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亮

【四】

一路转公交车到花市,白薇按约定时间到了店里。

“妹妹,你来啦?”

老板娘正坐在小板凳上处理面前一地的花,她看见白薇进来,手里修剪花枝的动作也没停下。

白薇走进去,小心地避免踩到地上的花。

她伸手把钱递过去:“张姐,我多要五百块钱的花。”

张姐把手套摘下,接了钱,举起来看了看水印。

“哟,那可不少,你一个小姑娘能卖完吗?”

白薇笑着回:“我早些起来卖卖试试。”

张姐点头:“我给你这个成本价,就不帮你打包了。你自己去数吧,看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多送你一百支。”

白薇点点头,把书包放在一边,戴着围裙走向另一边。

她按自己原定的计划把花打包好,分不同的价位包成不同的大小,然后一束一束放在身后的地砖上。

“这年头小年轻们过个情人节太舍得花钱了,我们年轻那会儿啊,几百块钱一束的花儿哪儿舍得买哦。”张姐笑着说。

玫瑰花的刺在白薇手上划了几道口子,她也没心思处理,一边包花儿一边心不在焉地回:“是呀。”

包了一半后,一直弯腰坐着的白薇抬头看了眼外面,原本还带着夕阳的天空已经被墨色染得浓重,原本已经该关门的花市在今天彻夜开放,每个摊子和店铺都忙碌着。

白薇起身去外头给自己和老板娘买盒饭,回来的时候看见门口停着几辆三轮车。

她想了想,拿着饭走进屋里,把其中一份递给张姐。

“姐,先吃饭吧。”

张姐揉揉腿,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带着白薇去饭桌那边。

“咱们这花市里,就这些节日忙点儿,忙起来啊,真是恨不得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省喽。”

两人吃了会儿饭,白薇打了好久的腹稿,看着张姐快吃完了,才试探着开口:“

姐,我可以租一天你外面的三轮车吗?”

张姐闻言,喝了口水,才慢悠悠地回答:“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能骑得了吗?”

白薇回答:“我会的。”

张姐点点头:“我刚刚还想问你怎么拿走这些花呢。”

听她这么说,白薇放下心来:“那我明天回来还车的时候在给你付钱行吗?我现在没带这么多。”

“行,不过妹子你只能骑用腿蹬的那辆小的,机动的那种你就算是会骑也不敢给你,未成年上路被逮着可不好呢。”

白薇点点头:“谢谢姐。”

比起张姐那一地的花,白薇的并不算多。

晚上九点多,她把花全部装好车,一束一束的,上下装了两层。弄好后,她在车斗里找了个地方放书包,然后才踩着踏板把三轮车骑出了花市。

这里离她住的地方不远,骑十几分钟就能到,因为心情好的原因,白薇一路哼着歌回去,到巷子口还给自己买了串儿冰糖葫芦。

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后,白薇拿出小本本算了算,如果这些花全部卖出去,她能赚两千多,这能让她手头宽裕不少。

她现在才高一,学业上的压力还不算很大,如果不能提前攒点儿钱,那需要完全专注的高三到了以后,她只怕是要熬得掉发。

胡思乱想了没一会儿,白薇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天才刚刚放亮白薇就起床开始收拾。

她想了想,决定穿校服过去。光华中学虽然是普高,但在市内算是体量比较大的学校,大学城里应该有不少光华中学毕业的学生。

没准儿还有人看在她是校友的份上买点儿花儿。

在巷子门口买了俩包子,白薇蹬着三轮,把包子挂在把手上,塑料袋子晃晃荡荡地往大学城骑。

后面车斗子里的花是前天凌晨空运来的,此时娇艳欲滴,新鲜得很。

到了大学城里男生最多的建大东门,白薇把小三轮停稳,趁着没人赶紧把包子吃完。

才吃到一半就有个提着早餐的男生过来问:“妹妹,你这个花怎么卖,十三朵的这种。”

“一百六十八。”白薇回答。

“嚯,这么贵。”

“外头店里的得二百多呢。”白薇看了一眼他手里两人份的早餐,“您这么早出来给你女朋友买早餐,感情肯定特别好吧。”

“一大早就收到花,你女朋友收到肯定会很开心的。”

一提到女朋友,那男生就被白薇说动了,点点头:“也是,别的女生有的我女朋友也得有,你给我拿一束大的,不要十三朵的这种了。”

一早上过去,白薇车斗里的花卖了一小半,她进花的本金已经收了回来,再往后卖多卖少都是赚,这让她感觉轻松不少。

中午,建大东门的保安大爷过来赶人,她又蹬着三轮车往艺大去。

算了算时间,这会儿应该是男生们去接女朋友约会的高峰期,艺大的女生多,她觉得去艺大门口就挺合适。

果然到了艺大没多久,她的花又卖出去两束。

如果幸运的话,白薇或许还能傍晚收摊儿回家休息一会儿。

她人坐到空出来的车斗后面,拿出随身带着的单词书,小声背诵起来。

低头看书的间隙,一辆酒红色的库里南从她的小摊旁掠过,路上的男生们目光追随着那车,发出小范围“卧槽”的声音。

白薇回头看了眼,但不明白他们在惊叹什么。

艺大西门口,宁辞不耐烦地拨通了沈枳的电话。

“你已经迟到快一个小时了。”

