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呼吸声掩盖不了肺部仿佛火焰灼烧的痛苦。
哲伯莱勒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高高的石台上,刚出生没多久,还十分稚嫩的婴儿婕德被丢在滚烫的沙地上,被烈日灼烧,被沙子炙烤,她哭哑了嗓子,几乎要失去气息。
另一边,满脸泪痕的优菲被萨梅尔用匕首架着脖子,逼到了石台的边缘,只要再退后一步,她就会失足摔落下去,从这个高度摔下去,以优菲的身体素质,必然不会有生还的希望。
“萨梅尔!你做什么!”哲伯莱勒感觉灵魂都被冻结了,凉气一阵一阵直冲脑门,即便在炙热的沙漠之中,他也感觉心底发寒。
萨梅尔对他的妻子孩子出手了,可是他,却根本保护不了她们。
可怜的婕德这时候已经中暑了,要知道这么大的孩子,中暑可是随时有可能没命的!
可是哲伯莱勒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个问题,因为优菲还在危险之中。
注意到哲伯莱勒的归来,萨梅尔冷笑一声:“哲伯莱勒,你回来了?你问我在做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
“放开优菲!”哲伯莱勒伸手想要制止。
但萨梅尔直接将匕首贴在了优菲的脖子上,锋利的匕首划开了她的肌肤,丝丝鲜血缓缓流出:“不要激动啊,哲伯莱勒,否则…我拿刀的手可能不太稳。”
“好…好,我不动,你不要伤害优菲。”哲伯莱勒被一句话制住了,根本不敢动弹。
“哲伯莱勒…”优菲被萨梅尔架住,只能尽力瞥视低处的哲伯莱勒,“你不要管我,带着婕德走…”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萨梅尔一把抓住了头发,金色的长发断裂了好几根,剧烈的疼痛让她惊呼出声。
萨梅尔嘴角挂着冷笑:“闭嘴!现在没到你说话的时候。”
说着,他又看向了警惕盯着他的哲伯莱勒,然后踢了踢脚边已经几乎停止哭泣的婕德:“来,选一选吧,你要这个大的…”他拽着优菲头发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优菲发出尖叫。
“还是这个小的?”他又踢了踢婕德,可怜的孩子已经快要发不出声音了,但是被他一踢,又努力哭嚎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局面,哲伯莱勒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他必须尽快做出抉择,无论是优菲还是婕德,都撑不了多久。
然而,萨梅尔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抉择,因为,一批镀金旅团的成员已经缓缓靠近,包围了孤立无援的哲伯莱勒,这些,是图特摩斯的人。
是萨梅尔喊过来埋伏哲伯莱勒的。
“我不想杀你,哲伯莱勒。”萨梅尔看着迷茫的哲伯莱勒,语气柔软了几分,“你知道的,我们一直都是兄弟,但你被骗了,被这个从雨林中走出来的女人!”
说着,他将优菲狠狠往前一推,手中的匕首顺势划过她的脖颈…
血花飞溅。
优菲顾不上头发被扯断的痛苦,狼狈不堪地跌落在黄沙之上,双手死死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可是,她的动脉被割断,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希望。
“优菲!!!”哲伯莱勒痛苦而绝望,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图特摩斯的成员死死拦住,根本无法突破。
优菲勉强睁开眼睛,看向哲伯莱勒的目光带着一丝眷恋,她脖子上的伤口不断向外喷洒着血液,眼看着就要失去生命。
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钟,优菲缓缓张嘴,像是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她已经连吐气的力气都快没了,想说的话也变成了呓语般的呢喃。
哲伯莱勒看着自已的妻子被杀死在这黄沙之中,看着她的眼中属于智慧灵动的光芒逐渐涣散,最后变得死气沉沉,他的心,死了。
这一刻,哲伯莱勒突然很想直接死在这里,随着优菲一同离去。
但是微弱的哭泣声唤醒了陷入彷徨的他。
是的,孩子还在等他拯救,优菲死了,婕德不能死!
哲伯莱勒的呼吸越发急促,看着周围的人,目露凶光:“萨梅尔…我迟早要…杀了你!”
