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丽娘在段家待得太久,她的家人好像把她遗忘了,等到快要吃晚饭都没人来接她。
萧丽娘不敢在没有允许的时候敲门进屋,她说:“娘和老爷会不高兴。”
至于惹了他们不高兴的萧丽娘,回家以后是什么处境,她没有再多提。
但不合身的衣裳和白得过分的脸已经说明一切。段圆圆拉着她比个头,心惊地发现,这幅身体只比萧丽娘大半岁,但足足比她高一个头!
她是正常身材,现在可能有一米五六的样子,萧丽娘很可能只有一米四出头。
段家不能长久地留着她,救她一晚上不能救一辈子。可段家在乡里是土霸王,人人都靠着段家吃饭。只要她还是段家最受宠爱的女儿,她说的话就有有分量。
想到这里,段圆圆就带着丫鬟想亲自把丽娘送回去。
下学回来的裕哥儿有些不放心她单独出门。
白天段圆圆在自己家附近玩耍,周围都是段家的佃户和厂工,到处都有人看着她,段抄手家在村口,遇见流氓地痞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所以他坚持陪姐姐一起去。
有弟弟陪着当然比一个人去更好啊。
段老太爷翘着腿儿在家里做竹椅子玩儿,闻言回房拿了一篮子吃的递过来,对两个孙子挥手:“别吃外头的东西,早点回来,不要仗势欺人。”
他们怎么会仗势欺人?
段家在乡里风评这么好,就是因为不会仗势欺人!
翁翁是在提醒她要学会用权势?
段圆圆想。
离家越近,萧丽娘就越沉默,稚气的脸上终于渐渐露出了属于成年人的成熟。
段抄手家大门紧闭,段圆圆站在外边都能闻到饭菜香,显而易见人家已经开饭了,就没想过要接萧丽娘回来。
萧丽娘的小姑子段淑儿开门时果然手里捧着饭,嘴边沾着一圈儿油。
见到萧丽娘,段淑儿竖起眉毛道:“贼没廉耻的狗货,老子的衣裳你倒穿得欢,这么好的料子,穿你身上出去要饭!还不进来刷锅!”
说完又来摸她的袖子,见她没有带吃的就敢擅自家来,顿时扬起手给了萧丽娘一巴掌在身上,打得人一个趔趄。
段圆圆更坚定自己过来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么粗俗的举动让青罗和紫绢皱起眉头,赶紧拦住段淑儿的手,不叫她再发狂。
段淑儿看她们穿得好,还当是路过的,现在被人捏住手腕子才恍然,这是萧丽娘带回来的人,
她想不到山上来的姑娘能有什么朋友,以为是萧丽娘在外闯了祸,让人打上门了,忙回头不住地叫娘。
里头老太太听到女儿叫唤,放了筷子就往外走,道:“乖幺女,谁不要命了敢碰你?有你娘在,天王老子也休想碰你一根毛走!”
走到门口,见着是裕哥儿,老太太撸起的袖子立马就挽了个花儿,做成请安的手势,热情地道:“狗丫头没点眼水,这是段家大少爷!还不请安!”
说着就使唤女儿去烧水沏茶,让裕哥儿和段圆圆上座,上前奉茶,问:“哥儿姐儿这时候过来做什么?想吃抄手叫人来说一声不就成了?”
裕哥儿笑着看段圆圆:“我陪姐姐送她朋友回家。”
老婆子看着儿媳妇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不声不响的竟然得了贵人青眼,面上笑得更深。
媳妇儿是自己的,媳妇儿的朋友不就是自己的朋友?
她打厨房翻了几包绿豆糕几碟子煮毛豆,让段淑儿亲自送给裕哥儿,段圆圆作为要嫁的姑奶奶,还额外分到一颗毛鸡蛋。
老婆子跟她说:“吃了可以早点生养,保不齐就一胎得男。我让丽娘每天都能吃一个哩!”只可恨这东西不中用,一年多也没怀上!
又说:“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姐儿哥儿小时候抓周老婆子还登门瞧过,说句厚脸皮的话,论理儿你们跟淑儿也是堂姐妹,以后还当常常走动才像话儿!”
段淑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才不想跟他们走动!显得自己灰扑扑得地方她才不乐意去!
青罗听着这话不像样子,就训斥她:“我们家姑娘哪来的堂姐妹!这话叫我们太太听见了怎么说?你岂不是成了她的长辈?还要她上门来拜你不成?”
老太太挨了这一下也不敢多嘴,只坐着慢慢儿吃茶,想多亲近裕哥儿和段圆圆,以后好给女儿找门好亲。
段圆圆老看段淑儿眼睛利刀一样刮在萧丽娘身上。转眼就想起表哥跟自己说的话。
他说:“要让别人怕你,就要立威,最简单的就是把他们当空气,让他们知道——哦,这个姑娘看不起自己。”
只要他们的权势比段家差得远,就不愁不怕你。
段圆圆就让丫头们把翁翁给的点心换上来,自己拉着萧丽娘若无其事地说话。
裕哥儿是真少爷,用起丫鬟小厮没一点儿不顺手,他和气是一种修养,不是本心,不想说话的时候,坐在那儿就很唬人。
青罗和紫绢还从篮子底翻出匹妆花缎,看着姑娘明摆着要吓人,咬着牙铺在桌上当布,往上头摆油糕儿。
唉,十两银子呢!这么一摆,就上不了身了!
