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洛晴空又被秦明从床上拉了起来。
“赶紧的,今天去白山县,三十多里山路,有的走了!”秦明端来一铁盆热水,和野猪鬃毛制成的牙刷和盐粒:“赶紧洗漱!小五小六已经在吃早饭了!”
“啊!吃饭啦!”洛晴空的起床气瞬间消散,拿起牙刷就放在嘴里,顿时有点发懵:“叔,这是早饭?没味道啊?”
秦明鼻子有些发酸,原来那边已经如此艰难了么,就连洛院士的儿子,都不知道如何刷牙。
等他教着洛晴空刷完牙洗完脸,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时,小五小六已经开始举着石锁在晨练了,两人虽然身型不算高大,但是浑身肌肉线条已经非常硬朗,百斤的石锁被舞的上下纷飞,两人的伤势只用了一夜就恢复过来,浑身的气血旺盛十足。
“伤势初愈,莫要炼的过猛!须知循序渐进!”秦明叮嘱道。
兄弟二人喏了一声,便停下稍事休息,满身的汗气在寒冬的清晨透过薄薄的麻布短衫蒸腾而出,两人眼神灼灼,一直看着秦明和洛晴空走进灶房。
灶房里白雾萦绕,秦小娟刚刚揭开蒸笼,正用一双长木筷往外夹着虚腾腾的面饼,扭头看到两人进来,撩了下额前一缕头发,拢在耳后笑盈盈说道:“今天特意多蒸了些,你们一会吃饱,剩下的留着路上吃,锅里还给你们热着肉汤,小五小六那俩小子非要把肉骨头都留给你们。”
秦明径直走到灶台前,抓住秦小娟的手:“这趟回来我多给你带几件好看的衣裳,好看的首饰。”
秦小娟的脸不知道是被热汽熏了还是怎的,红的娇艳欲滴:“弟弟妹妹们还在旁边呢!”
虽然有些娇羞,却也没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甚么弟弟妹妹,以后都是侄子侄女,你忘了,昨晚他们可是都叫你婶婶了!”秦明似乎因为洛晴空的到来,性子有了些许改变,他正要去抓秦小娟另只手,秦小娟终于羞得无法面对,使劲挣开秦明跑了出去:“肉汤自己盛着吃吧!”
洛晴空哪里会对二人的甜蜜感兴趣,他一眼就看到可爱的小七正坐在木桌前,努力地喝着剩下的小半碗肉汤,手里还拿着大半个面饼,看样子是吃不下去了。
“小七妹妹!”洛晴空眉开眼笑的坐在小七对面。
“晴空哥哥!”小七看到洛晴空也笑了起来,可是下一瞬间就满脸委屈。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小七啦?我去揍他!”
秦明将一大碗肉汤放在洛晴空面前:“你准备去揍你小娟婶子?”
洛晴空闻言忍不住啊了一声,嘴巴里就被秦明塞进了一个面饼子。
“吃不下就莫要勉强了,去吧,帮婶婶做些简单轻巧的活计,也能消消食。”秦明摸了摸小七的脑袋说道。
看着小七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秦明这才坐了下来,看着洛晴空有些痴呆的表情,忍不住有头疼:“那孩子分明吃饱了,就是小娟非要让她吃完才能出去玩耍,你怎么连这些都不明白?”
洛晴空嚼着嘴里的面饼支支吾吾说道:“我才十二岁,比小七大两岁。”
“不许说话!吃饭!”
俩人抵着脑袋唏哩呼噜开始吃饭,只是。。。。。。秦明只吃了三个面饼两碗肉汤就停了筷子,但是眼睁睁看着洛晴空吃了十八个面饼,九碗肉汤,却还意犹未尽,看到灶台上已经没有吃的了,索性把小七刚才剩下的冷饭也几口吃了,揉了揉肚子,好像还没吃饱,叹了一口气。
这家伙到底还是人么?
日上三竿,铁匠铺的大院中,此刻已经聚集了一个车队,秦明站在其中一辆带顶棚的马车上,看着周围二百余来个村中的老少汉子:“昨日跟爷爷以及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们商量过了,出发前,我须和诸位讲清楚此趟去往白山县的目的。”
“前夜运回的不仅有财货,还有鞑子的尸首,经过清点,共计五十六具,野人村中十五具,其中七具是被我和洛哥儿还有杨叔击杀,余者八具应是野人村和王家兄弟击杀。”
“其他四十一具,皆是洛哥儿在相救小五小六时单独击杀。”
“这就是那些鞑子的尸体!”