“优菲已经死了…接下来,只要把这个孩子…婕德是吧?真可惜,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萨梅尔举起手中的匕首,就要杀了婕德。
下一瞬间,哲伯莱勒突然猛地爆发,璀璨的雷光迸发出来,瞬间击溃了图特摩斯成员组成的防线,这一击,他透支了几乎所有的潜能,爆发出的雷光仿佛能够接连天地。
盛怒的哲伯莱勒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不断击退企图阻拦他的人,他的武器之上,绽放的雷光宛如天罚,触之即死,根本没有丝毫的留情。
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哲伯莱勒就来到了萨梅尔的眼前。
“什…”来不及惊讶,萨梅尔挥动匕首迎向哲伯莱勒砸下来的长杖,冰与雷不断碰撞着,交织出宛如地狱的景象。
哲伯莱勒状若疯魔,已经几乎失去了理智,他不断挥舞长杖攻击,要在这里诛杀萨梅尔。
萨梅尔惊讶地发现,即便自已使用的武器更加轻便,却跟不上哲伯莱勒在暴怒的情况下极其快速的攻击速度。
他在哲伯莱勒狂暴的攻势下左支右绌,很快就被一杖打在右臂上,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
萨梅尔的右臂在空中直接断裂,骨折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跌落地面的时候,右臂再次承受了冲击,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哲伯莱勒!你这家伙!”萨梅尔挣扎起身,被打断的右臂软软地垂在身侧。
他知道,必须要撤退了,否则现在的他根本不是哲伯莱勒的对手。
剩余的图特摩斯成员也是这么认为的,萨梅尔这一次来伏击哲伯莱勒其实是自作主张,所以没能带多少人手,这也给了哲伯莱勒反击的机会。
明白了这一点,萨梅尔一行人立刻跑路,不再纠缠,原地只剩下几具焦黑的尸体以及即便失去了生命却还依旧睁着双眼的优菲。
哲伯莱勒顾不上萨梅尔几人,他缓缓抱起已经停止了哭泣的婕德,伸手探了探婕德的额头,发现她的体温异常地高,明白这是中暑了,必须尽快处理。
好在这里是一片绿洲,下方就有一片水潭,有了水,就可以勉强维持婕德的体温,等他把优菲埋葬之后,他还可以带着婕德去雨林就医。
优菲最终被埋葬在了这片绿洲之中,不是哲伯莱勒不想给他寻一片更好的下葬地点,而是他实在没有条件去找了,婕德的情况不容忽视,他必须压抑心中的痛苦,带着婕德迅速离开这里。
填上最后一捧土,这个刚毅的汉子终于还是流出了悲伤的泪水,直到这一刻,优菲死亡的事实才在他的心中有了实感,他意识到,自已的妻子,婕德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以后,婕德向他问起关于母亲的话题,他将无言以对。
埋葬好了优菲,他跪坐在立起的石碑前,哭到失声,一旁的婕德被他喂了水,又用被清水浸湿的纱布敷在额头上,呼吸逐渐平稳,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这一刻,哲伯莱勒深刻地意识到,他只有婕德了。
优菲临死前的呓语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循环,一字一句,不断重复着,他虽然没有听到,但话里的意思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哲伯莱勒,不要哭泣,带着,婕德,走。”说完这句话,哲伯莱勒红了眼,这是多年以来,不知道第几次回顾如此痛苦的回忆了。
时间没能让他淡忘曾经,当初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正因如此,对萨梅尔的恨意也是逐年加深。
他不敢忘,也不会忘,他会不断回忆那年,那天发生的事,他不断咀嚼着那份刻骨铭心的痛苦,就是为了提醒自已,永远不要忘记,那新鲜的仇恨。
提尔扎德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哲伯莱勒的过去居然会如此痛苦,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而婕德早已泣不成声,果然,母亲也好,老爹也好,是爱她的,她本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本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快乐地成长的。
她…本可以的。
一切,都是因为萨梅尔!
