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谋 其一

太阳西斜,林海也被沾染上一抹昏黄。

那个“有勇无谋”的束飞星居然一直没有来。

饵食都已经布好,鱼儿却不上钓,总让人有些气闷。

萧忆寒与屠和光并肩而行。

“‘照夜’回报,始终未见束飞星行迹。照萧大哥指示,己在各处留下线索,都引向这里。”

束飞星绝对是一个不精于谋略的人,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最重要的是,“沈老”是这么认为的。

束飞星在昨天一连便错了三件事。

其一,倘若一交手时他便下重手,那么他自己不会受伤,门下三名弟子也不会死。

其二,又想救援同门,又担心后队弟子,百般耽搁,落得个顾此失彼的下场。

其三,暴露了自己的弱点,这也是最致命的。

高手过招,便在分毫。

任何一个疏漏,都是致命的。那么三个疏漏呢?

萧忆寒默然不语,负着双手,缓步在营中走动。屠和光只能跟着。

营,是天一教的,他们不需要营。

天一教营地外围两个小帐就是两位楼主用的,其他人连帐都没有。

帐是负累,营是负累。

他们随时可以弃掉一切,没有负累让他们动起手来更快,动起手来更狠,动起手来也更可怕。

没有负累,也就没有弱点。

他们只有自己。

天一教有很多的负累,两人慢慢走,慢慢看,一切都尽在眼里。

温暖的营火,滚烫而飘散香气的食物,兽皮的睡垫,还有人为了驱散蚊虫陈帐里挂起了香囊。

在那些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那些营火的温暖覆盖不到的角落里。

伏着他们的人。

天一教的人各自行动,喝酒、聊天,他们似乎忘记了身在野地,忘记了身边还伏着一群无声的猎手。

因为他们只是诱饵,而他们表现得很好。

十二名‘烛’,从天亮时便伏在了这个营里各个不起眼的缝隙中。

五个时辰,他们没有喝水,没有吃饭,动也不能动一下。

猎手需要足够的耐性。

猎物没有上钩,猎手便不能动。猎物随时会上钩,猎手就更不能动。

这场仗一早就开始了,现在比拼就是耐力。

萧忆寒对此很满意,他转过身,走向当中最大的一个帐蓬。屠和光只能跟着。

这顶大帐确实大得有些离谱了,能在这巨木从生的林海中找到一片空地撑起这么大的帐篷也很离谱。

原因却很简单,高越彬带了不止一顶帐篷,各种尺寸的都有——在什么的环境里,他就住什么样的帐篷。

帐篷是白色毛毡的,烫着精美的纹样,依山而立,十分地显眼。

等天一教的弟子传报后,立时有人上前拉开帐帘。

高越彬当然在里面。

帐中燃着炉,炉上暖着酒,还有一张方几,几张梨木的太师椅。地上铺的绒毯算不得什么上好的品相,但在这荒山野岭里,又怎能要求更多呢?

高越彬坐在当中,用手指了指两张空着的椅子。

“束飞星还没有来?”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其中的情绪。他又指了指方几上的几盘肉,烤得正是火候,外皮还滋着油星。

“他一定会来。”萧忆寒淡淡地说。

“两位好像已经定下万全之策,我也将门中几样极厉害的暗器分发给各位死士了。”

“所以他来了就一定不能走。”萧忆寒道。

“很好,这样一来,我便大仇得报,契约上所定的东西,也一定不会让二位失望的。”高越彬缓缓喝着杯中酒。

要倾灭一派,谈何容易?得胜门这次派出半数人马下山,才有了这次难得的机会。这四十九人是得胜门的中坚力量,如能拔除,对得胜门来说绝对是重创。

但他又付出了多少呢?

各人喝水,冷暖自知。

屠和光突然开口,“若是那束飞星一到,教主不妨直接把汤奇正杀了,以除后患。”

他盯着高越彬的脸,要捕捉任何细微的变化。

高越彬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我已经老了,原本有个儿子,想着一切都可以留给他。哪知儿子没了,现在眼见的一切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趣味了。”

他看向屠和光,缓缓地说:“我都这般年纪了,还能再图伟业不成?只求报了杀子之仇,了我残愿而已,自当要取那汤奇正项上人头祭奠我儿。”

屠和光也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怎么听说害了令公子的是那熊修平的门下呀,跟这汤奇正好似并无什么关系。”

“昨天我专门取了熊修平的狗命,还专门派人把他的随身兵器给教主送去了。”

他带着微笑,只盯着高越彬的脸看。

高越彬一笑:“那是屠先生手段高明,不过让那姓熊小子死得过于痛快,难解我心苦楚,这才要在汤奇正身上讨回来。得胜门下,个个都得死,谁都关联其中,他也脱不得干系。”

“哦,原来如此。”屠和光好像解了疑惑,“倒是我下手鲁莽了,没顾及教主心情。还以为这熊修平性格暴燥,难以驯服,教主不想与他废话,爱找读书人汤奇正聊天。我才一刀把他给剁了,坏教主美事,是我鲁莽了!”

两人相视大笑,一个说“怪我怪我”,另一个说“不怪不怪”,除了眼中皆无笑意之外,倒也和乐融融,想谈甚欢。

***

月也西斜,倚在突起的山壁上。

营火已偎上木灰,闷着红红的火炭。几个青衣人在营外巡走,不时打着呵欠,揉揉蒙松的双眼。

大大小小的营帐中再无灯火,鼾声一片。

夜,却是静的。

“啪。”

营中间落下个东西,有锅口大小,圆滚滚的一团。不知从何而来,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执夜岗的人回头朝这边看了看。

跟着“嗡嗡”声大作,马上就有人惊呼起来,沉睡的营地突然就像死水开了锅一样,呼地一声便醒了。

跟着“啪啪啪”声连响,又平地里爆开几个事物,喊叫的人就更多了。

有人衣衫不整地冲出了营帐,有人拿起衣物胡乱拍打,有人从营火中取出未烧尽的木柴挥舞。

又听到“嘭”地一声,营地里爆出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