秦明示意下,几个猎户纷纷揭开身旁马车上的毡布,一具具冻成冰尸的女真人露了出来。
杨树林在昨夜的描述,很多村民都当做了传奇志怪来听,毕竟女真鞑子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长白山了,如今这几十具女真人尸体就摆在面前,而且身上的衣物尚在,面目狰狞,死状可怕,人们纷纷看向那个蹲在一边跟一个流着鼻涕的娃娃抢肉干的洛晴空。
秦明甩出一个头颅丢向人群,人们纷纷散开,待那头颅落在地上才又上前围观,“这就是那群女真人的头领,被洛哥儿一刀斩下了头颅!”
“至于那个御使境的高手,以及三个借法境,经过辨别,也是女真人,但是却和这群人不是一个部落,这四个人,必须当做不存在!”秦明厉声说道。
村民们终于发现,秦明身上忽然迸发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气势,和老村长的老暮之气完全相反,是锐气,是那种可以斩断一切的锐气,虽然让人觉得有些危险,但更多的是安全感。在这远离大颂的地界,领头的杀伐果断,才能让镇住这些桀骜不驯的村民。
“此番前去,就是把这件事做个了结,昨夜各家分的财货大都是我义弟商队的,牵扯到白山县几个大户,我自会与知县说个明白。”
“你们分到的,那就是你们的,断然不会再让你们交回,可是关于女真鞑子,这样的功劳不要指望官府能给咱们什么奖赏,只会引火烧身!你们回去告诉自家婆娘娃娃,但凡有一人说与王庄村之外的人听,我秦明,便将其灭门!”
秦明控制灵气蔓延开来,所有人都感到了压迫感。
“庄主!不用你出手,俺杨树林第一个把他当做只狍子射死!”杨树林举起手中得自那个御使境弓箭手的青雕弓大声说道。
“庄主?”村民纷纷面面相觑。
“诸位!”秦耀祖在孙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咱们王庄村虽有个庄字,但却一直无称庄的底气,可你们想想,现在咱们的实力,能不能改村为庄!”
在场所有人只是略一思索,才发现经过秦明这十数年的营造,王庄村早就能称为真正的庄子了,只是他们一直以来已经习惯了王庄村这个名字而已。
“庄主!秦明秦庄主!”二百余个汉子纷纷大喊到。
“父老相亲们,且等本庄主带回好消息!”秦明从马车上跳下:“我点三十个人,随我启程!去白山县城!”
王庄离白山县城四五十里,十来辆马车缓缓向山外行进,直到下午时分才看到白山县城城墙。
待到了城下,洛晴空饶有兴趣的抬头望向自己来到这里看到的第一座城池。
白山县城严格来说连大颂的飞地也算不上,只是为了便于运送来自长白山各种物资,从而建立的码头演变而成,常驻人口只有一万余人,且多是鸭绿江南义州府的大商行派遣过来的人手,因此县城的面积并不大,可是护城墙却修的极为坚固,高有三丈,却不见砖石堆砌的缝隙,看上去浑然一体。
“这肯定是咱们的某位老乡带来的水泥配方。”秦明淡然说道。
“那现在这个世界肯定有很大的改变了吧?”洛晴空充满希冀。
“就像小五说的,我们这些从那边过来的人并没有团结在一起。”
秦明看着自己的双手道:“改变是有,但是我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步,之后没多久,我就逃出了大颂,所以你的很多疑问只能去大海那边去寻找了答案了。”
“所有人先在此等候!”不等洛晴空问大海是啥样的,秦明就大步向城门走去。
今日值守城门的是白山县兵营一个名叫郑建功的伍长,远远看到车队过来,一脚踢向身边围着火堆取暖的军兵:“都给俺站好,收起你们那惫懒模样。”
四名军兵连忙起身提起长枪挺胸凹肚分站城门两侧,其中一个多嘴的问道:“郑头儿,那王家兄弟的商队不是刚出发没两天么,怎的回来如此之快?”
郑建功没有回答,只是握着腰间刀柄,看着车队靠近停下,一个猎户打扮的人走近过来,看了清楚才发声问道:“秦大哥这是又有生意了?”
“郑伍长,多日不见,武艺可有精进?”
郑建功哈哈大笑迎了过去:“精进不敢说,但离归真境属实又近了一步!”
