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变得很沉默，大概是胡桃在说完这句话后，自己都意识到了不对劲，所以当她重新看向小男孩时，眼神也变得凄凉。
小男孩似乎也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气息变化，故而透亮的目光中，没有了先前的敌意，反倒是大大方方的走到胡桃身边，笑着道：“姐。”
我擦嘞。
这一声姐，直接让胡桃原地石化，遭受到了巨大的暴击，她蹲下身子，看着小男孩，情不自禁的将额头抵在他的脑门上，轻声说道：“其实，你留在这里比出去更好，这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责任所在。”
小男孩哪里懂这些，但这种离别的情绪不用语言表达，也能感受得到，他嗯了一声，抱着胡桃的脑袋：“我会好好听话，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胡桃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揉着他头上又变得乱糟糟的头发。
他就这么目送三人走出山谷。
黎阳回头时，看到小男孩和大风神灵的金身并排而坐，正对他笑着挥手。
黎阳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快速转身往外走去。
山谷外，风平浪静，似乎从来就没有遇到过那个孩子。
然而几人的心思都变得异常沉重。
小男孩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又起身在山谷走来走去，他在洞口处晃荡了很久，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他走出去，但每当要跨出那一步时，眼前便会浮现出黎阳的脸来，然后又用自己的意志力，将迈出去的脚收回。
因为，这是他答应黎阳的承诺。
山谷一时间变得安静起来，没有了人，这里的热闹便成为泡影，他捡起石头扔进小屋旁边的水塘里，水花四溅，与回荡在山谷的风形成了一首乐章，他张开双手双脚，仰面躺在草地上，鼻尖嗅着泥土传来的味道。
水至清则无鱼。
这里除了他，还有什么呢？不会说话的一草一木，还有傻坐在洞口前的金身雕像。
小男孩没来由的流下两行眼泪，其实他很舍不得黎阳走，大概是人生第一次看到对眼的人，那种喜悦冲击心头的满满当当，所以在对方离开后，会感觉心里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抽干了一样。
年龄尚小，依然有自己的情绪啊。
“我也很想跟你们一起出去走走啊，大哥哥。”
他甚至不知道黎阳的名字。
他在黎阳等人眼里只是一个过客，却不曾想，在小男孩眼里，这一眼，便是人生的一部分了。
终于，
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步履很急，也很轻快。
小男孩躺在草地里，竖起耳朵听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想站起来，但身子很疲软，只是望着山谷上空的洞顶愣愣走神，阳光照射进来的光线，恰好将他笼罩，越发的出尘。
所以。
当黎阳重新站在他面前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使劲揉了揉，确认是去而复返的几个人后，浑身来了力气，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惊喜交加的道：“大哥哥，你们怎么回来啦？是有什么东西落在这里的了吗？我帮你找找。”
黎阳笑着看着他。
胡桃站在一旁抱着手，眼神复杂，却一语不发。
程谨严没有跟过来，在大风神灵的金身旁边站着，二人目光对视，隐隐约约中，程谨严觉得这一尊金身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给他的感觉像是有生命。
当这个念头在心里出现后，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越看这雕像越是不对味。
回头想想，自己等人从龙虎山下来，也没走几天便到了这里，那算起来此地应该还属于龙虎山范围的，那么，这里又怎么可能不会被龙虎山的大能发现？
要知道，龙虎山上的仙人，是真正的仙人，能够和坐镇天幕的儒家圣人比肩的存在，特别是两大祖师爷，即便是遇到了人族至圣先贤，也能够平起平坐的存在。
如此一想，这里之所以一直不被发现，便是有人刻意而为之了。
当意识到这里点后，他看向小男孩的目光，也忽然变得不一样了，小男孩也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而过，程谨严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脸上挂着笑容。
也许，他是看出了点什么。
小男孩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当中，故此并没有将程谨严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神当回事，只是用力拽着黎阳的衣角。
“有些离别，是可以在冲锋中进行的。”黎阳看着小男孩，眼前逐渐浮现出婢儿的身影来，他们一直相依为命，可现在却天人永隔。
小男孩道：“我不会给你闯祸的。”
黎阳爽朗一笑。
这时，水池里忽然溅起一片浪花，众人寻声看去，竟是条硕大的青鱼。
黎阳还以为看眼花了，他记得这水池里面没有鱼的，更奇怪的是，青鱼从水里跃起后，直接掉落在岸上。
这还了得，胡桃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走过去用长枪一捅，青鱼便立即领了盒饭。
不多时，山谷内便传来诱人的烤鱼香味。
白米饭，咸菜，烤鱼，成了今晚这三大一小的晚餐。
黎阳一直没有说话，这条青鱼，和掌柜给他的太像了，现在都还能记得起当时雷老头在知道他偷偷藏着一条青鱼时的语气的表情。
如果此鱼为妖，
那么。
他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这个有着先天神灵之体，一尘不染，里里外外都很干净的孩子，他，又是什么呢？
一夜很快过去。
这一夜，没有人睡着，却也没有人出声。
都瞪着大眼睛看向天幕上的夜空。
程谨严反思着自己的前半生，胡桃只是觉得很美，黎阳半眯着眼睛，耳边传来的全是熟悉的唠叨声。
“黎阳，谁要是敢对我们老板不利，我就砍死他。”
“黎阳，这天下如果和老板说的不一样，咱们，就毁了它呗。”
那时候的黎阳觉得这一切都那么遥不可及，亦或者是孩子之间的说大话。
他侧身看向已经有了喊声的小男孩，夜幕下的他，眉心处的神灵印记格外命令，身上还有一层淡淡的光晕。
原来，自始至终，都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保护他。
“你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