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翷通微微垂眼,清浅的笑容,疏淡的目光,仿若静夜里的一泓月泉流过他的面上,漠漠清寒。
方觉心的身体微微一颤,言斐扯了他一把。
方觉心俯身而拜:“方觉心见过云锦公子。”
翷通从他低垂的发间看见隐约的戒疤。
“云锦,云锦,你看对面那个人是不是你哥哥璃月。”徐明正倚窗饮酒,突然间目光一定,转过头来嚷道。
江阳楼在西宁最繁华的街道上,它的对面就是花凤楼。
“方郎中,不必多礼,自便吧。”
漫然一语间,眼前衣袂轻拂,人已向窗边走去,望向楼下的街道。还真是璃月和云小王爷
“云锦,你哥哥莫不是要去花凤楼?”徐明开玩笑的说。他刚说完,就猛烈的呛咳起来,因为他果然踏进了花凤楼。
“看来的确如此。”翷通回了一句,声音神色均未改变,就连嘴角的弧度都完好的在原先的位置上,可徐明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他识时务的闭紧了嘴。
一踏进花凤楼,璃月心生感叹,这排场这味道这笙歌,原汁原味的青楼啊,她脸上显出悠然神往。
云曜紧皱眉头,恨不得立刻从鼻子里横生出两块膜来,这各种香气熏杂出的异味,好生憋闷。
“哟,好俊小哥儿俩。”老鸨一眼看过他们的穿着,立刻扭着腰迎了上来。她丝绢一甩,手一搭,云曜只觉得骨头都应该长出刺来。他眼一棱,面容虽还青涩,但身上那种强势的贵气喷薄而出立刻就镇住了老鸨,她一抖把手拿开了。
“咳,咳。”璃月轻敲他一下子,“莫心急,你这等模样,实在是毫无情趣可言。”璃月打着圆场,飞速的在云曜耳边警告道:“不许动粗,不许惹事,不习惯自个走。”
“老鸨,你把你这儿最漂亮的姑娘都叫出来瞧瞧。”璃月伸手,掌心里放着一锭金子。
老鸨脸笑得象菊花开,心下有了计较,这两个非富即贵的小公子是来开眼来了,虽不能怠慢但也不敢真乱了他们的心性,于是张口唤道 :“怜怜,爱爱,卿卿,可可,红红,艳艳……。你们都下来接客喽。”
璃月掏掏耳朵,怜怜,爱爱?感情我是高老庄的猪八戒?
一群歌姬们云涌而出,顿时将他们围了个通透。
“好俊俏的客官哟,来,奴家抱抱。”
“喂喂。”璃月一下子陷入波涛汹涌之中,四面八方的味道熏蒸上来,这,这果真是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狐臭啊!
“谁……谁去唱曲跳舞给我看,这锭金子就是她的了。”璃月艰难的在波涛中举起一只手,一只拿着金子的手。
“客官看奴家跳。”
“奴家跳得比她好。”
“客官看我的”
“客官听我唱的小曲”
“不,听我的。”
虽然耳朵充满了杂音,但总算是从包围圈里缓过气来了,回过头璃月去看云曜,他不会手起掌落把缠他的歌姬们给坑埋了吧。咦,没人。再一环顾,云曜坐在离她们八丈远的楼梯栏上,见到璃月找他,才飞身过来。
璃月看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乐哉,“跑什么,你不是非跟着来吗,来,坐下,听歌看舞。云公子,听歌看舞,何等风雅,依红偎翠又是何许的风月!这上花凤楼可是件无比惬意的乐事啊!”