秦明和郑建功拳头相击,便由对方挽着自己手臂,拉到城门旁一个简陋的木棚里说话。
木棚是伍长专属休息的地方,里边一直烧着炭盆,郑建功将毡步拉下,又取出两只木碗,从炭盆上的铁壶中倒上热水,两人各自喝了几口,待到身上寒气尽消,这才开口问道:“大哥这趟进城所为何事?”
秦明也不回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囊丢给郑建功:“下了值,你带兄弟们去吃顿好的。”
郑建功接住布囊,无需掂量就知道,起码有三两银子。
“俺郑建功若是无大哥指点,抱朴境都进不了,偏生大哥就没让俺有报答的机会。”郑建功将布囊塞进秦明手中:“大哥这趟无论夹带些甚么私货,俺都让你进城!”
秦明一把抓住郑建功的手腕,将银两又放入他的手心,笑道:“兄弟情不是这么用的,我这次来,要见知县大人。”
说着从腰间暗袋里取出一枚木牌:“你拿着这枚牌子,去县衙找吴主簿,就说我秦明在城门等候,务必让他亲自来一趟。”
郑建功也不多问,直接拿着牌子出了木棚:“我去趟县衙即刻便回,你们四人,招呼车队的人喝点热水,下值了,带你们吃张老三的烤全羊!”
军兵一听立刻放下手中长枪,热情洋溢的就去招呼那些王庄村的村民。
郑建功和走出木棚的秦明对视了一眼,转身疾步走向城门门洞。
北境冬天夜晚来的极早,车队众人只是就着热水吃了点干粮,天已经全黑了。
生起了几堆篝火没多久,快要到城门即将关闭之时,郑建功从门洞中走出,身后跟着一个书生气十足,被几个衙役簇拥的中年人随后而来。
“草民秦明见过李先生!”秦明看的真切,早就迎了上去。
“行了,关系熟稔,说正事罢!”吴用背负着双手说道。
秦明看了一眼四周,吴用笑道:“你是又发现了什么宝贝不成!前边引路,我随你去。”
车队中央一辆马车旁,周围人离得远远的,秦明举着火把,抓着毡步掀开一角:“先生请看。”
吴用趁着火光,待看清楚是何物时,依旧能够面无表情,但是忍不住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盖上罢。”
“多少人?”
“全尸五十一,还有一个头领首级。”
吴用深深的看了秦明一眼:“可知此事后果?”
“草民不知!所以才需请知县大人定夺!”秦明弯腰拱手道。
“先随我进城,看好你的手下,若是有一人多言。。。。。。”吴用冷声说道。
“主簿放心,来之前草民已经叮嘱过,但凡有失言者,杀全家!”秦明沉声答道。
吴用转身快步走向城门,边走边吩咐道:“当值伍长郑建功!速速回白山兵营,告知徐将军,今有王庄村村民自发捐献物资若干,本主簿带队即刻入营,稍后知县大人也会前往!”
话音刚落,又招来一个眼明手快的衙役悄声嘱咐:“快去报知知县大人,今夜需要巡视兵营,大人自会知晓。”那衙役转身就走,行动迅捷,身手倒是不凡。
随着车队缓缓全部入了城,两扇包铁的厚重城门重重关上,城外只能听得三两只寒鸦的啼叫。
白山营正将徐宁刚刚进入梦乡,就被亲兵晃醒,恨不得抓起枕边短枪就戳过去。
“甚么事!难道有鞑子打过来了?”徐宁龇牙咧嘴的吼道。
亲兵战战兢兢的回道:“将军,今夜知县大人要来巡营,李主簿马上就到!”
徐宁一个激灵,连忙从炕上跳下:“快快快!伺候本将着甲!全营披挂!”
秦明的车队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白山县城西边的军营内的校场。
军营里早就灯火通明,徐宁一身山文甲,背负双枪,带着一众亲兵就迎了过来,拱手行礼道:“徐宁见过吴主簿!是否白山县被女真人扰袭?下官这就点了兵士去守卫城门!”
“徐将军稍安勿躁,白山县安宁多年,哪里来的女真鞑子。”吴用摆摆手道:“只是附近村落看咱们官军辛苦,送来一些犒劳的物资罢了,你且让兵士们散去歇息,只留几个清点物资的人便可。”
徐宁敏锐的把握到了李现话语中的重点,挥手将军兵们驱散,秦明对杨树林说道:“杨叔,你带着大伙先去李家大通铺吃喝休憩,等我明日消息。”
杨树林点点头,招呼着车队人手离开了军营。
此刻校场中只剩了秦明和洛晴空,还有吴用,以及徐宁和他的两名亲卫。
徐宁看了一眼秦明,二人虽然不甚熟悉,但也打过几次照面。
“吴主簿,这二人是俺的侄子和妻弟,有话但说无妨。”徐宁沉声说道。
吴用看了一眼洛晴空,又看向秦明,秦明点点头。
“徐将军,这批物资,还需要你亲自验看。”李现对着那些马车摆手道。
徐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大步走到一辆马车前,扯断麻绳掀开毡步,随后瞳孔收缩,忍不住惊呼:“女真鞑子!!!”
