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宜漾抱得很轻,江棠却被撞得很重。
江棠想,姜宜漾那根线正正提的是她的心。
走廊终于有些吵闹的声音了,不过只有江棠能听到,是她的心跳声。
属于姜宜漾的香味缓缓飘过来,刺激江棠的嗅觉,声控灯在感受不到动静后退场,与此同时,姜宜漾也将她的下巴靠在了江棠的脖子上。
江棠身体里的某根神经被重重挑起来,在每一秒的眨眼中,她都能感受到姜宜漾喷在她脖子上的呼吸。
或许能吹起她细小的绒毛,也或许如微风拂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块被触碰的肌肤渐渐热了起来,身体里也有某种躁动的细胞在喊江棠,让她也靠近姜宜漾。
她想抱姜宜漾,想揉姜宜漾的脑袋说好听话,想搂姜宜漾的腰很紧很紧,还想……
江棠在幻想中的一个架终于打输了,她认命地抬起手,也低下头准备和姜宜漾贴得更近,但手才碰到姜宜漾的衣服,姜宜漾动了。
她后退了一步,把手放开,与江棠拉开距离。
江棠又把手收了回去。
“好了,”姜宜漾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你可以回去了。”
江棠愣了一下:“啊?”
姜宜漾终于露出了笑容:“开个玩笑,”她往江棠的手腕上瞥了瞥:“带了什么?”
江棠低头看腕上挂着的袋子。
“……书。”
为什么带书呢,就是,想着,过来得找个,理由吧。
但现在好像……
“没有必要。”姜宜漾把江棠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江棠脸瞬间就红了。
还好外头的光线一点也不足,也还好姜宜漾转头就回了屋,看不到江棠此刻的局促。
跟着进门时,姜宜漾问江棠:“阿姨睡了吗?”
江棠:“睡了。”
姜宜漾话里带笑:“偷偷过来的。”
江棠没有接话。
姜宜漾的屋子不太亮,只开了几盏氛围感很足的灯,再走进去一点,江棠就看到了她在姜宜漾朋友圈看到的那个单人椅。
椅子上这会儿还有被压过的痕迹,扶手上披一条毯子,想必刚才就是从这条椅子上起来去开门的。
姜宜漾家的客厅很宽,面对江边有个很大的落地窗,此刻窗帘拉到了最边上,玻璃窗上能看到城市的璀璨灯光,也能看见屋里一前一后的两人。
“什么打算呢江小姐?”说话间,姜宜漾又在椅子上坐下了:“过来就为了送本书,还是准备坐一会儿。”
这个坐一会儿,江棠离谱地想到了她和张欣的某次聊天。
江棠把书放在姜宜漾椅子旁的小圆桌上:“来都来了。”
姜宜漾轻轻笑了,重复江棠的话:“来都来了。”
她说完靠着椅子,手撑着脑袋,眼神往江棠后面瞥了眼:“给你调了一杯芒果汁。”
江棠也往那边看:“你好像知道我一定会来。”
姜宜漾摇头:“不知道,”她说完问江棠:“喜欢芒果吗?”
江棠对芒果没什么感觉:“可以喝。”
姜宜漾问:“那下次调什么?”
