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时间已经步入了下半年七月中旬,现今正是雨季旺盛期,打开窗户,空气中会弥漫着闷闷的湿热感。
厚重的衣服还在干洗机里等着被热气烘干。
筱雨不想在中午就开空调浪费电源,所以选择在客厅里摆了一架立式电风扇,就是她之前还住在宿舍时和苏蔓一起共用的那台。
近日,秋梓新按照行程表的安排前去参加利兹国际钢琴赛,经理人带着三位保镖一同陪往她赴去,航班在前几日便已经抵达目的地。赛事分为几轮阶段来竞选,正式开赛时会有现场直播。
银色的电风扇在筱雨面前转啊转,凉凉的风全都轻柔地拍在她的脸颊上。
筱雨闭着眼睛,细软的睫毛翘着,她弯起唇角,觉得很舒服,小脚丫微微晃动了几下来表达她愉悦的心情。
分针悄悄移动了几下后,筱雨像是倏然想到什么,从沙发上轻跃下去,脚尖点在地面,她把电风扇的插座关闭,然后搬去偏厅里。
筱雨又再跑去二楼琴房寻找秋梓新的唱片,秋梓新和她说过,她是这个家的小主人,所以筱雨完全不需要畏忌去碰家里的任何一个东西,因为只要是她喜欢的,秋梓新都允准。
回想起秋梓新对她说这句话的场景,以及秋梓新当时温润的神色,筱雨的心就化开了甜甜的蜜意,两颊梨涡情不自禁地深陷进去。
被人纵容的感觉,真的好好喔。
自从那一夜过后,秋梓新对待她的方式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两人之前短暂的膈应也被削弱不少,没有那么明显的避讳,每天早晨她们一如往常地去公园跑步,每个星期的周末则一起待在客厅或书房里用投影机看电影。
空闲时,秋梓新会和筱雨待在同一个空间,但她更多时候都不说话,就只是坐或站在筱雨的身旁,安静地看书,偶尔会分神,然后小心地望着女孩。
秋梓新的眼神很温柔,也很隐喻,专注于写笔译论文的筱雨几乎都察觉不到。
窗外倾洒进来的薄光映在她们身上,照着两个距离似近似远的身影。
同样的,秋梓新也不会发现,低着头只敢用眼角余光快速瞄过她一眼的筱雨。
摆在桌子上的蓝牙音箱放着李闰珉那首优美柔情的《Riverflowsinyou》,置放在书房里的香氛蜡烛散发出无花果味的木质调香味,闻起来纯净至极。
室内舒心的氛围美好到,连时间都不舍得再走动。
筱雨从玻璃柜子里拿出几张黑胶唱片,她挑选了一张秋梓新这段时间很爱听的JoepBeving的《Solipsi□□》。
唱片机缓缓吐出每一节悠扬的音律,筱雨坐在秋梓新往日习惯坐的摇椅上。
她在聆听秋梓新所聆听的。
琴声很温柔,同时深沉,筱雨抱着自己有点脱线的胡萝卜抱枕,身心放松地倚靠在摇椅上,她稍稍挪动了一点摇椅的方向,把脸正面对向室外浅淡的阳光。
她在感受秋梓新所感受的。
柔和的光线掠过筱雨半眯着的眼睛,扫过她小巧的鼻尖,微撅的软唇...然后跌入她的衣襟里,原以为就此消失了,却在几秒后又忽然从她手背上冒出。
光在移动,云在飘浮,筱雨的思绪同样在追溯。
回忆起那晚秋梓新把她抱上床后,站作她身前似乎凝望了她很久,然后在和她说晚安时,秋梓新声音就变得有点闷闷的。
是...哭了吗?
筱雨在心里这般疑惑道。
很可惜当时房间太过漆黑,筱雨的意识也因睡意侵袭而朦朦胧胧的,无法给予这个猜想一个正确的答案。
日过午时,筱雨用昨天留下的剩饭做了一碗蛋炒饭,她最近跟着秋梓新开始学去料理一些简单的菜式,现在家里就她自己一个人,不必煮得太丰盛,吃得饱腹就够。
筱雨舀了一小勺热乎乎的蛋炒饭,吃在嘴里感觉还不错,蛋香和炒饭融合得很美味,算是没有白费秋姐姐抽出时间教导自己的苦心。
其实筱雨还是蛮想家的,只不过暑假期间她和苏蔓应聘了兼职,抽不开身,而且现在和以前也不同。
现在的她要待在家等秋梓新回来,无论这次比赛秋梓新得利与否,筱雨都希望当秋梓新回家时,她推开门的那刻第一眼就能看见自己。
她要让秋梓新知道,家里有个人,每天都在等她回来。
吃完午饭的筱雨把家里收拾干净,换好装后准备出门,她新接的一单工作是去律师楼帮忙拟一份英译合同,那里的秘书刚见到筱雨时还吃了一惊。
“就派来个这么小的孩子?你们公司是把我们律师楼的人当傻瓜耍吗?”
