着就好。”
三人不再说话,好像拿了些干粮出来各自分了,就在一边吃了起来。
小刀只有眼睛能动,四围转了转,什么也没有看见。
又在这里等了两刻钟,忽然夜风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小刀还道是夜猫子的哭声,凝神去听才发现居然是胡琴的声音。
这已经是后半夜,早就过了子时,又有谁会在这僻静的山林中拉胡琴呢?
这山林中其实总会有些异响,小刀这么多年也不知听了多少次了,始终不知道那些怪声是谁发出的。更别说在幽深的林海中,还有着巨蛇悲鸣的传说,据说那声音震天撼地,让人心神俱失,只是小刀还没有听过罢了。
那胡琴的声音,若有似无,时断时续,跟风声纠缠在一起难以分辨。
越是难以捉摸,小刀就更是用心去听,直过了一盏茶时分,旁边的黑衣人中有人说道:“是胡琴声,人来了!”
三人从庙檐下跳出来,站在小刀身边,从三个方向把他包夹住。
琴声越来清晰,一曲悠扬,似有万千情结在其中。
伴着琴声,从林中走出三人,为首一人拉着胡琴,一袭长袍,三缕轻须。
他身后那两人,小刀只能听到脚步声,却看不到。
琴声忽止,一个黑衣人走上前去,说道:“人我们带来了,用了些麻药,服清水即解,银子呢?”
拉胡琴那人走近几步,小刀转眼去看他,不过逆着月光看不清脸庞。
这人拈须看了小刀片刻,从袍袖中拿出一包银子来,抛给为首的黑衣人。
那人反手接过,在手里掂量了几下,跟另两人点了点头。
拉胡琴那人拿起琴弓,忧伤的曲子又再响起,他问道:“数目可对了?”
黑衣人说道:“对了,人货两讫。”
拉胡琴的人淡淡一笑,说道:“很好。”
突然胡琴中银光一闪,一柄剑从琴颈中一挥而出,这剑又细又短,蓦地插入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根本反应不及,喉头只发出几个古怪声音,长剑回收,带出一串血珠,黑衣人已然滚倒在地。
另两名黑衣人怒吼一声,夹击而上,从左右合攻。
拉胡琴那人,侧旋腿向后一翻,剑影连连,两名黑衣人在空中便似失了全身气力,颓然坠地,只抽搐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那拉琴的人手中甩出几个剑花,将剑上的血渍甩落,“唰”的一声又将剑插回琴身中。
小刀见这人片刻间连杀三人,手法干净利落,甚是骇然。他原本就躺得不远,甚至能感觉到有血花飞溅到自己的脸颊上。
他不知这人为何请人把自己从土牢中救出,又把救他的人全部灭口,一切都是那么诡异难测,完全没有头绪。
拉胡琴的人又再走近,见小刀怒目瞪着自己,不由得一声轻笑,“你一定是怪我在乱杀人是吧?”
这人摇摇脑袋,又拈着长须说道:“这陇中三鬼,平生什么事都做过,唯独是没有做过好事。杀人越货,见钱眼开,向来为世人所不齿。我正巧碰到他们也在此处,这才请他们把你带出牢狱,要不是有银钱为饵,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在深夜中来见我,我想为江湖除害也没这般容易了。”
他一笑,说道:“这就叫物尽其用。”
听他这么说,小刀才有一点点释怀,其实细想一下也知道,若是好人又怎么会大晚上蒙了面孔,去衙门里劫狱?
拉胡琴这人对他身后两人说道:“好了,人已经齐了,咱们开始吧,你们谁去取些水来,解了这后生身上的麻药再说。”
旁边马上走过来一人,肥脸上堆满笑容,说道:“姜先生不愧有‘琴音定三魂’的名号,这几下剑法让小妇人大开眼界,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人话锋一转,又陪着笑脸说道:“不过嘛,这人身上的麻药倒也不急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