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从昏迷中转醒, 哭得泣不成声,苏菀烟陪在一旁安慰,“母亲, 你自己的身体要紧, 外祖父他在天有灵, 也必不忍看到你这样。”
顾氏双手发颤, 父亲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会忽然染疾而死!还有大哥,究竟什么病会致人瘫痪!
她步履踉跄地走到谢承身旁,扶着他的手, 哀切道:“老爷, 事情蹊跷,一定是有人故意害死我父亲!”
谢承强压着心里的怒火, 脸上早已阴云密布。
“老爷,是太子……一定是太子要灭口……”顾氏神色张惶,语无伦次道:“我父亲已经顶了罪……他还要赶尽杀绝!”
“越说越疯!”谢承冷声喝斥她。
顾氏颤抖着,哀求他,“老爷, 你要替我父亲……”
“还不住口!”谢承暴怒, 他对顾家已经仁至义尽, 若不是顾平阳自己行事不严谨让人钻了空子, 也不会到这一步。
“官府已经查明落实了,他是染疾不治而亡, 你还想怎么样?”谢承抬手指着她, 脸色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你莫非是要谢家也给他顾平阳做陪葬!”
威严震慑的声音让屋内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顾氏抖了抖, 意识到自己昏了头胡言乱语, 只敢抹泪低泣。
苏语凝紧紧握着谢蕴清的手,害怕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看着一屋子的乌烟瘴气,哭哭啼啼,谢蕴清平静的不带一丝情绪,“事已至此,还是先想办法将尸身运回来,好让外祖父魂归故里。”
他抬眼看了看满堂的红绸喜字,“只是这些布置……死者为大,我看还是先撤了。”
顾氏又一次悲恸大哭,她儿子的大喜之事竟然冲上了父亲的丧事,红绸换白幡,这是要让她心痛死!
“撤……撤吧。”顾氏捂着心口,快要喘不上气。
苏菀烟垂着头,指甲掐到了肉里,这就是她拼劲一切争来的亲事,直到红烛燃净前一刻才挑了盖头,新婚之夜丈夫甚至要与她分房而睡,如今她连媳妇茶都没有奉完就要撤了这些布置……而此时此刻,谢予安眼里看着的还是苏语凝。
苏菀烟自嘲地笑,就是再来上些什么可笑的事她都能见怪不怪了。
谢老夫人恨恨道:“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她知道现在不是责怪谁的时候,但还是说了一句,“早知是今日的场面,当初何必趟这趟浑水,落的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氏心里有怨,当初如果不是他父亲为谢家铺路,谢家哪如此能一帆风顺,有今时今日的风光。可她又不敢反驳谢老夫人的话,只咬着唇哭的更加悲痛。
顾氏伺候了自己二十来年,一体贴入微,家中也是操持的井井有条,见她哭成这样,谢承也不忍心,而且顾家现在也无人了,丧事该办的还是要办,“你也别哭了,我去找郡守要批文,将尸首运回来,再安排丧仪。”
顾氏抹泪点头。
谢老夫人转动手里的佛珠对顾氏,苏菀烟和苏语凝道:“后日就是初一,你们几个都随我去庙里礼佛,散散晦气。”
看出谢蕴清想要开口,谢老夫人先一步开口,“都得去。”
谢蕴清抿了唇线,眼中不着痕迹的划过讥讽,求神拜佛便有用了吗。
临出发前,谢老夫人才派下人道倾云轩通传,说是让多备上些衣物,要在庙里住上几日。
谢蕴清闻言皱起眉,对着来人道:“你去回禀祖母,就说夫人身子不适,不能同去了。”
“大少爷,这……”下人神色为难,明明人好好的就在眼前。
苏语凝扯扯谢蕴清的衣袖,“清清我想去。”
祖母已经很不喜欢她了,她不想再惹祖母不高兴了。
谢蕴清道:“妧妧听话。”
小姑娘在祖母面前就像是只不敢抬头的鹌鹑,还要呆在一起几天,又没他护着岂不是要委屈坏了。况且他也不舍得与她分开。
他以为苏语凝与他也是一样的想法,却听她自顾对那下人道:“我去的。”
那下人松了口气,立刻退了出去。
谢蕴清眉心轻折起。
苏语凝还用哄安儿的语气对他说:“咱们不能再惹父亲和祖母生气了。”
谢蕴清又怎么会在乎他们的高兴与否,他并没有因为小姑娘的解释而开心起来,反倒执着于她为什么不像上次去蜀郡的时候那样,说什么也要与他在一起。
谢蕴清看着她,“妧妧可想好了,或许好几日你都见不到我了。”
苏语凝愣了愣,“沐香寺很近的,就在城南。”
谢蕴清点头,“是很近,可也不是在一处。”
苏语凝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你不能来看我吗?那要等我回来才能再见到吗?”
他自然可以日日去看她,可谢蕴清偏偏没有告诉她,只点了点头。
苏语凝皱起眉,神色也变得纠结了起来,“夜里也是一个人睡。”
谢蕴清颔首,“所以还去吗?”