白山县知县陈允文来到兵营中时,所有马车上的女真尸身尽皆被卸了下来,摆放在一处闲置的库房之内。
库房内只有陈允文,吴用,徐宁三人。
“大人,事急从权,学生斗胆做了决定,愿受任何责罚。”吴用深深的躬下身子。
陈允文看向徐宁,后者直接跪下:“知县大人,方才只有贱将身侧两名亲兵知晓此事,那二人皆为贱将家人,徐宁愿以性命担保!”
陈允文年近五十,身材消瘦面容清癯,神态平和,只是此刻眼神如刀子一般锋利,扫过地上几十具女真鞑子尸首。
“徐宁,你来此地十二年,可想过回大颂?”
徐宁浑身一震,他是个武夫但不傻,知道这种问题答错了就是杀身之祸:“贱将愿意为大颂守住着边疆,无论十年二十年,哪怕身死!”
“边疆?这白山县是边疆?种师道守的才是边疆!我们守的是什么?守的是童贯!守的是赵显极!官家知道我们么?”陈允文突然怒吼道。
“大人。。。。。。慎言。”吴用在旁边轻声道。
“徐宁!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回大颂!”陈允文不管李现的提醒,厉声问道。
徐宁一咬牙,嘶声说道:“徐宁要回!要回去杀契丹人,杀女真人,杀光一切异族!俺要立军功,俺要封狼居胥!俺要战死沙场!再不愿意憋在这个石头城里了!”
陈允文不再言语,只是背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这才站在徐宁面前:“本官何尝不想回去?站起来罢,以后没有外人在场,你无需向本官下跪。”
徐宁不可思议的抬起头,忽觉不妥,正要低头时。
“站起来!这句话,本官不会再说第三遍。”
徐宁泪流满面,当他站起身来后,竟然还敢平视着那高高在上的知县大人。
“很好。”陈允文同样平视着他:“你可以对本官表示尊敬,但没有必要表现出卑微,我说的对么?吴主簿。”
吴用没有回答,只是躬了躬身。
“这些鞑子尸身,交给我来处理,本官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只须配合就好。”陈允文看着徐宁说道。
徐宁拱手道:“一切但凭大人做主!”
天色已经晚了,洛晴空无聊的坐在空荡的马车上,摸了摸身上已经没有吃的了:“秦叔,我饿!啥时候才能吃饭啊!”
“你能不能回大颂,就看这次机会了,饿了也要先忍着,记住,不管发生啥事,叔让你干啥,你才能干啥,知道么?”秦明看着那个库房,心里无比紧张,因为在他进入到御使境之后,他才能感知到,那个白山县的番军小将徐宁,也是个御使境!
“好吧。”洛晴空只能无奈的继续去逗弄那些拉车的驽马,好像也很有意思啊。
库房大门打开,陈允文三人从中走了出来。
“秦明,且随我去县衙。”吴用招手道。
看着秦明和那个年轻人随着吴用离开军营,陈允文这才在徐宁的搀扶下上了暖轿,后者正要放下帘子时,陈允文咳了一声。
徐宁急忙拱手道:“大人放心,这间库房会严加看守!”
白山县县衙大堂内。
“大人,五十一具鞑子尸身逐一验看无误!”主簿吴用上前禀报道。
陈允文端详着木盒里萨哈林的头颅,眼神如同在欣赏一件名贵的雕塑般,发现野猪尾上的几段黄金打造的发箍竟都没被取下,满意的点了点头,至于那眉心的箭孔,只能说是画龙点睛之笔。
“好!好!好!咱们大颂能将女真人也如杀鸡屠狗般处置!痛快!”陈允文大笑道。
“更想不到,王庄村竟然卧虎藏龙!”可下一句目光阴冷,语气突变。
堂下秦明本就把身子躬的极低,听到这句话,直接跪在地上:“大人,这本就是野人村和王家兄弟二人商队的功劳,王庄只不过前去援助,得到讯报后因相距太远,到达时他们已经战至存无几人的地步。王庄与剩余的女真鞑子拼杀,也死伤了三十余名青壮,甚是惨烈!”
