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娘……”
白盈玉刚开口,唐蕾咬咬嘴唇,怒撞开她,径直跑了。
“唐姑娘!”
苏倾忙追出去,可惜他非习武之人,眼睁睁看着唐蕾施展开轻功,三下两下就没影了。他万般无奈,只得复折回来。
白盈玉轻轻拉了拉萧辰衣袖,道:“她这一怒而去,会不会出什么事?”
萧辰哼了一声:“她怒起来,她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倒霉的都是别人。”
听见这话,苏倾心中稍安,只盼着她气消了以后还能再回来。三人遂回到屋中,继续吃饭。
唐蕾碗中尚有大半碗饭,苏倾素来节俭,也不避嫌,全都拨到自己碗中。白盈玉看在眼中,又想起平日苏倾对唐蕾的模样,忽然也有几分明白,歉然安慰他道:“苏公子,吃过饭我们再去周围问问,我想,唐姑娘大概不会走远的,她的衣裳都还在这里呢。”
苏倾抬眼看见柜子上唐蕾的瓶瓶罐罐都还在,却还是有些怅然道:“她未必在意这些,上回她走时,也是好些东西都未带走。”
萧辰已吃完饭,白盈玉又替他舀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轻声道:“还有些烫,你且吹吹。”他应了,才朝苏倾道:“她是唐门的人,身上少说带着十几种毒,走了就走了,你却还舍不得?”
“萧公子,唐姑娘她虽然性子直了点,说话也莽撞些,可心肠还是很好的。”苏倾忙替唐蕾说话。
大概是与白盈玉重逢,萧辰心情甚是不错,若在平常,定要冷冷说一句“她好不好,与我有何相干”,但此时他却只淡淡笑道:“你觉得好便好。”
本是平常的话,倒被苏倾听出几分别的意思来,脸微微泛红,遂岔开话题道:“萧公子,你厨艺甚好,若有空不妨在寒舍多住几日,教教在下如何?”
“苏公子见谅,我想明日就与阿猫启程回蜀中去。”萧辰婉拒。
“明日?”白盈玉微微一怔,“这么快?”
“你还有事?”
“嗯,我应承了绸缎庄老板,要绣二十条帕子交货,现下还差了四条帕子未绣好。虽然要走了,还是该有始有终才是,我想等全部绣好,交了货再启程,可好?”
“如此也好。”萧辰点头,“那就再住几日便是。”
见他应允,白盈玉微笑,低头吃饭,自己要留下其实还有另一层含义,只是生怕萧辰不允,故而没有说出来:她还是不放心唐蕾,盼着过几日,唐蕾气消了能自己回来。到时候当面见着她,与她好好解释才行。
苏倾热心道:“萧公子若不嫌弃,就睡在我屋里,如何?”
萧辰摇头谢过:“不必麻烦公子,我睡阿猫屋里就行。”
瞬时,白盈玉脸颊飞红,如同火烧一般。
苏倾一愣:“你二人尚未成亲,这样不成个体统,不太好吧?”
他这话一说,白盈玉更是恨不得把脸埋到桌子下面去。
萧辰冷笑道:“体统二字都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我二人自己的事,又何须管他人怎么想。”
“可终是免不了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于名节有损。”苏倾饱读诗书,是名守礼君子,实在看不得这种事,何况还是在他眼皮底下。
“子曰: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萧辰淡淡道:“传这种话的人,本就是小人。”
萧辰的话听上去句句有理,苏倾虽然总觉得不妥,可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说服萧辰,挠头半晌,才讪讪道:“你们放心,反正我肯定是不会说出去的。”
萧辰微微一笑:“萧某早就知道苏公子有君子气度。”
闻言,苏倾只能干笑。
午后无事,白盈玉照例在房中刺绣,只是心神却怎么也没法集中,眼角不时地瞥一眼床上的大红被衾,脸上则是一阵一阵地发着烫。虽然还未与他拜过堂,但自应允他之后,在她心中,自己与他便已不再分彼此。故而萧辰那般说时,她羞得心怦怦直跳,却未说半字不依之言。
只是……她又瞥了眼被衾,按捺下又一阵的脸红心跳。
灶间,心情甚好的萧辰正在教苏倾做菜。光是一道清炒笋丝,苏倾便切得手发麻,可切出来的笋丝,萧辰摸了之后还是摇头:“太粗。”
苏倾再切。
“太粗。”
苏倾接着切。
“还是太粗。”
苏倾自己端详半晌,犹豫道:“我觉得已经很细了。”
“太粗,入口就会觉得糙,再切!”萧辰毫不留情道。
苏倾只得接着切,然后……他切到手了!
白盈玉只听见灶间传来一阵惨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忙放下手中活计,奔出门去,刚到灶间门口,便看见苏倾两个手指头滴着血,人已经昏倒在地了。
萧辰正蹲在地上,手摸到他的人中,用力掐下去。
“怎么了?”白盈玉边问,边从旁边扯了块干净的布巾先将受伤的指头包起来。
萧辰摇摇头:“好像是切到手,可怎么就晕了?”