婕德心中的恨不断滋生着,这股恨意仿佛引动了周边的元素能量,一股股火红色的元素力开始向着婕德汇聚。
萨菲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眯起了眼眸:“这是…神之眼降临的征兆吗?竟然是现在…”
她不觉得这是好事,婕德是因为仇恨引发的心态变化,与她情况类似的还有阿蕾奇诺与迪卢克。
他们二人都获得了火属性的神之眼,并不是说火属性不好,只是他们二人有个相同点,那就是…性格都变得有点阴沉了。
萨菲尔不希望婕德也变成这样。但她却没有阻止,只是淡淡的看着火元素能量不断汇聚在婕德的胸口。
她是有能力阻止的,比如斯卡拉姆齐的那一次,她只是说了一个“滚”字,就毁掉了已经出现的神之眼。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婕德突然发疯一般挥舞着手臂,打散了汇聚起来的火元素力,那枚即将成型的神之眼居然在她的抗拒之下缓缓消散了。
萨菲尔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大为惊奇。
而婕德在做了这一切之后还混不自知,她睁大了眼睛,突然一把抱住了萨菲尔的胳膊:“姐们,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萨菲尔皱眉,不明白婕德怎么突然这样。
婕德扯下了脸上的红绫,金色的眼眸盯着一脸疑惑的萨菲尔,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滴:“萨梅尔,那个家伙,留给我杀好不好?”
“呵…你把我当什么杀人狂了吗?我早就说过了,留着萨梅尔就是让你亲自报仇的。”萨菲尔有些无奈地擦了擦婕德眼角的泪滴,语气带着宠溺。
婕德眨了眨眼睛,随后放开了萨菲尔,重重点头:“好!我一定要亲手了结了这个畜牲!”
看着干劲满满的婕德,萨菲尔露出了微笑。
是的,元气满满的婕德才是婕德嘛,被仇恨蒙蔽,变得沉默寡言又气质阴沉的话,那还是婕德吗?
果然,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更希望自已的朋友们拥有一副更为阳光开朗的精神面貌呢。
就这样,挺好的。
“关于当初的事,我想,我已经讲得很详细了。暗牧大人,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哲伯莱勒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了,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萨菲尔点了点头:“嗯…差强人意吧。至少,你不是眼睁睁看着自已的妻子被人杀死而无动于衷,我认可你了。”
她不求哲伯莱勒做到像钟离那样,把仇人追杀到天涯海角,碎尸万段,只要他有这个心,只要他还没有忘记过去的仇恨,奋力反抗过,她就满意了。
她的部下,可以战力羸弱,可以没大没小甚至倒反天罡,但是决不能薄情寡义,更不能欺软怕硬,这是她一贯的准则。
哲伯莱勒是背叛的沙子,可他的背叛并不是卖主求荣也不是朝秦暮楚,所以萨菲尔接受他。
图特摩斯是个怎样的组织,她的心里很清楚,作为组织的成员,哲伯莱勒在认清事实之后毅然决然选择离开,还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这恰好说明他的心中有一杆秤。
明事理,知进退,懂善恶,能够做到这些的人不多,哲伯莱勒做到了,还培养了婕德这样优秀的女儿,他的能力无疑是顶尖的。
这时候,提尔扎德终于从冲击中缓了过来,他看向哲伯莱勒的眼神也不再有敌意,任何人在听到这样的故事,都会对哲伯莱勒产生同情的,提尔扎德也不例外:“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哲伯莱勒来到这里的目的,想必,不是为了报酬吧?”
“嗯,我是为了赤王的秘密而来。”哲伯莱勒坦然说出了自已的目的。
对此,其他人也不意外,毕竟,优菲生前就是研究这个的,为了完成亡妻的遗愿,哲伯莱勒一定不会放弃任何一次机会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知来到这里会遭遇萨梅尔也毅然决然选择前来的原因。
在他的心中,优菲的遗愿比自已的性命更重要。
虽说经过萨菲尔的提醒,哲伯莱勒意识到了自已的这个决定有多么莽撞,可现在毕竟不一样了,有了萨菲尔这个神级战力,对付萨梅尔那就是降维打击。
萨梅尔?图特摩斯?什么臭鱼烂虾?一巴掌全呼死。
哲伯莱勒心中闪过一抹轻松,不得不说,他这次来沙漠,真是来对了。
“可是,就连母亲都研究了好几年也没成果,提尔扎德能行吗?”婕德却对此表示悲观。
这话让提尔扎德直接破防了:“什么话?我怎么就不行了?我们接下来就是去查漏补缺!婕德你听好了,这次的论文该怎么写,我心里已经有底了。”
看着吵吵嚷嚷的提尔扎德和婕德,哲伯莱勒破天荒露出了笑容,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没有插话。
他和优菲原本像飞鸟与鱼,但阿赫玛尔的秘密让他们的命运交错了。
现实或荒诞,或理性,或绝望,或美丽。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正应了那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