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狂怒少年

屈翁被葬于后山草岗一处乱坟地,有一名上辈来主持葬礼,草草了事。参加葬礼的弟子家人,看南宫谦畏之如虎,不敢靠近,仪式结束,匆匆鸟兽散。秋风萧瑟,谦公子长跪坟前,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直至夕阳西下,他木然站起,腹中饥饿,本能地循着记忆中的香味,直奔小镇中。街上人群络绎不绝,看见他纷纷躲避,如遇鬼魅。

一迈进那常去的酒馆,众食客惊恐散去,掌柜是一个中年人,倒头下拜,叩头如鸡捣米,“谦公子见谅,您大驾光临,小店荣幸之至,可是众人惧怕您的虎威,不敢再来。小本生意,耽搁不起,请您移驾别处吧!”

南宫谦只得离开,掌柜又献上酒肉,“这是小店孝敬您的,请您以后也不要再来了。”他被人请出,只得又回到屈翁坟前,好在有酒有肉,纵情畅饮,和屈翁述诉衷肠,一会就醉了。

静夜风寒,凉意刺骨,南宫谦醒来,他发现自己掌心的红印弱弱闪光。他忽然想起那青年的话,又想起屈翁之死,牙关咬碎。

“屈翁,我一定为你报仇,将凶手碎尸万段!”他狂奔下山,发现那光亮时弱时强,分明是在指引方向。

他转身进山,竹林深深,旁边峡谷之中,涧水轰鸣,再往前已到山崖尽头,他掌心光芒亮丽,看看就是此处。南宫谦沐浴凉风,也渐渐冷静下来。

这人深夜躲在荒山野岭,还设有结界,一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轻声念动咒语,小心解开结界,掌心之印也通心意,光芒渐熄。

结界慢慢打开,他远远望见一人席地而坐,五心向天,有一张红色布幔,凌空悬于他的头顶,发出紫色诡异的光芒。南宫谦知道,这是一张巨化的灵符,可是如此颜色,绝非善类。

他正猜测灵符的用途,他人缓缓站起,发出低沉的笑声,“又有人闯入结界送死,也怪不得老夫了!”他的话无疑招认罪行,南宫谦怒不可遏,从藏身之地跃起。

“果然是你这恶徒杀了屈翁,今天我要为屈翁报仇!”

那人黑衣蒙面,只余两眼烁烁放光,他看见谦公子也吃了一惊,“你这多事的小儿,竟暗地窥探我的秘密,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

他右手捏诀,驱动那红色巨符,猛然发出一道紫色光芒照在谦公子身上,南宫谦不知如何防御,只得向后疾退。

“竟能抵挡我的摄魂之光,看来你的魔化已经深入骨髓了!”他的话再次印证了杀害屈翁之仇,打消了南宫谦最后一丝疑虑。他暴怒之下,已近癫狂。右臂“地涌”现形直入地下,岩石崩裂,轰鸣震耳,气势骇人。

蒙面人冷笑道:“这么快就现出妖形,难道不怕妖气攻心吗?”话声未落,地下钻出无数赤红的触须,缠住他的身体,扼住咽喉。

“屈翁,我这就给你报仇!”南宫谦震天怒吼,触须之下那人忽然化作烟云。

“是‘符影化身’?”

那人从天而降,如同撒下满天星,无数闪光的灵符落下。南宫谦左臂暴涨,颜色葱绿,掌心漆黑的旋涡火力全开,搅动激流,将灵符全部吸收。

“竟将‘破魔符’全部吸去?有胆识!”蒙面人默念咒语,南宫谦左臂传来爆裂之声,如烟火四射,绿血飞溅。

谦公子发出一声怪异的吼声,右手握巨拳迎头痛击,力可开山,在地上凿出深坑。那人身法如电,将一道金符贴在腕上,长臂如遭电击,剧烈颤抖收缩,恢复常态。

“看来‘至尊破魔符’对你这个妖人十分有效,受死吧!”

他飞身上前,同样的身法,又用另一道符封住南宫谦左臂。谦公子双臂低垂,显然不能动弹,他运足功力,脸上黑气升腾,身体鼓涨,双臂又开始妖化。

关键时刻,周身白光一闪,妖化戛然而止。此时,蒙面人杀到,一掌重击他的胸口,南宫谦口喷鲜血,就势后移,身体直坠山崖之下……

黎明时分,谦公子脚步踉跄,来到西山翠竹渊。清晨雾气升腾,小径九曲,好似通往迷蒙仙境。风中竹林如碧波荡漾,林间几间草房前,那青年正在打扫庭院,似挥毫泼墨,不急不徐。

他见南宫谦受伤而来,并不惊讶,淡然说道:“你只想手刃仇人,冒险出击,可惜被‘龙白’所限,败下阵来,也是预料之中。”

南宫谦以手抚胸,喘着粗气,“你既然知道,就请告诉我如何挣脱‘龙白’束缚,将力量发挥到极致?”

“这个也简单,但我要提醒你,那样做你将入魔,人人畏之,恨之,避之不及,谈之色变,你会成为人人唾弃的魔头,这样的转变你是否能接受?”

谦公子目光充血,言语斩钉截铁,“只要能获得力量,为屈翁报仇,我愿入修罗地狱,入魔算得了什么?”