段圆圆对妆花缎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能在宁家见多了,她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用锦缎当桌布的铺张,反正只浪费这一回,回家做不了她的衣裳,可以给表哥做小东西!
段抄手家拢共只有五六间屋子,平时买个银簪子都要攒半年,身上穿的也是葛布,何曾见过宝光流转的妆花缎。
这张花团锦簇的桌子往狭小的屋子一放,就跟凤落鸡窝似的,明明白白告诉人,——你们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老太太在金丝滚边缠枝玉兰花纹中回神,慢慢有了这是宁家的亲戚,段家的少爷小姐,自家只是买抄手饺子的小贩的感觉。
不是一处的人怎么说话?一根毛点下来都能压死他们全家!
老婆子想到这层,手脚就慢了,见段圆圆不吃鸡蛋,只觉得可惜,就把毛鸡蛋从瓷器装的梅花饼旁边拿回来,自己剥了递给萧丽娘。
萧丽娘盯着露出来的小鸡头,想起丈夫的脸,垂下眉一口一口吃了。
老太太才小声说:“乖乖,以后总能生个大胖小子!”又看着宝相庄严的一屋子神佛和撅着嘴儿的女儿,她实在挺不住了,自家女儿可是个老虎来了都敢拔毛的狗脾气!
她拉着女儿蹑手蹑脚地往外去洗碗。
平时这种活儿都是萧丽娘干,但瞧着萧丽娘与段圆圆谈笑风生的样子,她不敢叫人了。
只离了三丈远,跟段圆圆和裕哥儿笑:“少爷、小姐慢吃茶,有个什么事,只管吩咐那孩子做,改明儿我们换身新衣裳,上门给老太爷老太太们磕头!”
段圆圆第一次清楚地尝到了权力和阶级的滋味,而她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抗拒,甚至感到有一丝畅快。
萧丽娘看婆婆走了,立刻胃部上涌对着渣斗呕吐。
段圆圆笑:“你年纪还小,确实不能生小孩,这东西不能多吃。”
她现在长不高,可能就是被毛鸡蛋催熟了。
或许是看在段圆圆也是准新娘,又为自己撑腰免过一顿磋磨的份上,萧丽娘对她亲近了不少,她叹了一口气,难得悄悄跟她说了真话:“我也不想吃,吃了这个就要跟老爷同房,太恶心了!”
她也不想给老爷生小孩!他长那么丑!
这种想法她觉得跟段大姑娘找个有权有势的男人跳槽的路子,离经叛道得不相上下。
萧丽娘觉得老太太其实察觉到自己了的心思,所以每天都让她吃了鸡蛋就跟她儿子同房,说习惯了自己的男人就好了。还每天都不给她饭吃,让她劈柴烧水洗衣服,一天的口粮只有一个毛鸡蛋,她饿得不行,只能往肚子里塞,但不知道为什么,经常咽到肚子里都会自己吐出来。
老太太气恨了,就让她扮小孩出门自己找食吃,说什么时候她吃了毛鸡蛋不反胃,什么时候就可以上桌吃饭。
萧丽娘宁愿一辈子在外头要饭吃!
同为女性,段圆圆太能理解她的感受了。
她刚来的时候这么排斥自己的婚事,跟不认识不喜欢不心动的男人,一起睡在床上做夫妻,想想就要疯了。
每一桩包办婚姻,都是默许的婚内强|奸。
但段家不可能为她退亲,这是他们能给段圆圆找到的最好的出路。
落脚点也只是嫁进去女儿不吃苦就行,至于吃甜,他们已经顾不上了。
——就是皇妃也不敢说自己生活得很幸福!
幸好宁宣长得好,冲着这张脸,她要说服自己的压力就小了很多,到今天她对表哥已经有了几分喜欢,想到新婚夜更多的是害羞,而不是害怕。
但总有人没办法喜欢陌生人,萧丽娘就喜欢不上这个又老又丑的丈夫,但她没有办法拒绝同房,又要承担传宗接代的责任,每天都要敦伦。
没有钱没有爱,也没有可以奋斗的事业,这种日子就像活在地狱里。
她能怎么办呢?
段圆圆看萧丽娘就像看到反面的自己,如果她不能喜欢上宁宣,不能有爱她的家人,她过的也会是这种行尸走肉的日子。
在这种环境下,只要有人愿意替她顶着,她就能闭着眼过。宁宣喜欢傻姑娘一天,她就愿意高高兴兴地当好傻姑娘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圆圆不是个完美的女主角,她有很多缺点也有很多优点。大家合理讨论,不要动真气互相攻击哦~
当乐子看看就行啦,快乐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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