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亮

【一】“向她道歉”

走廊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靠窗那个女生,今天周泽阳追的就是她。”

“那不是白薇吗?”

“你认识?”

“大学霸嘛,我们物理老师天天挂嘴上,她理科可厉害了,就是听说家里条件不太好,乡下来的。”

作为光华中学下午那场公开告白的女主角,白薇倒是平静得像个局外人。

姜稚南撞了撞她的胳膊,小声道:“薇薇,听说周泽阳喝醉了酒,晚自习的时候在班上大闹了一场,把科任老师气哭了。”

白薇没停笔,只淡淡回了句:“没兴趣。”

看见姜稚南连练习册都没打开,白薇催促她:“快做题,下晚自习要收作业。”

姜稚南的彩色圆珠笔在手指间打转,说不清是不想写作业还是真的为这件事儿操心,只见她颇为无奈地说:“我也不想管他,但没办法,谁叫他是我初中同学呢。”

“刚刚周泽阳的那几个兄弟过来找我,让我劝你去看看周泽阳,说他喝酒喝得都要胃出血了。”

听着倒是挺严重的。

但白薇面不改色,冷声道:“跟我没关系。”

听了她这话,前桌的女生转过头来。

“白薇,可是周泽阳是因为喜欢你,告白失败了才这样的呀?”

“你想,周泽阳准备了那么多花儿,叫了那么多兄弟公开向你告白,你一下子就把他拒绝了,他肯定难受。”

“你为什么不喜欢周泽阳啊?他长得挺好看的,又不花心。开学以来,除了你之外,就没见他追过哪个女生。”

白薇停笔,抬头看了前桌一眼。

这下没等白薇开口,姜稚南就率先回道:“诶,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他要去寻死也要算在白薇头上。我爱豆这么多男粉,天天跟她告白,难不成我爱豆还要向他们一一负责了。”

一番劝说无果,前桌的女生也没再说什么,回头朝后门那几个探头探脑的男生摇了摇头。

那几个男生看向白薇的眼神逐渐不满,还有个声音大声地喊了句。

“嘁,装什么清高。”

本来晚自习就安静,他这一声喊出来,前后两个班的人都听到了。

有些本班的人不自觉地朝白薇那边看。

多半都是些看戏的目光。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里,白薇始终没有抬头,垂着眸子,目光都在纸笔上。

她是漂亮的鹅蛋脸,侧脸线条清晰流畅,一双漂亮得过分的琥珀色眼睛泛着柔和而细碎的光芒。

饶是那些最上骂着她“清高”的少年,也止不住地多看她几眼。

那些难听的话语,更像是想引起她注意的拙略手段。

白薇能忽视这些话,姜稚南却不能,她朝后瞪了陆然一眼。

后桌的陆然看见,叹了口气,伸手捏起橡皮,人斜斜地往后一靠,“嗖”地砸到后门处,“咚”一声惊扰了那几个男生。

“江意柏,叫你兄弟注意说话点儿。”

“还有,我是这个班纪委,别来我们班门口吵。”

陆然和姜稚南初中都是和周泽阳一个班的,关系还不错,说起话来周泽阳的那帮兄弟自然要听一听。

后头一个把校服搭在肩上的高个儿男生跟陆然点点头。

接着一把拍在之前说白薇清高的那人背上:“你小子说话不经大脑是吧,让泽哥听见你这么说嫂子看你挨不挨打。”

而后,江意柏朝陆然做了个手势,带着人往前门走。

见人都走了,姜稚南朝陆然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转过头去跟白薇小声嘟囔。

“周泽阳这人真是幼稚得要死,下午被你拒绝后,冷着脸踢翻教室后面的桌椅就走了。”

“拜托,他追你诶,你不喜欢他,拒绝不是很正常吗?他甩什么脸啊,无语。”

白薇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抽走转得飞快的彩笔,清亮的鹿眼眨了眨,有些无奈:“别管他们了,快好好写作业。”

教室前门传来异动,白薇以为是守晚自习的老师来了,抬头看了眼。

江意柏带着那帮小哥们儿从后门走到前门,准备从楼道下去,谁知一回头的功夫对上了“准嫂子”那清冷瑰丽的小脸。

夜风吹拂少女的长发,发梢打在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上,乱了少年们的心神。

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一眨,走廊上的几个男生相互撞了个满怀。

“靠,你们走路不长眼睛啊。”

晚自习后,白薇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被江意柏堵在了校门口不远处的小巷子里。

不远处的围墙上,坐着醉醺醺的周泽阳。

“嫂子,你看泽哥这样子也不像话,不然你去跟泽哥说清楚吧。”

江意柏挡在白薇前头,却也不敢真的给她什么脸色看。

虽然话上客气,但几个男生围着白薇,完全没有要让她走的意思。

这周围酒气熏天,令人厌烦。

白薇对上他们的视线,一如往常的冷淡:“我今天说得够清楚了,可以让开吗?我要回家。”

身边的人一动不动,堵得严丝合缝。

“嫂子,你就忍心看着泽哥这样?”

