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牛老者还没有走几步, 突然一个有些沙哑但少年感十足的干净声音传来,“你走错方向了,神树在东。”
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全身裹着布条的木乃伊, 站在一只布条大鱼上,似乎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扶摇直上三万里。
干瘪的骑牛老者不由得一愣, 然后有些叹息, “哪怕是世人眼中的先贤大圣, 也逃不过卷入这场战争的命运, 也罢, 我们方士和那暴君终归得有个结果。”
说完, 调转牛头,向东而去。
这是一场持续了数千年,方士和世间君王的战争, 这样的战争其实并非第一次, 听说在商周之时就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那一战天地为之失色,人间化作炼狱。
方士和统治世间的君王,天生就是站在敌对的,这就是恒古以来的宿命。
方士以凡人为蝼蚁,但这些蝼蚁的统治者,却是世间站在众生之上的皇。
有句话叫做打狗也得看主人, 哪怕是世间最残暴的暴君,也不可能允许方士随意对待他的子民。
紫色冲散了漫天云彩, 半边天空都是紫色,然后向东而去。
骑牛老者离开后,大鱼上的木乃伊又眺望向远方。
那是一片大海, 此时,海浪滔天。
自海浪之下,升起一怀抱五彩宝瓶的女子。
天空的六瓣花飞过,落在女子飘飞的长发上。
女子对着花瓣妩媚一笑,那笑容能让世间万物失去颜色,“神树花开,也该是有个结果的时候。”
女子踏着海浪上岸,同样向东而去。
只是她离了大海,才让人看请,这女子恐怕不是人,因为她人首蛇身……
在海上,有一千古以来枯寂的岛屿,此时“咔嚓”,突然有一只白嫩的手从岛屿的石缝里面伸了出来。
手刨开周围的石块,从地底爬了起来。
是一个白皙的少年,脸上充满了阳光,在温和的太阳照射下,如同世间温泉,润人心肺。
和少年满脸的温润的阳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背后背着四把杀意十足的古剑。
如果说白神禅的血剑充满了怨气,死气。
那么这个少年背上的剑,则就是世间最单纯的杀怒气息,这四把剑就是为杀戮而生。
白皙少年呼吸了一下吹拂的海风,然后看着漫天的六瓣花,“好久不见,你应该也该回来了吧。”
然后同样的向东而去。
东边,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们知道,那里有一棵开满六瓣花的树,而那人就在树下。
……
此时,江衍他们还不知道这些,光是他们眼前的东西就已经足够神奇了。
小虫草偷偷将一片六瓣花藏在身后,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时不时还拿出六瓣花往脸上抹,怎么看都贼头贼脑的。
不过它小脸上的高兴劲儿,谁都能看得出来。
小虫草跑到江衍面前,似乎得了什么宝贝一样,偷偷捧着手上的六瓣花给江衍看。
江衍:“……”
看了看天空飞得到处都是的花瓣,都说物以稀为贵,这似乎并不适用于这些花瓣。
它们的尊贵,并不会因为它们数量的多少而有任何改变。
当然,江衍是不太懂小虫草现在这个状态是怎么回事,或许正如胡亥说的那样,所有的石蛋子都是那棵神树的果实,也就是说,小虫草也是从那棵神树而来,它对神树的感情估计会十分特别吧。
连白神禅的那只甲壳虫都偷偷含了一片六瓣花就跑,不过被小虫草一脚踩在了地上,气呼呼的将甲壳虫嘴里的六瓣花抢了回来,跟个强盗一样。
原本,有被虐倾向的甲壳虫,以前被欺负了从来不会还手,但这次,居然发出了“吱吱”的声音,拼命的想要去抢它的六瓣花。
小虫草这个小流氓叉着腰,一个劲用脚踩地上的甲壳虫,让你反抗。
看得旁边的小花猪都哆嗦了一下,偷偷将一片六瓣花压在胸口下,打死也不让别人发现。
比起这些奇怪生物,为了原本到处都是的六瓣花闹得不可开交,江衍的目光在白神禅身上。
白神禅拿着他那柄血剑,速度很快。
江衍在想,白神禅身上有不能主动杀人的血咒,他要怎么去击杀这些看上去非同一般的方士。
以前白神禅喜欢引丧尸攻击人,但明显,现在从地底爬出来的方士,恐怕不怎么怕丧尸吧,正如胡亥所说,丧尸在先秦是最弱小的小可怜。
但事情比江衍想的要简单得多。
白神禅的速度非常的快,他突然出现在一个位置,就那么麻木的拿着剑等着。
江衍一愣,但马上他就明白了。
白神禅突然出现的位置,居然是那同样速度很快,长着金色大翅膀的干瘪的人必经之路。
这么看上去,就像那金色大翅膀自己往剑尖上撞去一样。
江衍一愣,这都可以?
这算是对方自己撞剑上,不是白神禅主动杀人?
