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前夜睡得太晚,早上快到辰时正才醒了过来。
整夜爬在桌上睡觉的感觉可不太好,也是他年少才不会觉得周身酸痛。
眯着眼睛左右晃晃脑袋,就看到柳夜明坐在侧边,正看着他笑,说了声,“早呀。”
小刀也咧着嘴笑起来,跟他问了好。
池家升不知几时起来的,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柳夜明见小刀压在手臂的侧脸压得通红,那只木制的小虫他昨夜一直握在手里,连虫子的触须和手臂上的衣褶都在脸上印出清楚的痕迹。
不由得伸手在他头顶上揉了一下,说道:“辛苦你啦,没睡好吧?”
小刀伸个懒腰满不在乎地说道:“这可比野地里舒服多啦!……对了,管捕头呢?我昨夜好像还听到他在说话呢。”
柳夜明笑道:“他一早就起了,衙门得点卯,这都是一个多时辰之前的事了。他还得组织剩下的衙差去找叶承晰的去向,今天是县里的集日,来的人很多,就怕他也跟人群混出城去。”
小刀“哦”了一声,点点头,又凑到近前,向厢房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问道:“那个死掉的无脸人呢?”
柳夜明见他说得小心,也压低声音凑上去,“管班头一大早就带着回衙门啦,得让石仵作验验看。”
小刀这才点着头坐回自己的位子,好像对于柳夜明的安排都很满意。
柳夜明见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也觉得好笑,特别是他脸上印着一堆的痕迹,他自己是不知道,柳夜明却觉得很是有趣。
这才笑了一会儿,突然从怀中拿出马振鑫尸体上的那张拓印,眯起眼睛看了起来,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又干脆把整张纸倒转过来看。
小刀见他看着那张纸出神,也不去打扰他,自己跑出院子去找池家升聊天了。
池家升正拿着剑在杂草中划来划去,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两人还没说上两句,院门又被人叩响了。
池家升立时把小刀护在了身后,柳夜明也飘然出了正屋,几步就走近门口,向身后两人看了一眼,等各人都做好准备了,才拉开房门。
门外是一个小贩打扮的人,年纪不过二十五岁,长得一脸的憨厚。穿着粗布的衣服,前襟和双肘都打着补丁,下穿一对草鞋,上面还沾着泥。
身边放着两担菜,他一手拿着扁担,一边对着柳夜明点点头,又躬身连连哈腰,笑道:“叶先生早啊,我给您家送菜来了!”
也不等柳夜明说话,他居然一弯腰挑起菜篓,直接就从柳夜明身边挤进门来。
柳夜明一呆,不知道这人是什么门路的,又给池家升和小刀递了个眼神。他艺高人胆大,索性就放这人进来,看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这人进院后也没走几步,就把菜篓放下,左手从腰中翻出一个腰牌,给柳夜明看了一眼。
柳夜明一见,马上把门掩上,也大声笑道:“就放这里吧,我看看新不新鲜。”
那人见院门关上,躬身抱拳,轻声说道:“给大人请安,小人是县衙的袁展浩。已经发现叶承晰一家人的下落了,就在城南示平胡同。管班头带着兄弟们把住了四周,特请大人前去主持大局。”
他话一止,又大声说道:“叶先生这话说得……咱家一有时令的好菜,哪次不是先给您家送来的,您看看,您看看,这都是我早上从地里摘的,您要是瞧得上眼,您挑剩的我再上集卖。”
柳夜明见这名衙役扮相妥当,说话也是那么个味儿,心里很是欢喜。
小刀从没见过这般的景象,见这两人好像过家家一般,看着又新奇又有趣,也跟着傻乐。
袁展浩又低声说道:“大人,您要去的话尽管动身,我带着两位兄弟把这院子前后把住了,有什么事我再向您通报。管班头也说,这大白天的,街面上人也多,只怕贼人也不敢乱来。”
柳夜明点头微笑,大声道:“嗯!不错!这菜都不错,这样,都给我留下就行。我拿些赏钱给你,你也不用再去集上了,找个铺子休息一下,多喝几杯才好。”
说着他真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掏出一锭两、三两重的碎银,塞在袁展浩手里。
袁展浩见大人真的有赏,也是连连作揖,收在袖口里了。把菜码在院中,挑着两个空菜篓出了门。
在门口大声感谢了几句,在旁边找了个酒铺喝上酒了,这可是奉上命歇息的,实在难得。
柳夜明笑着合上院门,向小刀和池家升招招手,三人从后门溜了出去。
街上人果然很多,越往城南走人就渐渐少了。
南边原本也很热闹,就是地势低了些,排水渠修得也不怎么样,一到雨天就淹去一大片,原本还有些小楼盖在此处,后来都迁去城东或是城北了,这边慢慢就荒废了些,反而是穷人都住了过来。
示平胡同原本住的也是一些商贾,现在人去楼还在,只是破旧不堪。要拆掉也是一笔花销,索性就空置在这里,等塌了再说。
穷人也不敢来这里住,一是不敢招惹这些有钱人。二是这种两层的小楼要真塌下来真会出人命,还不如自己搭的草棚住得舒服,就算被雨冲毁了再造一个也就是一天半天的事儿。
管敬邦一指胡同中间的一栋小楼,叶承晰一家人现在就躲在里面。
“前后我们都给围上了,他家人也不会功夫,都是些妇孺,我请金大人把县里壮班衙役调来,想来也是足够了。”
壮班衙役其实就是民壮,守城门、衙门、仓库、监狱都是他们负责,也就是他们对城里地形都熟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叶承晰一家人的踪迹。
后窗开着一条缝,正好能看到管敬邦说的那栋小楼。
柳夜明从缝隙中观察了一阵,不见楼里有半点动静。
管敬邦对身边两人说道:“你们快点把刚刚的话再给大人说一遍!”
这屋子也是废弃了,不过只有一层。到处都是水痕,木樯和木柱都腐朽成黑色,好像用手指一刮,就能刮下一些碎木。
刚刚才小暑,端午前后的几场大雨又急剧地减少了这房子的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