江棠说:“百香果吧。”
姜宜漾:“好的江小姐。”
一口一个江小姐,江棠不确定姜宜漾是不是故意的。
江棠不请自来只能继续不请自坐,在姜宜漾的注视下,江棠喝了一口芒果汁。
“怎么样?”姜宜漾问。
江棠客观评价:“它就是,芒果汁。”
姜宜漾笑了,继续看着江棠,柔声道:“你能过来我发现我挺开心的。”
江棠低下头,用力吸了一口。
姜宜漾说的每句话都不在预测中,有时候明明聊着这个,她总能突然说句那个,总能给江棠来个没有准备噎在当场。
索性江棠就这么接话吧:“特别好喝。”
江棠不想听明白,但姜宜漾却藏着明白,她不再看江棠,转个身陷进躺椅里:“非要曲解我。”
江棠承认自己在姜宜漾面前是个特别矛盾的人,仅因为对方是姜宜漾,江棠就能打破自己设下的许多条条框框。
她的本能在叫她尝试迈出去,但却又害怕后果再小心收回来,她仿佛姜宜漾小池塘里养的一条小鱼,姜宜漾一根不打弯不上鱼饵的鱼钩玩儿似的丢在水面上,光是看见了,江棠就已经馋了。
怪不得姓姜。
哈,不好笑。
不过说到小鱼,江棠放下吸管转头看了眼,见姜宜漾耳朵上闪着不太明显的蓝绿色。
她略微有些开心地低下头,又吸了一口。
“这本是什么书?”那边姜宜漾从袋子里拿出了刚带过来的那本,直白地问:“随手拿的还是挑过了。”
江棠放下杯子,索性也不装了:“不算随手,我也看过,算是小说吧。”
姜宜漾:“好看吗?”
江棠:“还可以。”
姜宜漾点点头放在了桌上:“这本看完就看,”她又说:“我这么看书,放你一个人坐着会不会不太好?”
江棠马上就想说不会,姜宜漾快她一步说话了:“当然会。”
姜宜漾又问:“不怕阿姨晚上醒来?”
江棠:“她向来睡得香。”
姜宜漾:“醒来怎么办?”
江棠摊手:“醒来我就回去,还能怎么办。”
姜宜漾点头:“也是。”
她又侧着靠了,又看着江棠了,也对江棠说:“你坐过来一点,”她说着指定沙发那个离她最近的地方:“坐这里。”
江棠听话地过去,还不忘拿上她的芒果汁。
姜宜漾用食指拍拍她的耳垂:“看到了吗?”
江棠没忍住笑了:“看到了。”
姜宜漾把头发撩下来遮住,说:“聊聊吧。”
江棠嗯了声:“聊什么?”
姜宜漾问:“你可怜我吗?”
没头没尾的,江棠愣了一下:“我可怜你?为什么?”
姜宜漾:“你妈妈应该有对你说过我家的事吧?”
江棠明白了:“提过几句。”
姜宜漾笑了一下:“你该不会是因为可怜我,才对我这样的吧。”
姜宜漾的话说得很深,一来这个可怜我可以延伸无数故事,二来这个对我这样可以展开许多画面。
事已至此,江棠装蒜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她确实不是因为可怜姜宜漾,她什么心态她自己还能不明白吗?
“不是,”江棠为了不让姜宜漾误会,说得很诚恳:“心疼的,但不是可怜。”
姜宜漾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接着笑起来。
姜宜漾不知道对这个回答是否满意:“怪不得晚上我说完那句话,你看我眼神怪怪的。”
江棠缓和气氛,也笑了:“我有吗?”
姜宜漾:“很明显。”
“不用心疼我,”姜宜漾又说:“他们俩确实对我不上心,但我也一样,”她说着,从圆桌上把她的酒杯拿了起来,不过她没有喝,只是晃了晃:“爱是需要相互的,就像你和你妈妈,我和他们没有这种感情,我们都习惯了,所以谈不上可怜,也不需要心疼,你别对我有这种感情。”
江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的这话,姜宜漾说完看了她一眼又道:“说了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
江棠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没有,不是。”
“小时候确实羡慕过别人,长大了就不会了,”姜宜漾倒是很坦荡:“他们是不是把我说得很惨?”
江棠整理一下措辞:“不能说惨,成长环境吧。”
“成长环境,”姜宜漾重复江棠的话,也笑了一下,问江棠:“你觉得我的成长环境差吗?”