云曜瞪眼面前的歌舞,再看看眼前兴高采烈的璃月,从牙缝里哼出一句: “舞袖翩跹,影摇千尺龙蛇动,歌喉婉转,声撼半天风雨寒。”
璃月歪头看着眼前一排扭得正欢的蛮腰,“影摇千尺龙蛇动……”她爆出大笑,叠声顿足:“高才,云公子好高才!!”她笑不可止。
“原来花凤楼可以让人这么开心,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哐当。”椅子翻倒在地。
翷通慢悠悠走到她跟前,不染纤尘的白衣,微微绽出的一点笑颜,那真是仰之弥高,望之弥远。
饶是璃月精灵古怪,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大脑也瞬间停摆,她仰脸傻傻地对着他笑。
“这位姑娘,还不把你们的客官扶起来。”翷通眉梢轻扬,笑含风流。正可谓若云锦公子要微笑着对一个女孩说话,又有哪一个女孩可以抗拒?
璃月的手臂当即吊上了无数双膀子,璃月呲牙,她啪啪拍开八爪手,此时最难消受美人恩!她自个巴着凳子爬起来,一起身直接朝通通扑过去,“通通!”低气压,超级低气压。她一把抱牢:“我听说你在花凤楼庆功,所以就来了,我是为特意来找你的,可这里的人好讨厌哦,缠着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呜呜。”
翷通长长的眼睫一垂,雪白的脸颊竟象是掠过一层细密的鸡皮,他侧开头,颔首说道:“原是来找我的?那这里的老鸨说我在几号房?”
“我还来不及问,她们就围上来了,好可怕好可怕。”
“可怕?听歌看舞,何等风雅,依红偎翠又是何许的风月?”翷通的脸透出青色,“你都胡闹到这里来了!”
她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完了完了,事情大发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恼过:“我没有!”璃月更做定了鸵鸟,誓不抬头。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是他逼我来的。”璃月手往后一划,指向云曜。
云曜靠在椅子上看戏,璃月手指一指,他翻了个白眼,双脚就势搭上桌面: “是小王逼他来的,逛逛花凤楼怎么了,不过见识一下,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
翷通凛了他一眼,“王爷拿身份压我?但可知圣主有训……”
“我不知。”云曜一脸无赖样,我只知道我现在逛烦了,想回了。”云曜一甩袖,他也不太惹得起这主,哧溜扛着黑锅溜吧。
翷通回眸一扫,只见璃月耸起肩膀,耷拉着耳朵,从眼角边上偷偷的瞄他。“你……既然是被逼的,自然情有可原。”他扯动嘴角硬生生的转了好大的一个弯,
“对,对,我是被逼的,不能怪我,我也是受害人。”璃月无比谄媚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细盈盈的晕开,象花尖尖上流动的花蜜,翷通移开视线,咬咬牙关,生生把自己的智商拉到负值,强迫自己信了她的话。
“纵是被逼的,也下不为例!”
“嗯,嗯。”璃月眼珠子乱浮,摆明是先混过这关再说。翷通恨的牙痒痒,“哎哟,我的手好疼哦,是不是刚才摔下去蹭掉皮了。”璃月撩开袖口,雪腻的肌肤上一团刺目的青紫,翷通深吸一口气,脸绷不住了,心气也乱了,他牵起璃月的手往外走。璃月依依不舍的瞅两眼花凤楼,只得跟随。
微风轻撩窗帘,金丝檀木窗内的目光优柔地覆在那对少年的身上。
那个总以疏淡目光看人,笑容清浅的云锦牵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少年穿过长街,他素衣如卷,衣袖上的冰丝翠竹在阳光下划出璀璨的光芒,他不时的看着旁边的少年,仿佛偌大的闹市街坊只映衬着一个他,周身的清冷都融化成了春日的暖意,那种暖隔空都能感觉。
“云锦牵着的那个少年是谁?”有人轻问。
“那是蓝家二公子呢,云锦的哥哥。”
“蓝二公子?
蓝二公子这德性?”不知者愕然,继而失望。
“蓝家三子,大公子是剑涌江山气,三公子是文起天笔润,这二公子啊,说起这二公子,唉,一门二杰已是造化。”
长长的光影渐渐远去,如此遥远,遥不相及的两个世界……
方觉心缓缓收回手来,檀木窗上留下了一抹红痕,那般的阴郁而妖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