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纵谈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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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鲤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倒霉,还是金凤公子在走背运。

眼前这么多人,金凤公子怎么就盯着自己不放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八字不合?

金凤山庄的人领命上前,抬手便抓。

这人练的是刁钻路子的擒拿招数,再重一分力就能让人关节直接脱臼,而此刻不知是试探还是谨慎,他动手归动手,却还留了几分余地。

墨鲤随意地将招数封住,果然这人已经急步后退。

他的身法在墨鲤眼中很慢,不过对方既然留了余地,墨鲤当然也会给他留下余地。金凤公子确实咄咄逼人,可金凤山庄的人不过是听命行事。

而且自从上次在废村祠堂里遇到金凤公子跟渝东八虎起冲突,墨鲤就隐约看出这位金凤公子的脾气了。

喜欢摆架子、脾气臭、爱生是非,但说不上是恶人。

于是墨大夫只是给了他一个教训,就带着沙鼠走了,至于这一次——

金凤公子见到属下一个照面就败退回来,心中更怒,折扇一展抢步上前。

扇骨乃是精铁打造,扇柄有个机关,能让扇骨处伸出寸许长的尖刃。

金凤公子成名武器便是这把折扇,这在武林中属于奇门兵器的一种,既能做短兵使,也能打穴,展开与合拢时候用法并不相同。

墨鲤一下就被提起了兴趣。

虽然江湖人很麻烦,但是墨大夫还是很喜欢武功的。

竹山县的武林高手,满打满算加上墨鲤自己总共才三个半,他缺乏与人交手的经验,见过的武功路数也不多。

墨鲤不是武痴,可是新奇的武功跟兵器,就像是一本没有读过的书。

现在书都送到了眼前,墨鲤怎么能拒绝得了?

“乔装打扮鬼鬼祟祟,说!你是哪一家的人?”金凤公子边打边说,他自诩武功高强,又看到墨鲤只守不攻,他战得痛快至极,便有了对方不如自己的错觉。

路边还没有散去的江湖人都在看热闹,纷纷惊叹。

身影忽东忽西,甚至能同时看到好几个残影。

——沙鼠被颠醒了。

孟戚迷糊地睁开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沙鼠探出爪子,把衣襟扒开了一条缝,探头往外张望。

呼啸而过的劲风,立刻把胖鼠脑袋上的毛齐刷刷地卷向了右边。

“……”

怎么又是这个金凤公子?沙鼠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高手过招的时候,敌人的一举一动都不能错过,否则就会在大意之下落败。金凤公子混迹江湖多年,除了这些,他还留意着墨鲤可能藏有暗器的地方。

墨鲤的衣襟处忽然冒出一小团毛绒绒的东西,金凤公子下意识地做出了格挡的架势,随后他发现这毛团好像有点眼熟。

墨鲤及时伸手托住了胖鼠,以免它掉下来。

金凤公子眼神发直,随后发现过了这么多招,他不仅没有试探出对方的武功路数,也没能揭下斗笠,而游方郎中此刻护着小生物的动作,与金凤公子记忆里的某个身影重合了。

“是你!”

金凤公子失声叫道。

这时胖鼠伸出了爪子,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勾住了金凤公子腰上的一块玉佩。

墨鲤护着胖鼠,金凤公子急着后退,两下发力,系着玉佩的绦带直接断了。

金凤公子往后跌了几步,他的属下一拥而上把他扶住了。

眼见着墨鲤指缝间有熟悉的穗子,金凤公子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腰间玉佩被夺走了,他惊怒交加,偏偏又不能发作,脸色发青。

墨鲤哭笑不得地看着掌心的胖鼠,还有它给自己捞回来的战利品。

这是一块羊脂玉,雕琢成了凤形,玉上天然一块瑕疵恰好做了凤凰眼睛。无论是雕工还是玉佩质地,都属上乘,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

国师真是不出手则已,出必有所获。

胖鼠慢吞吞地把爪子里的穗子扯开,然后钻回了墨鲤怀中。

“……误会!”金凤公子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地说,“都是误会,晚辈误以为是心怀叵测的跟踪者,还请前辈见谅。”

说着,还低头拱手行了一礼。

围观的江湖人顿时哗然,立刻猜测起了墨鲤的身份。

武林中生性傲慢的人很多,金凤公子堪称其中之最。寻常人休想得到他一个正眼,小门小帮的长老他连面子都不会给,也就是遇到武林名宿,他才勉强拱拱手就算打过了招呼。

现在是怎么回事?

金凤公子青白着一张脸在心里暗骂:当然是谢手下留情、

不杀之恩了。

他两次冒犯这位前辈,现在还好端端的啥事也没有,如果再不领情也不做出表示,岂不是傻?他还没有活够!