苏语凝抿抿唇,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她不想去了,可是她怕祖母会生气。
她的迟疑让谢蕴清心沉了下来,“那走吧。”
上马车的时候,苏语凝又问他,“你真的不来看我吗?”
谢蕴清望着她的闪着期盼的眼睛,“是妧妧要去的。”
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眸渐渐黯淡了下来,谢蕴清开始反省自己太过分了。
可他压不住心底反复作祟的占有欲,他想要小姑娘时时陪着他。纵然不能,那在他思念她的时候,她也要时时刻刻的思念着他。
不忍再看她失望的样子,谢蕴清道:“上马车吧。”
苏菀烟和她同坐在一辆马车上,见她一路上都情绪低落也没怎么说话,苏菀烟忍不住想发笑,她有什么可低落的。
她想了想,问道:“妧妧怎么了?”
苏语凝怔愣了一瞬,小声道:“我在想清清。”
她不确定谢蕴清是不是真的不会来看她,如果是真的那她就要好几日都见不到他,苏语凝又道:“弟妹……”
苏菀烟听她这么叫自己,脸色变了变。
苏语凝自己叫着也觉得拗口,又改了回去,“三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苏菀烟笑道:“这得问祖母的意思。”
苏语凝闷闷的哦了一声。
谢家年年会给沐香寺捐上一大笔的香火钱,得知谢老夫人要来上香,就专程安排了接引的师父在山脚下等着。
上过香就是听师父讲经,只有苏语凝心不在焉,顾氏对她这样早就见怪不怪了,也没心思管她,谢老夫人则不满地摇了摇头。
等午时用过斋饭,谢老夫人就带着几人一起抄写佛经,天气冷了之后黑的也更早了。
苏语凝望了望外头渐暗的天色,忍不住问道:“祖母,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谢老夫人哒的一声搁下笔,冷声道:“不过半日就没定性了?不小的人了,别整日就知道玩闹。”
“我不是想玩。”苏语凝小声辩解。
谢老夫人见她又不知道再想什么了,叹息一声,不再理会她。
苏菀烟微微抿唇一笑,继续抄着佛经。
到了掌灯时分,有僧人来带着众人去了厢房。
夏云正帮着月儿给苏语凝铺床,就听她问道:“夏云,你说清清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不来看我?”
苏语凝想了半日终于想出来了,如果换做是清清将她一个人留在府上她也会生气的,但是她肯定还是会忍不住去找他的,这么想着苏语凝有些委屈的扁起了嘴。
夏云走到她面前夸张地道:“我的祖宗哎,你可算是明白了。”
先头的情况他可是全程都看在眼里,少爷摆明了就是因为夫人答应了要来这庙里而闹别扭。
少爷能控制自己不对小姐过多的干预,可对夫人就难说了。
夏云还想再说,就被月儿扯着胳膊拽了出去,“少这里叭叭叭的胡说。”
夏云冤枉地嚷道:“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不开口都知道你要说什么,赶紧出去。”月儿将人轰了出去,转身对苏语凝道:“夫人别多想,少爷哪儿会跟你生气。”
苏语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她的话,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羽睫也低低的垂着,盖住了眼底的光彩。
月儿打来了热水替她洗漱,“夫人还是早些睡吧,庙里的僧人都起的早,再不睡明日该起不来了。”
苏语凝听话地躺到床铺上,月儿关上门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语凝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被褥里只有寺庙里的香烛气,就连一点点清清身上的味道都没有。
她干脆起身坐到了桌边,望着那一盏小油灯发呆,脑袋里东想想西想想,想起谢蕴清送她上马车时说的话,唇角已经扁了下去。
谢蕴清踩着月色推开了厢房的门,看到只穿着单衣,满脸委屈呆愣愣地伏在桌上的小姑娘心里一疼。
他彻底后悔了,不该用这样的方法来让她惦记着自己,果真是越来越贪心了。
苏语凝倏然坐直了身子,看着他愣了许久才欢喜道:“清清!”就连声音里都带着笑。
谢蕴清跟着柔了眉目,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含笑道:“招来了师父,我就要被赶走了。”
苏语凝管不了许多,几乎是扑倒了他怀里,“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谢蕴清接住她,“嗯,原本是想不来了。”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圈了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一些。
谢蕴清笑了笑,“可是我舍不得妧妧。”温润低缓的声音透着缱绻与缠绵。
苏语凝心里的难受和不安忽然就不见了踪迹,她仰起小脸看着他,不自觉的脱口而出,“亲亲。”
谢蕴清应了声,见她又不说话,反倒还皱起了眉心,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苏语凝用指尖点点自己的唇瓣,“亲亲。”
谢蕴清愣了片刻,才哑然失笑,抬手刮了刮她的粉腮,“佛门清净地,妧妧这是要犯戒律?”
他口中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可话音还未落干净就低头吻了上去。
……
桌上的小油灯已经灭了。
“嘘,妧妧乖,可不能发出声音了。”黑暗中,谢蕴清贴在她耳畔轻喃,“犯了戒,是要被赶出去的。”
苏语凝极小声地嗯了声,旋即咬住唇瓣,眼底是晃悠悠的水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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