江衍:“……”
江衍也搞不懂白神禅身上的血咒的规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明显,似乎这样真的行得通。
原本,那才从地底爬出来的金色大翅膀,十分享受重见天日的自由自在。
但突然看到不远处,那个长着三个脑袋六只手臂,同样才从地底爬出来的同类,眼睛中全是惊恐。
怎么回事?
他们能重见天日,这是他们无数岁月的煎熬等待才等来的机会,这是天大的喜事,毕竟谁会喜欢无尽的岁月都呆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他们当初没有选择,那人的一张圣旨传天下,他们别无选择,因为反抗的下场只有一个。
但他马上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口鼻中都是鲜血的腥味,整个身体条件反射的紧缩。
这感觉……哪怕以隔数千年,哪怕在地底经过无尽寂寞的沉睡,他也不可能忘记。
惊恐,这是他们方士宿命中的天敌,只有先秦那位杀神才会让人有这种无尽的血腥和屠戮的感觉。
果然,不过一瞬,眼前就出现了一抹红色,是一把红色的剑,剑上都是嘶吼的血脸,这是被这柄剑所击杀的所有的怨念,千千万万的怨念,其中不知道有多少属于他这样的方士。
那血剑就那么停在那里,就像它原本一直就在那里一样,剑上的血脸充满了兴奋,因为它们也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金色大翅膀整个干瘪的脸都缩成了一堆,他最自信的就是他的速度,但现在,他恐怕要死在他的速度上了,因为他根本停不下来。
惊恐,绝望。
明明他已经按照圣旨所言,沉睡千世万世,但没想到才一出来,还是逃脱不了先秦时同样的命运。
除了绝望,还有委屈,早知道如此,他还不如直接在先秦时就被这人杀了,哪里需要忍受地底无尽的寂寞和黑暗,那种痛苦恐怕除了他们这些方士,没有人能够明白。
有些人或许呆在黑暗得没有一点声音的环境几天几个月都没有任何感觉,但如果是呆上数千年嘞?
在那无尽的等待的岁月中,哪怕是一只虫子的细微的鸣叫,他们都能欣喜若狂。
没有声音没有光的世界实在太可怕了。
如果在让他们选择一次,他们宁可选择死亡。
没想到,在经历过那么多的痛苦之后,根本还没来得及享受哪怕一点甘甜,需要面对的就是这样毫无改变的结果。
金色大翅膀的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命运吧,自从唯一能够拯救他们这样的那人消失后,他们就应该知道,他们不可能还有其他结果。
口鼻之中都是鲜血的腥味,这是那柄杀神剑的味道。
但在金色大翅膀的绝望和认命中,那柄血色的剑突然移开了一点。
金色大翅膀就那么和血剑擦身而过。
怎么回事?
以先秦那位杀神的性格,杀他们这样的方士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怎么可能将剑移开?
其实,这些事情不过发生在一瞬间,在江衍眼中,就是一抹金光呼啸着从白神禅旁边经过而已。
金色大翅膀虽然死里逃生,但却满脑子都是疑惑。
如果说这世上有人同情他们,那人绝对不可能是先秦杀神。
在那个死变态眼中,恐怕都没有拿他们当人看,眼中只有杀戮以及那个暴君的命令吧。
金色大翅膀回头,然后他就知道为什么血剑移开了。
金色大翅膀的身体激动得都忍不住哆嗦。
在那柄血剑上,一条青铜链正捆绑在上面,刚才就是青铜链拉扯着血剑移开了一点。
金色大翅膀激动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来,“锁……锁天链,是他的锁天链,是他回来了吗?”
不知道为何,金色大翅膀激动得哭了。
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大秦的军队征战天下,那些曾经自命不凡的方士,却在这些铁骑下毫无抵抗,如同任人屠杀的羔羊。
但他们并不绝望。
因为天空中有无尽的青铜锁链横跨寰宇,封锁整个天地,总会在他们无法逃脱的时候,那青铜锁链从虚无之中激射而来,阻挡着那刺入他们胸膛的利剑。
金色大翅膀激动得无法自以的向着青铜链的另外一端看去,真的是他吗?这个世上他们方士唯一的信仰。
然后原本激动的整张脸直接僵硬了。
那是一座山蜂,青铜链就是从山峰之巅射来。
什么方士信仰他没有看到,反而看到一个全身散发着白色柔光的尊贵的人。
他知道他是谁,苍穹之下,会天术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一个矛盾的人,身为大秦太子,同样肩负消灭世上所有方士的使命。
但同样,也肩负着拯救天下方士的使命,他是那人用来对付那暴君的手段,一个甘愿被利用的矛盾的人。
不得不说,在大秦之中,像他这样矛盾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这本来就是一场谁也没看懂的战争,或许连那人和那位暴君都不知道他们自己在干什么吧,只是命运使然的延续着他们两人却波及天下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