“王庄?”陈允文盖上木盒,微微笑道:“何时王庄村成了王庄?”
秦明语气平稳答道:“大人,王庄村今有人口七百余,灵感境五十七人,可以改为庄了。”
陈允文不置可否:“本官已经看了你的陈述,倒也合乎事实,说的过去,不过那个小英雄,可是与你同来的年轻人?”
秦明低垂着脑袋恭敬的说道:“回大人,那小子就在县衙外候着呢。”
洛晴空正等的无聊左顾右盼之时,门口走出两个衙役拉着他就向里边走去,洛晴空迷迷糊糊跟着就走,待进入县衙大堂内,却看到秦叔撅着屁股跪在地上,上台桌后坐着的文官正捋着胡须,盯着自己上下打量。
洛晴空身体绷紧就要发作,秦明偷偷扭头对他使了个恶狠狠的眼色:“记住!我跟你说过的!”
洛晴空看明白了秦明的眼神,只能强行忍住心头怒意,谁知身旁两个衙役举起手中的水火棍斥道:“大胆!见到知县大人竟不下跪!”说着就要抽向他的腿弯。
“住手!”陈允文一记惊堂木拍下:“这可是抗击鞑子的小英雄,尔等尽皆退下!”
待到衙役全部离开大堂后,陈允文看了看身边的吴用,吴用点了点头示意周围无人偷听,这才放松下来,方才高高在上的倨傲神色消失不见,斜靠在太师椅上说道:“秦明,你真是给本官了个惊喜,又惊又喜!”
秦明忽然嘿嘿一笑站了起来:“可对知县大人有些许助力?”
陈允文只是揉着眉头,并不答话。站在一旁的吴用开口说道:“你那篇陈述,不妥!”
秦明拱手道:“那篇陈述草民本就知道不妥,但是须让大人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草民,不敢有半点隐瞒!”
“吴用主簿,给秦明的陈述稍加润色。”
吴用在小几上已经铺开了纸张开始研墨,略加思索说道:“白山县军营共计二十七人,护送大颂商队与王庄村进行通商途中,遭女真鞑子与野人村落勾结偷袭,奋勇杀敌直至力竭战死,幸有野人村落中一被掳颂人孩童,虽被异族抚养数年,今岁。。。。。。”吴用看了一眼洛晴空继续说道:“今岁虽然已二十,但心中依旧承官家之恩,心向大颂,在危机来临前拼死逃出,并向王庄报去警信,后又与王庄自发组织的猎户前去救援,一番厮杀过后,异族尽被诛杀,野人村落被夷为平地。此番共计斩杀女真鞑子六十八人,全尸五十一具,首领头颅一颗,野人尸首无数,商队人员无有存活,王庄死伤民壮七十二人,斩杀女真鞑子三人。”
陈允文点了点头:“去书房,照此录写,稍后将那些鞑子尸身连夜送过江,你需亲自押送,去罢!”
吴用收起桌上物什拢在怀中,向陈允文躬了下身,便即离去。
“秦明,你想要甚么?”
“草民谢过大人爱护!草民的要求,就是那野人村和商队的财货,恳请大人了!”
陈允文显然心情不错,摆摆手道:“你说的那些东西,价值不及这女真鞑子的十分之一,说罢,你到底想要甚么!”
秦明看着旁边不停对陈允文翻着白眼的洛晴空,咬着牙说道:“大人!草民,斗胆讨要四份过海的通关凭证!”
陈允文登时拍桌起身,怒极反笑:“哈哈哈哈,秦明!本官在这北境飞地困了多少年!我都没办法回去!你向我讨要过海的通关凭证?你凭甚么!”
“那头领耳后刻着的女真文字,可知其乃是东北平原女真鞑子中一个不小的人物,知县大人可自验看,此事我并未告知庄里,但这个梁子已然结下,女真人定会有所报复,我愿带领王庄誓死抵抗,战至最后一个妇孺!”
“若是鞑子来寻仇,王庄后续击杀的女真人战功,依旧由知县大人支配。”
“那本来就是本官的!”陈允文冷笑道。
“五百柄钢刀,五十副鳞甲,二十日后交付!还有王庄炼制钢水的工艺配方!”秦明孤注一掷。
陈允文缓缓坐了下去,瞪着秦明许久才说道:“秦明,定安十四年生人,定安二十九年因家族擅造兵械逃至此处做了个飞地的流民,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年,你我也打交道了无数次,我知你有些本事,也无心再回大颂,今日何必如此?”