面对宁辞低低的火气,沈枳倒是不以为然,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态度:“不是跟你说来我们学校西门接我?你到了我就到了。”

宁辞低头看了眼表:“你们学校西门口路很窄,要不是外头没有停车位,我真不想开进来。”

“我去,你真到了啊。”

沈枳有些无奈,他约的一点一般来说是三点,而宁辞说一点就是一点,一分钟也不会迟。

他连忙说道:“你等等啊,我挑香水呢,马上。”

宁辞有些无奈地扶额,挂断电话。

还没等沈枳现身,一个有些陌生的女生敲了敲车窗。

降下副驾的另一半窗户后,对方扬起一个笑,朝他招了招手:“宁辞,好久不见。”

女生一头长卷发,白色的针织短上衣和高腰裤把她的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

虽然对方能叫出他的名字,但宁辞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还是没能找到和面前这个女生对应的信息。

他保持着礼貌,淡声询问:“你好,有什么事儿吗?”

“你不记得我啦?”女生似乎并不为此而恼,依旧是笑着解释,“我叫童凝,去年夏天,我们在酒吧见过,当时我是和沈枳一起的。”

尽管没想起来,宁辞还是回了句:“嗯。”

“你在等女朋友吗?哪个系的,我看看我认不认识。”童凝熟稔地说着。

宁辞解释:“不是女朋友,我在等沈枳。”

听了他的回答,女生倒也不意外的样子,又说:“我也在等人诶,站久了有些腿软,可以上你的车吹吹空调吗?”

宁辞不动声色地按下车锁,女生一拉车门,然后愣住了。

他不急不缓地开口:“抱歉,不太方便。”

童凝眼中闪过一丝尴尬,然后开口:“正好老师那边有个画展事儿要让我找沈枳说说,我等沈枳来了跟他打个招呼再走吧。”

“你随意。”

为了不失礼数,也避免两人之间太尴尬,宁辞从后座的车载冰箱里拿了瓶冰水递给童凝。

童凝接过,道了声谢。

回完对方的谢,宁辞低下头给沈枳发去了催促消息。

宁:出来了没有,怎么这么难请。

对面秒回:别催爸爸,下电梯了。

车外头,童凝有些尴尬,四处张望着想找点儿话题,她一眼扫到了校门口那个卖花的小三轮。

“今天我们班好多女生都收到了花呢。”童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遗憾,说话的调调柔柔的,“可惜五二零对我们这种单身狗来说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宁辞:“嗯。”

童凝喝了口水,自然而然地问:“宁辞,你谈恋爱了没有啊?”

“我不谈恋爱。”宁辞头都没抬。

意思就是没有,因为这个回答,女生的面色松了松。

她继续找话题:“那小姑娘穿的是光华的校服吧,我听说你好像也是光华毕业的?”

或许是因为对方太话痨又实在没有眼色的原因,宁辞不好一再敷衍,便抬头往校门外头看了一眼。

一个意料之外,又有点儿熟悉的身影闯进他的视野里。

少女挺着脊背,单薄的身子穿着蓝白色校服短袖,长发梳成马尾,干净利落地竖起。玫瑰、郁金香、桔梗,一束束不同的花于她身后绽开。

而她的视线落在手里捧着的书上,小声地念着什么。

春光浸染在她身上,明媚动人。

车窗外童凝似乎又说了点儿什么,宁辞没太听清,只是点头敷衍。

没过多久,他总算等到了沈枳。

他那惯性迟到的好哥们儿穿了件L家最新发售的限量款卫衣,踩着著名球星亲签过的运动鞋,双手插兜,潇洒悠闲地走了过来。

“人来了,你不是要跟他打招呼?”

宁辞朝童凝说。

童凝注意到沈枳,小步走过去,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童凝被逗笑,扶着沈枳的肩膀笑得花枝招展。

又过了一会,等宁辞把手机里的消息回完,外头的两人才聊完。

宁辞打开车锁,等到沈枳坐上副驾驶,他才抬了抬眼皮:“总招惹这么多桃花,不嫌麻烦。”

沈枳倒是不以为然,耸了耸肩:“我乐意。”

瞧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宁辞也没多说什么,解下安全带,从驾驶位出来坐到了后座。

“你开车。”

沈枳疑惑地下车往驾驶位走:“我开车就我开车呗,你跑后坐坐着干什么,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你的司机呢。”

“迟到一个小时,当不得司机?”宁辞怼了一句,又说,“看见门口那个卖花的小三轮了吗?”

“看见了。”沈枳按照他说的看过去,“干嘛?”

宁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帮我买束花。”

沈枳一滞,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宁辞。

“你说什么?”

宁辞抬头对上沈枳迷惑不解的目光,镇定补充:“你也买一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