“此玉佩乃是师长所赐,不敢遗失。”

金凤公子硬着头皮说,他眼角余光看到的手下都低着脑袋,没有一个能顶事,不由得恼怒万分,轻轻踢了自己的亲信一脚。

“今日对前辈多有得罪。”

金凤公子的手下顿时醒悟,连忙摸出了一张名帖。

名帖是撒金纸,花里胡哨得很,上面写着金凤山庄的名号。

墨鲤狐疑地接过金凤公子双手奉上的名帖,后者立刻松了口气,毕竟在金凤公子看来肯接就表示没有发怒,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实际上在墨大夫这里,接名帖是一种礼节。

只要没有深仇大恨,不可能视而不见。

墨鲤展开名帖,入目的不是金凤公子的名姓,而是一张太京瑞丰钱庄的银票,面值一千两。

名帖夹银票,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据说官场上很常见。

墨鲤莫名地想,这名帖一看就是准备好的,金凤公子打算拿名帖去拜访谁?难不成是准备好的买命钱?不能吧!

正想着,怀里的胖鼠再次探出了脑袋。

一千两的字样,刺痛了胖鼠的眼睛,它忍不住想要揉眼,结果手短没够着。

孟戚很快冷静下来,他又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十几万军饷他都经手过,打下陈朝的时候,达官贵人宅邸里堆满黄金的箱子他也没少见。

那可是明晃晃,金闪闪的一箱箱,岂不比这轻飘飘的一张纸有分量?

孟戚觉得问题在于这钱太多了,只能抵达太京之后,去那家钱庄兑,在此之前银票跟一张废纸也没什么区别。

还不如刘将军送上的钱袋呢!

墨鲤左右为难。

金凤公子见他迟迟不说话,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他想难道是嫌弃太少了?

混江湖的人普遍都穷,如今年景不好,大宗派一样入不敷出,别说一千两就是一百两都能砸人。

墨鲤最终将名帖跟玉佩都丢还了金凤公子,抓着游方郎中的幡子,转身就走。

孟戚心里遗憾,却也知道依照墨大夫的性情,多半是不会要这钱的。

金凤公子与刘澹不一样,孟戚打劫刘澹,因为刘将军得了齐朝皇帝赏赐的灵药,而灵药又是锦衣卫从孟戚那里偷来的,可以说刘将军确实欠了孟戚很大一笔账。

一个钱袋完全不够还。

金凤公子递上的银票,是做赔礼道歉用,其实收了也没什么,不过墨鲤被秦老先生教得太好了,所谓无功不受禄,那几句冒犯墨鲤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或者说,根本不足以收下一千两这么多。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墨鲤走得干脆,然而别人不像孟戚这样了解前因后果,在他们看来就是金凤公子递上了名帖,结果这位戴着斗笠的神秘高手不屑地把名帖扔了回去。

“此人是谁?不怕金凤山庄的势力吗?”

嘴里议论着,可看到墨鲤走过来,下意识地让了一条路。

既没人敢拦,也没人敢跟上去。

金凤公子看着手里的玉佩跟名帖,发愣了半天。

“少主?”金凤山庄的人低声唤道。

“这世上有人不爱钱吗?”金凤公子纳闷地问。

“……应该没有?就算有,也是生来不缺钱,根本不知道钱有多重要的。”

金凤山庄的人斟酌着答道,“可能那人不是什么门派的长老,也没有徒弟,不然怎么会不要钱呢?这倒是一件好事,说明我们没有惹上什么麻烦的势力。”

金凤公子哼笑道:“能有什么麻烦的势力?青城派,还是藏风观?所谓的名门正派,哪个手里不是握了一堆田契,连做个买卖都不会,只会盘剥佃户,与那些地主员外有什么分别?现在好了,天灾当头,百姓跑了个干净,他们谁不是焦头烂额,只要送点银子就能成为这些名门正派的座上宾。”

他摸了摸下巴,又吩咐道,“去查查,这人来历必定不凡……算了,我还不想你们送命。本公子直觉这里面有个天大的秘密。”

“少主,我们为厉帝陵宝藏来的,这人应该也是。”

“不错!连钱都看不上,为什么会贪图宝藏呢?”金凤公子笃定地说,“等到了太京,我们必定还能遇上!”

墨鲤已经走得远了,鼻尖忽然一阵发痒,差点打了个喷嚏。

他伸手摸了摸沙鼠,确定胖鼠没有掉毛。

“孟兄,累你与我继续受穷了。”

沙鼠舒舒服服窝在墨大夫怀里,心想山灵不吃不喝照样能活着,没钱有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