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爷笑得很灿烂，但脸上却挂满了泪痕，走到即将消散的水神娘娘面前，想给她一个拥抱，手到半空时，又改换成了搂肩，水神娘娘下意识的就要闪开，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幽怨的看着城隍爷。
黑色官服下，手从她身上穿过，像是镜中花，更像是水中月，两人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水神娘娘率先笑了起来，娇滴滴的模样，罕见的出现了害羞之色：“此前也不见得你有这份贼胆。”
城隍爷悻然收回手，道：“我胆儿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对于你，山神可没少说你的坏话，说我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看上了你，哎，真是的，要不是，我也不至于被别人一拳头打碎了金身，你说是吧。”
听起来像是责怪，但语气平淡得犹如喝白开水一样，似乎被打烂的金身是别人的，不是她的一样。
城隍爷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水神娘娘忽然凑近了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凝聚出自己的实质性身体，猛地在他嘴唇来了个蜻蜓点水。
城隍爷呆立当场，瞳孔放大。
再看水神，依然化作纯粹的透明：“如果他们能拿回莲藕，我就还有救，那段莲藕是当初大夏的一位儒家圣人赐我的保命物，可用来重塑金身，当初种下之时只是一颗种子，这么多年来我用神道香火去浇灌它，它已经长大了，原本想用来当成我来娶你的聘礼，现在聘礼没了，我也快死掉了，如果你不想我死掉的话，就加油哦。”
俏皮的两个字，却勾勒出了水神娘娘深深的不舍。
城隍爷张了张嘴，泪两行，颗颗往地上坠落。
……
大河尽头，漩涡在天穹浮现，黎阳和程谨严一步从中跨出。
看了眼四周，黎阳很快便锁定了杂草当中一座废弃小庙。
还真是一座小庙，小到只能一条狗蜷缩在里面。
黎阳凑近身体，这才发现，小庙里面还别有洞天，一截沾满了泥土的莲藕正冒出小一部分躺在淤泥之上。
淤泥四周，有四炷香。
香气弥漫出来后很快便被莲藕吸收，黎阳看得稀奇不已。
程谨严摸着下巴，略微思索后，便想明白了因果关系，不由笑道：“少爷，那水神娘娘还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啊。”
老狐狸。
这话，程谨严没说。
黎阳小心翼翼的将莲藕连带着下方的淤泥和四炷香一同收进了手环，这才问道：“什么意思？”
程谨严解释道：“莲藕四周的香，是神道香火，一直没有灭掉，是因为这两岸百姓还有真诚供奉水神娘娘的人存在，纯粹的愿力点燃了香火，香火滋养莲藕，这莲藕上依附着水神娘娘的一缕残魂，拿回去后，只要神灵印记重新回到莲藕上，那么她便可以用这莲藕重塑金身，再现人间。”
黎阳惊讶道：“还能这样啊。”
程谨严点头道：“这可不，她将莲藕藏在这里，的确没人会注意到，而她一直依附在女鬼身上坐在这莲藕旁边看着，等着有真正的老好人来帮她摘取莲藕，现在想想，该是当初少爷带那群百姓过河之时，她就盯上你了。”
虽说算计得不算光明，可这结果终究是一件好事。
黎阳笑道：“挺好。”
程谨严心里微微一叹，不知该如何说。
两人趁着夜色，在山里急速飞驰，一刻钟后，总算到了山神所在的位置。
引入眼前的并不是一座雄伟的山神殿，而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战斗过后的痕迹，灵气暴乱，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了，这里却仍旧一片混乱，没有安静下来。
黎阳暗道不好，道：“恐怕我们来晚了。”
程谨严嗯了一声，神识扩散，仔细搜索着每一寸土地。
水神娘娘都能活下来，还留有后手，他不信和水神混迹一起的山神会轻易死掉。
黎阳也不相信。
两人在废墟中一顿搜寻，最终无果。
黎阳坐在一块破碎的门槛石上，双手托晒，此刻明月高悬，白光如瀑，黎阳问道：“老程，这山神是不是个胆小鬼啊，藏起来了？”
程谨严一本正经道：“我看有可能。”
哗啦。
后边的废墟中，传来震动的声音。
两人充耳不闻，像是没听见，但彼此嘴角都露出一抹笑意。
黎阳继续道：“肯定是个胆小鬼，要不然怎么还藏起来了呢，本以为山神和水神娘娘一样，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呢，哎，亏我还那么崇拜他。”
程谨严道：“少爷，巾帼不让须眉，好汉也有娘娘腔，算了，回去吧，告诉城隍爷我们没找到，估计这山神被打成渣了。”
后面的响动更大了。
一截烧得漆黑的木头从废墟中直立了起来。
黎阳听到动静，回头看去，一脸惊愕道：“老程，你看那根木头，怕是还能这点钱吧，咱们赶路需要柴火……”
“少爷，那我劈了他？”
“劈！”
“好哒。”
程谨严拔刀，蓝色刀气蔓延出四十米，直接将周围的废墟扫为平地，天地之间，唯有刀气纵横。
哦？还有一根烂木头。
程谨严奇怪道：“少爷，这木头估计是个好东西，能卖点好价钱，能抗住我这四十米大刀的木头除却先天灵根那些得道的神木，普通木头可扛不住我这几十年修行的一下子。”
黎阳道：“再砍几刀，砍不断就算了，拖回去卖掉，城隍庙不是要塌了吗？把这木头修修，还能用来当房梁。”
程谨严打了个响指，刀气刹那变成火红色，灼热的气浪肆无忌惮的焚烧着空气，恐怖的高温连地上的石头都忍不住开始融化。
“你才是烂木头，你全家都是烂木头，我堂堂的山神大人。”
“谁再说话？”黎阳吃了一惊，赶忙问道。
程谨严也是一阵疑惑，道：“少爷，那木头不会成妖怪了吧。”
“哎呀，气死我了，你才是妖怪。”
黑漆漆的烂木头，表面黑色被烧焦了的树皮开始脱落，无数嫩枝绿芽从木头上的四周伸张而出。
枯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