此时,人中吃痛的苏倾悠悠转醒,抬起身来。白盈玉关切问道:“苏公子,你不舒服么?”
“我……”苏倾抬起受伤的左手,见已包好,遂松了口气,“没事,就是方才不小心切到手。我笨手笨脚的,让你们见笑。”
萧辰微微一笑,倒也不在意,道:“难怪说君子远庖厨,看来苏公子本就不该呆在厨房之中。”
苏倾想说话,偏偏正看见裹伤口的布巾有血色渗出,顿时目光呆滞,转瞬又昏了过去。
“他又昏了!”白盈玉惊道。
萧辰皱眉,手向他脉搏探去:“伤得很厉害么?”
“有点深,一小块肉掀起来了,可……也不至于晕过去。”白盈玉凝目细思,“他方才好像是看见血,眼神就有些不对,接着就晕了!”
脉象正常,萧辰收回手,无奈叹口气道:“看来应该是晕血。你带路,我扶他回房去歇会就好了。”
“嗯。”
两人把苏倾扶回房中歇息,萧辰取了怀中金疮药让白盈玉替他敷上,又重新换过一块布巾包裹伤口。果然只过了一会儿,苏倾便转醒过来。
“伤口上已经用了药,过两日便可愈合,只是这两日不可碰水。”萧辰嘱咐他。
苏倾谢道:“多谢萧公子,这药钱多少?我照着付!”
“不必麻烦。”
白盈玉笑道:“苏公子,既然你伤着了,晚饭就由我来做,你歇着吧。”
“你不是要绣花么?”苏倾还未说话,萧辰便先问她。
“可我也想和你学做菜。”她的后半截话细不可闻,“……日后,终不能整日都是让你做饭给我吃呀。”
萧辰微微一笑:“那倒无妨,只是我最讨厌洗碗,你若肯洗碗,便已是再好不过。”
白盈玉抿嘴笑道:“好,我洗便是。”
两人柔情蜜意,浑然已将苏倾抛诸脑后,苏倾尴尬之余,也不免在心中想:若有一日,那人也能与自己说这样的话,该有多好!
到了晚间,用过晚饭,苏倾因伤口疼得厉害,只草草吃了几口,便歉然回屋。白盈玉看他疼得脸色青白,担忧问道:“萧二哥,苏公子好像疼得很厉害,真的不要紧么?”
“伤了手指是这样的,十指连心,比起别处要更疼上几分。”
萧辰想舀汤,白盈玉忙接过汤勺,替他舀了一小碗。
“我看他直冒冷汗,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替他止疼?”
“有倒是有,但最好还是不用,对身体不好。”萧辰喝了口汤,“这汤你盐放多了。”
“我就放了一小勺。”白盈玉尝了口,确是咸了些。
萧辰又喝了一口:“下次放小半勺即可。”
“这么咸,你还是别喝了。”
她想把碗拿过来,萧辰却按住她的手,道:“我不是小猫,吃了咸的又不会掉毛。”
白盈玉噗嗤一笑,听他说到猫,突然便想到了小玉,遂关切问道:“对了,小玉呢?”
“它现下有人陪着,好吃好喝,你不必担心它。”
萧辰不在意道。
“谁养着它?”白盈玉奇道。
“一个闲人。”
萧辰口中的闲人李栩正窝在小镇客栈房中,喂小玉第六块肉脯。看小玉吃的满嘴流油,他不禁摇头叹惜:“我二哥到底整日给你吃什么了,把你饿成这样?眼睛都发绿了,真是可怜。”
什么眼神,我的眼睛本来就是绿的?小玉嚼着肉脯,白了他一眼。
李栩自然还没有聪明到能看懂猫的眼神,突听见外间有烟火的声音,忙起身推窗望去,夜空中绽放着朵朵烟花。虽然比不上京城里烟火种类繁多,但绚烂非常,亦是十分美丽。
“想不到这个小镇还挺能折腾!”李栩笑着自言自语,斜靠在窗边欣赏。
棉被紧紧裹在身上,苏倾还是疼得直冒冷汗。
为了转移痛楚,他的面前还摊开着一本《春秋》,心中想着:当年关二爷刮骨读春秋,自己也应当效仿才是。
“秋七月,齐人降鄣。鄣者何?纪之遗邑也。降之者何?取之也。取之则曷为不言取之?为桓公讳也。外取邑不韦,此何以书?尽也。八且癸亥……”
外间烟火燃放之声一下下传来,仿佛牵动着手指头上的痛楚,他眉头愈皱愈紧,汗直淌下来,努力让自己集中心神在书卷上。
苏倾的头顶有房梁,房梁之上有瓦,瓦上坐着一人,气鼓鼓地盯着底下东屋窗中透出的灯火,对于夜空中的烟花完全视而不见。
时而寒风卷过,唐蕾缩缩脖子,愈发恼怒自己为何不敢下去,而要躲在此处。
东屋中,白盈玉持针的手紧张地出了满手的汗,几乎连针都拿不稳。一个时辰下来,她连一小瓣花瓣都未绣完……
此间,萧辰一直盘腿坐在床上静静调息用功,并未曾打扰她。
外间,烟花燃起,白盈玉愈发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