那青年微笑点头:“很好,有魄力!只要你通过这个测试,我就教你如何突破‘龙白’的限制,将双妖之力发挥到极致。”

他说着递过来一个纤细的酒壶,色泽晶莹,十分精巧。南宫谦接在手中,不知所以然。“你到闹市之中,饮下此酒,然后静坐不动。”

“那然后我要做什么?”谦公子迷惑问道。

青年神秘一笑,“到时你就知道了!”

南宫谦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依言来到镇子中央,集善楼前,车水马龙十分繁华。南宫谦刚一现身,有人发出惊叫,众人慌忙逃走,留下一片狼藉。

这种情形他见怪不怪,坦然处之。谦公子仰脖饮尽壶中酒,其味绵柔回甘,似女子爱饮的“桂花酿”。他就地打坐不动,等待即将发生的事情。

太阳升起,他依旧不动。散去人群慢慢回拢,都远远观望。有胆大者,投来一鸡蛋,正中南宫谦眉心,蛋液四溅,掩住半边脸庞。众人再次惊恐四散。

谦公子未动,并非他不想动,他早已全身麻痹,呼吸渐弱,连动小指抬眼皮都无法做到,除意识清楚,整个人进入假死状态。

众人见无事发生,又慢慢聚拢,有人投掷烂菜垃圾,有人抓住他的脖领,甩几记响亮的耳光。

“大家别怕,这妖人已经死了!”有人大喊一声。于是更多好事者一拥而上,拳脚相加,开始虐狗。

南宫谦无法动弹,偏偏对疼痛的感觉异常灵敏,他咬牙切齿,暗自咒骂疯狂的人们,还有那该死的青年,该死的“桂花酿”。

众人拖拽他的“尸体”欢呼雀跃,有人提议:“狗血可以镇邪,何不一试?”于是有人找来一盆狗血,直泼他满头满身。有人还不解气,大叫道:“这样的妖人死了太便宜他了,应该让他遗臭万年!”

有好事之人拦下一辆粪车,悉数浇在他身上。臭气冲天,众人掩鼻散开,有人还未尽兴,“我们何不扒光他的衣衫,让其暴尸街头……”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如此恨我,如此羞辱我?”南宫谦心里的愤怒无限堆积,他身体里丝丝黑气溢出,萦绕不散,如黑色缎带盘旋上升,天空也与之呼应,乌云蔽日,层层堆积如泰山压顶,风雨欲来。众人见天生异象,惊恐逃命。

一道黑色闪电从天而降,南宫谦骤然起身,面目狰狞,目如灯炬。他周身的缎带化为黑气,携毁灭之力四散。千钧一发之时,有人出手如电,金符出手,遍布四方,形成一个结界,将巨力吸收。

一个锦衣中年人飘然而至,后面跟着一个青年。“父亲,他已被您的四金刚阵困住,快以五雷轰顶灭了这个妖人!”

中年人脸一沉说道:“他也是你的同族兄弟,你怎如此恶言相向?”

“父亲,你看他刚才魔化已达究极,几乎无法逆转,只有速速除去,才能保家庭清白啊!”

中年人叹息道:“慎儿,为父何尝不知啊!可他终究是我盛弟的骨血,我下不去手啊!”

南宫鼎右手捏诀,四道金符飞速旋转,形成一湾旋涡清流,洗净谦公子身上污浊,同时他厉声呵斥:“谦儿,我多次训诫,切勿再动用妖符之力,你却置若罔闻,速回去面壁思过,如若再犯,休怪伯父我手下无情!”

第二天清晨,南宫谦又来到翠竹林小屋,这次他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分明是来寻仇的。

那青年正在门前饮茶,悠然自得,毫无惧怕之色。“你来了,先小饮一杯如何?”

南宫谦用手指点,“你这黄口小儿,竟用毒酒害我,我让人百般欺凌,胜过胯下之辱千百倍,我现在要加倍奉还!”

“竟然如此精彩,说来听听!”

谦公子怒不可遏,杀气满溢,“我被人百般折磨,还淋狗血泼大粪,你满意了?我恨不得将那帮人生吞活剥。但在此之前,我要先将你碎尸万段!”他杀机重重,掌缘开始魔化。

“很好,看来你通过了测试!”那青年站起,正色道:“你冲破了我的‘冥花露’,还积攒了如此多的怨恨与愤怒,定能一举冲破‘龙白’所限!”

画风突变,南宫谦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拜我为师,我才会传授你修炼之法!”那青年双眼烁烁放光,神采奕奕,与刚才判若两人。

谦公子虽然迷惑,可恨意仍未消,他盯视其良久,忽然跪下,恭敬参拜。那人长笑道:“心有怨恨,却能忍辱负重,孺子可教也!”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的簪子,在地上随手一划,出现一个幽深的洞口,看不见底。“为师为你打开一处秘境,直通冥界无望山,那里是冥界禁地,极其黑暗之所在,你可以尽情释放心中的愤怒与幽怨,借助黑暗之力,增强妖力,冲破结界。”

南宫谦闻言心生敬意,忍不住问道:“师傅你是何人?为何知道如此诡异的修炼之法?”

“你就叫我无望吧!此法凶险,我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你可有胆量?”南宫谦想都未想,纵身跃入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