“大人既知秦明秉性,今天冒犯大人,那就有必须如此的原因!”秦明叹了口气,一直躬着的身体此刻站的笔直,双眼直视陈允文。
“今夜尔等且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等回复。”陈允文挥了挥衣袖。
秦明施了一礼,拉着一直充当立柱的洛晴空就向外快步走去,一直走到县衙门外,洛晴空终于忍不住气愤的问道:“秦叔,刚才发生啥了?你为啥要给那个当官的下跪?”
“别说话!带你回客栈吃肉!”
“啊,我要吃三盆!”
陈允文面无表情的坐在空无一人的县衙大堂内,内心却在天人交战。
他的叔父是朝廷大员,位高权重,只不过属于清流派,所以他就被分配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但在此呆了十数年,本是文官的他,也不由自主的沾染了些武人之气。
那些女真人的尸首他一具一具的看过,几乎都是被一招击杀,再加上秦明那突兀的要求,仔细想想,此事蹊跷颇多,断不能如此处理!
想到此,陈允文急忙向后衙走去,后院与前衙之间隔着一个小院,院中一间茶水房,一间就是主簿的录事房,房中亮着灯火,陈允文推门而入:“李主簿!”
吴用正在奋笔疾书,急忙停笔起身:“大人有何吩咐?”
陈允文关上门,低声问道:“那秦明现在是何境界?”
“已经是御法境!”
“果然!那个叫洛晴空的呢?”
“那小子有点怪异,虽是常人,但学生能感觉到他的气血充盈,堪比归真境武者!”
吴用认真想了想补充道:“或许比归真高手还要高出一截!”
说话间,他将陈允文让到书桌后的长椅坐下,看到知县大人开始闭目沉思,便轻轻走出书房,换来仆役去茶水房烧水。
陈允文睁开双眼,桌上的茶水正冒着热气,吴用静坐在一旁。
“吴主簿,秦明隐瞒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比杀鞑子的军功更重要!他只是在用军功当个探路石,如果我答应了给他过海文书,他就不用摊出老底了!”
“只是他心思虽然缜密,但久居在那王庄村中,对很多事情不甚了解,那过海文书,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批出,本官根本没这个权限!”
“把刚写的陈述烧了吧,明日你随我亲自去寻秦明,这小子竟把本官当做傻子,真是好胆!”
“我倒要看看,他还藏了些甚么好东西!”
“大人,只是刚刚那几名衙役,可是听到些。。。。。。”
“听到就听到!我虽是文官,但在童大人面前算个甚么?文重武轻,那是在大颂境内,可在这里,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陈允文咬着后槽牙说道:“你真以为徐宁怕了我?”
此时已经是深夜,店小二还在打着哈欠不停的催着后厨烹煮食物,要不是客人铜钱给的足够多,他早就将那二人拒之门外了。
秦明并没有带着洛晴空回到车队住的那个大通铺,而是就近找了个客栈。
二人此刻坐在一楼大堂,秦明看着洛晴空据案大嚼,自己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陈允文不上钩,可若是把那几个黑衣女真武士得事情说了出来,王庄就会卷入不可预测的漩涡,自己的平静生活也就无法保持。
或许,那晚如果把洛晴空杀了。。。。。。
秦明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心里想着:“发什么疯呢!如果不是这个小老乡,整个王庄现在人已经死光了!”
洛晴空目瞪口呆的看着秦明:“秦叔,你干啥啊,为啥要抽自己?”
“没事,你快吃,叔有点困了,抽自己提提神!”秦明勉强扯着嘴角笑道。
他不知道,在自己察觉不到的灵魂深处,一缕邪念破茧而出来到现实,虽然被天地灵气排斥,但在消散前迅速钻进了一个细胞之中,如同没有出现过。
一名白山县的衙役半夜进了军营。
徐宁早就卸了甲,卧在软塌之上,手中把玩着那两支短枪,汇聚灵气蕴养着手中的兵器。
听完了衙役的汇报,却叹了口气:“此番功劳,且看那陈允文如何拿捏吧,过江,过海,重回大颂,也不知我徐宁今生能不能做到。”
待到衙役退了出去。
两支短枪斜斜挥去,屋顶便被破出两道窟窿,清冷的月光随着木屑纷飞透落而下。
“纵使离乡八万里,亦存相思盼归期。”
徐宁仰头看着天空中那一轮明月,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