秘书烦厌地领着筱雨往三楼层走去,等待电梯的途中他不停碎碎念,看起来相当不满意,开口闭口和筱雨说的都是‘要换人。’
筱雨对他的一堆抱怨自动免疫,以往的客户看见她露出的表情几乎和这个秘书差不多。
先前筱雨不明白,为什么在职场会受到这种似有似无的年龄歧视,当场被要求换人的时候内心也非常受伤,可后来次数多了,她也就慢慢习惯了。
她淡笑带过,自然的和声应道:
“先生,我们公司绝对没有耍你的意思,我是通过试用期的合法翻译人员,持有CATTI二级口译和笔译翻译的专业证书,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出示给你作证。希望先生可以放心地把这次的委托交给我。”
秘书知道能通过CATTI认证的人员水平可都不一般,但他还是觉得不放心极了,这是他对年龄的刻板印象,认为小孩子做的事肯定不及大人来得好。
电梯门敞开,两人走进去。
“有翻译经验的也不一定有法律基础,要是搞砸了这项委托,你可是要赔偿的。”
秘书比筱雨高出一个头,穿着灰黑色的正装,说话声音尖细,听起来有点刺耳。
“我知道。”筱雨向他点点头,态度温和。
秘书见对方不温不热的态度,眼神居高临下地轻扫过筱雨,“那我问你,你知道合同里的assig是什么意思吗”
秘书多少有点英语基础,以往不懂法律的人都会把这个字眼直接翻译成‘指定’,懂法律翻译的则会知道其实这指的是‘合同转让’,但是英国法系法律和中国法律不相同,‘转让’在合同里会造成歧义。
电梯里不只他们两个,还有一些其他楼层的主管和几位老大爷客户也在场。秘书就是想刁难筱雨,他想让筱雨当众被‘羞辱’,知难而退地拜拜走人。
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站作他身旁的女孩在听了问话后,丝毫没有感到慌□□仰头思考片刻,便自若地答他:
“那就要看合同的类型属于什么了,在普通法体系下,合同权力可以转让,但是合同义务不可以。”
“如果是合同权力义务同时转让的话,有另一个词叫作novation。所以assig这个词,如果原文文件是发自英国美国法系的话,就只能被翻译成合同权力转让。”
整段回答行云流水,词义分毫不差,作于补充用的解释也相当完整简洁。
如果是业内人的答案那当然再普通不过,可作为一个从未接触过法律的法外人员,这样清晰的回答竟出自于一个年仅不过16岁女孩的口中,还是难免让人口呆目钝。
筱雨暗自牵起了唇角。
她可是有认真做功课的好嘛。
除了秘书和主管听得有些讶异,其他在场的老大爷完全就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什么合同?什么英国美国中国???
“也就还行吧。”
秘书啧啧两声,但也不再质疑她什么,带着筱雨径直去到了办公室里拿文件。
-
机场里。
秋梓新近期参加的比赛已经步入了下半程的半决赛,她的场次刚过,现今轮到别人出演,趁着几天的空挡期间,秋梓新有意想回家一趟。
候机室里,秋梓新的身旁跟着三个胡彪的黑衣人,经理人坐在她的对面,秋梓新觉得三个保镖还是太夸张了,她向来做事喜欢低调一点,下次可能要和经理人讨论要不要就不带保镖好了。
手机传来清丽的提示音,是那个小朋友发给她的。
【秋姐姐我今天又完成了一个单子!好开心!】
秋梓新见是筱雨不由自主就放软眼眸,她捏着手机,纤长的手指点按九键,打字回:【真棒】(微笑脸)
虽然筱雨有很多次都想吐槽秋梓新的(微笑脸),但她也觉得秋梓新的这个点莫名就很可爱。
全世界中,大概就秋梓新一个人真的把这个‘和善’的微笑脸,当作是她自己真正的笑容了吧?
筱雨又发了一张自己的照片给秋梓新,画面中的她穿着短T恤配破洞的牛仔裤,笑容清亮,姿势依旧是敞开着双臂,像是在迎接什么。
【秋姐姐,你的班机什么时候抵达?要不要我去接你~】
秋梓新弯起唇角,她仿佛能想象到女孩在她面前,用着天生细软的嗓音和她说这句话。
这几天她挂念筱雨挂念得不行,但又无法表现出来。即便秋梓新已经接受自己的情感,但她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飞机缓慢起航,机翼在蓝天中展开,它把思念带去远方,让相爱的人得以重聚。
秋梓新想得非常清楚,她只是希望尽自己所能的,陪伴筱雨长大,以一个长辈的身份,看着那个女孩,一步步在自己的前头稳步前进就好。
她可以做筱雨坚韧的后盾,也可以当她尖锐的长矛。
她要用她的下半辈子,陪着女孩走完她的上半辈子。
如果,如果真的有一天,她的小朋友遇到了一个她喜欢的人,那么秋梓新就放手,她会含泪微笑,亲手将女人的手,交托给对方。
【不用,明天到家应该会挺晚的,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就好。】秋梓新回道。
筱雨夹了夹梨涡,她真的很喜欢‘家’这个字。
筱雨:【那我先做几道菜,等你回来一起吃?】
秋梓新:【好哇,正好我可以检查看看你的厨艺有没有进步。】
登机入口已经开放,经理人轻声唤她,“在和谁发信息?”
秋梓新弯起笑眸,经理人也认识筱雨,所以秋梓新没有什么好刻意回避的,她回答道:“是筱雨呀。”
她的心,就连提起女孩的名字都会跟着发甜发软,世界在瞬时间也跟着明亮净朗起来。
秋梓新不免嘲笑自己,真是中了爱情的毒1药。
【我准备登机了,到站再联系你】
【好~】【等你回来,我有惊喜要给你....】
【是什么?】
【不许问!你回来就知道啦!】
【喔~(微笑脸)】
秋梓新莞尔,眉眼含着无奈的宠爱。
她刚退出微信界面,就发现有私人号码的陌生信息,她点进去看,一个不知名的用户:
【死不要脸的狐狸精!!!】
【死小三,敢抢我老公!?我一定会让你尝到恶果...!!】
后面紧跟着一堆信息,全都是咒骂秋梓新的肮脏话。
秋梓新并不晓得这个人是谁,她锁紧眉头,认为很有可能是对方发错了,而经理人又在这时催促她登机,秋梓新掩了掩口罩,把手机开启飞行模式,随后放进了衣兜里。
她当时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