这么一问,江棠有些噎住了。
她妈妈心疼姜宜漾时,江棠能回忆起一些话,现在姜宜漾这么说了,江棠又回忆起了另一些话。
也是小雅说的,她说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羡慕的就是她的漾漾表姐。
漾漾表姐要什么有什么,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喜欢就去争取,兴趣爱好全是自己喜欢的,家人没有逼迫,她从小到大用的买的都能自己决定,根本没人管她,她好自由。
当时江棠不认识这个漾漾表姐,所以不懂在这种矛盾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现在她似乎有些了解了,就是姜宜漾,独一无二的姜宜漾。
江棠心里笑了声,她还心疼姜宜漾呢,看看自己吧,在底下摸爬滚打多少年才混上现在的位置。
心疼心疼自己吧。
“确实,”江棠自己都笑了,她回答姜宜漾:“不差。”
姜宜漾把杯子举起来些:“还心疼我吗?”
江棠卑微,拿起杯子和姜宜漾隔空相碰:“不会了。”
姜宜漾喝一口,接着道:“到你了,说说你吧。”
江棠:“我什么?”
姜宜漾不愧是姜宜漾,开口就是:“你当年离开小雅家,肯定很讨厌我们那群人吧。”
看样子今晚是坦白局了,姜宜漾把家事线摊在你面前,那么江棠,你总要奉献点什么吧。
芒果汁前头喝得太急,这下只剩一点点了,不够江棠惆怅的。
她意思地清吸一口,对姜宜漾说:“对,特别讨厌。”
姜宜漾问:“包括我吗?”
根据那篇我的天灰了,江棠不瞒姜宜漾:“是的。”
姜宜漾轻笑一声,喝了一口酒,道:“挺好,至少记住我了。”
江棠心虚地摸了摸眉毛:“不是因为这种事记住你的。”
姜宜漾好奇:“那是?”
江棠:“我们漾漾大小姐这么美艳动人谁记不住啊。”
姜宜漾很无奈地看江棠一眼:“要不是你不能喝酒,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江棠笑了出来。
姜宜漾说:“欠我100。”
江棠认输:“哦。”
姜宜漾喝一口酒,又问:“阿姨也接受不了吧。”
这话问完,江棠仿佛有什么哽在嗓子里,她低下头缓缓吐一口气,也说:“嗯。”
“所以这件事后……”
姜宜漾在这里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江棠等得几乎要追问了,姜宜漾才开口继续往下说:“你当了直女。”
江棠噗的一声差点咳出来。
姜宜漾的想象力还是有点东西的。
“不是,”江棠这不当场退出坦白局:“我就是直女。”
姜宜漾点头:“好。”
她又问:“阿姨当时应该吓到了吧。”
江棠说:“她哭了。”
姜宜漾不接话了,把杯子里剩下一点酒全喝下。
那件事对江棠的影响其实已经淡到几乎没有了,这么多年过去,除非遇到特殊的人,江棠根本不会想起来。
但今晚姜宜漾这么跟她聊了,她内心竟然隐隐的有些难过。
具体是难过哪个部分,江棠不想深究。
这两段坦白,就算是这么过去了吧,她们好像聊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聊。
江棠一个没注意,把剩下的芒果汁全部喝了。
实在是太安静了,所以吸管吸空气的声音格外明显,姜宜漾于是问她:“还要吗?”
江棠:“还有?”
姜宜漾:“厨房还有。”
江棠想了想:“不用了,该回家了。”
姜宜漾没有挽留,她说好。
江棠已经能适应姜宜漾房子的温度和光度了,淡淡的玫瑰花香也闻习惯了,不过现在已经凌晨快一点,她确实该走了。
走出去的路上,姜宜漾始终跟在她后面,始终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到了门口,姜宜漾靠着柜子对江棠说:“到家了说一声。”
江棠:“嗯。”
江棠缓慢换鞋,姜宜漾就站着看,等江棠全部穿好,姜宜漾又开口了:“怪不得她们说你很不好追。”
有点突然,江棠转头对上姜宜漾的视线,不过很快偏开:“没人追我。”
姜宜漾:“是没人追你,还是一旦有人追你你就跑?”
江棠还是说:“没人追我。”
姜宜漾似乎笑了一下:“那我呢?”
江棠仍旧没看姜宜漾:“你什么?”
姜宜漾说:“你觉得我对你做的这些,是在追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