“泽哥哪儿不好,你跟他说清楚,你们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

不远处的周泽阳听到动静,在墙上灭了烟,撑着跳下来。

“你们先过去,我单独跟她说两句。”

听了这话,白薇身边的几个男生撤开,往后头退了几步。

“我以为你不会过来呢。”周泽阳故意压低了声音。

白薇实话实说:“是你的朋友推着我过来的。”

周泽阳自动屏蔽了这句话。他垂着头,声音有些沙哑。

“你说你不想谈恋爱。”

“可是我哥们儿告诉我,这些……都是你们女生的借口。”

“你跟我说实话,你其实就是没看上我,是不是。”

大概是醉了的缘故,他说起话来有些断断续续的。

白薇抬眸,对上男生带了些氤氲的眼睛。

快成年的一个大男生,看起来竟然哭过。

周围巷子深黑,只有昏黄的路灯亮着。

白薇不知道周泽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恶徒多得很,都是些一两句话不对付就不计后果使用暴力的人。

她不打算激怒周泽阳,淡淡说:“我没有在高中谈恋爱的打算,或许你可以问别人。”

“呵。”

周泽阳冷哼一声,把她按在墙边,坚硬的墙砖撞得她后背生疼。

“可是我他妈就看上你了。”

“你说怎么办?”

这完全是在耍流氓。

白薇的目光不自觉地看了看周围。

而她“寻找突破口”的小动作落到周泽阳眼中,都化成了害羞地闪躲。月光下少女的清冷出尘的脸,身上清淡好闻的味道都像是在他心上挠痒痒。

“你要怎样才能答应我?”他喉头一紧,哑声问。

思索了一番,白薇找到了托词:“我喜欢成绩好的。”

听了她的话,周泽阳的眉头皱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成绩变好了,你就可以和我在一起?”

白薇没正面回答,只小声开口:“我要回家了。”

说完,白薇把周泽阳往前一推,拔腿就想往外走。

周泽阳一把将她拉回来。

“不行,你今天必须答应做我女朋友。”

白薇被他抓着手,动弹不得,男女之间的力量有明显的差距。

因为用力挣脱的缘故,她的脸憋得通红,这神色落在周泽阳和周围那些男生眼里似乎还挺有趣的。

身边一群男生哄笑起来:“哟,嫂子害羞了。”

周泽阳信以为真,轻笑一声,伸手去捧白薇的脸。

白薇惊得瞪大了眼,心脏骤停。

下意识地,她打开了周泽阳的手。

“你别碰我。”

周泽阳没了耐心,歪头撇开她的手,攥住白薇的手腕,小声说了句:“白薇,让我丢脸一次还不够吗?”

周泽阳手下没分寸,白薇手腕被掐得生疼。

真是疯了。

白薇使劲儿一推。

“要丢脸的是你自己,跟我没关系。”

正当她打算跺他一脚就跑的时候,巷口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

“宁辞,你弟在这儿呢。”

说话人的语调听起来吊儿郎当,跟在看什么有趣的事儿一样。

接着,是一个冷冷的声音。

“周泽阳。”

语气里带着些许怒意。

伴随着这个声音,周泽阳几乎是抖了一下。

巷口两人身姿颀长,并肩而行。

一个带着鸭舌帽,露出一点儿浅栗色的头发。穿休闲卫衣,运动长裤,模样俊美,走起路来闲散又懒倦。

而另一个叫宁辞的长得要高些,肩宽腿长,一件黑色极简T恤衫,脖子上挂着一条低调的银链,随着他的动作,银链在路灯下轻轻晃动,闪烁着微光。

走进后白薇才能看清他那张脸,一双眼眸宛若深海,眉间压了些不耐烦和怒意,微微蹙着,整个人散发着冷漠疏离的气质。

“嚯,我以为你弟光是在躲着抽烟呢。”鸭舌帽男生看了白薇一眼,“搞半天是在……追女生?”

宁辞没理会对方的打趣,看向周泽阳:“你在发什么神经。”

周泽阳看清楚来人后,立刻松开白薇的手。

他的那些兄弟们不明所以,戒备地盯着这两个长相俊美的男人。

周泽阳把白薇藏在身后。

“哥、沈枳哥……你,你们怎么来了?”

带鸭舌帽的男生随意地倚靠着砖墙,似乎并不在意身上那件限量版的高奢衣服会因此蹭上什么灰。

“我和你哥才出机场,就接到你妈打的电话,说你在学校气哭了老师,叫他过来看看。”他双手交叠抱在胸前,看戏的模样,说,“小崽子,你这青春期看起来有些叛逆啊。”

周泽阳闻言一抖,试探性地看向宁辞。

“哥……哥,你、误会了,我、我没有。”

“误会什么?”男人声音低沉,带着诱人的磁性。

“敢做不敢当?”

说完,他看了自己身边的鸭舌帽男生一眼,对方心领神会,把目光所在周泽阳身边的那群小兄弟身上。

“小朋友们,哥哥送你们回家呗。”沈枳轻言细语,依旧是调笑的语气。

那几个男生你看我我看你,赶紧识趣地往巷子外头走,沈枳跟在他们后头,一副把战场交给宁辞的样子。

下一秒,宁辞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把手搭在周泽阳肩上,轻轻一揽就把人拽了过去。而后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把周泽阳翻倒在地。

“啊!”

周泽阳一声惨叫,惊得他那帮小兄弟一颤,下意识想转头回去看,目光却又在看见沈枳的那一瞬间缩了回去,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宁辞在这个过肩摔后一点儿停顿都没有,直接挥拳砸向周泽阳。

“耍流氓?”

“还跟老师吵架?”

“周泽阳。”

“你小子出息了?”

宁辞语气冷冷的,只有尾音有些拖重,手下的力气却一点儿没小,一下一下地揍得狠极了。

白薇看得目瞪口呆。

几拳揍下去,周泽阳被打得滋哇乱叫,连忙喊着。

“哥,我不敢了!”

“哥!我错了!”

直到周泽阳抱着宁辞的一只手臂不撒手,宁辞才颇为嫌弃地挣开他,把人提溜到白薇面前。

“道歉。”

周泽阳眉骨上瞬间多了块红肿,结巴着开口。

“对……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