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高二上学期正式开学。
沈奇混惯了,新学期、分班,都带不来新鲜感,无非换个地方陪兄弟混日子,开学典礼他几乎是站着睡过去的。
典礼结束,进班分座位,新班主任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首轮排座按男女生和身高来,沈奇一米八四最后一排靠窗,叶玄一米七七,倒数第二排靠墙,两人隔了整个教室。
叶玄无所谓,同班就挺好,不用非坐一起,又不是小学生。
他慢悠悠地整理桌膛,归拢新发的一厚摞书,正收拾着,后面咣啷啷几声响。他扭头,只见沈奇没事儿人似的坐在他身后,而原本该坐在那里的谭浪正匆匆绕过讲桌,朝靠窗最后一排狂奔,班主任正在走廊维持纪律。
这两人仗着新班主任记不住,私自换座。
谭浪白长大高个儿了,动作笨得一批,沈奇猛挥手,抻着脖子用气声喊:“操!你快点儿!老师进来了——”
教室里爆出一阵压抑的低笑,几个女生见喊话的是沈奇,顿时笑得更欢乐。
沈奇这么帅的男生,就连犯沙雕都格外有趣。
坐最后一排的另外几位同学笑不出来,因为他们课桌上印着几个大鞋印。
叶玄:“……”
沈奇是踩人家桌子跑过来的。
“快给他们,擦擦……”叶玄摸出纸巾往后递,沈奇接过,扔向桌子脏的同学,双手合十朝他们拜了拜:“别告诉老师,谢谢谢谢!”
咚的一声,谭浪也安全上垒,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班主任疑惑地探进上半身,沈奇一脸正经地翻地理书。
“……”班主任绷着脸退回走廊,继续给等在走廊的同学安排座位。
几秒钟后,叶玄肩膀被人拿笔戳了一下,他回头,沈奇咬着嘴唇朝他笑,露出一颗小尖牙,又帅又痞。
“哥牛逼不?”不知怎的,沈奇心痒难耐,直想邀功,“这都能坐你后边。”
叶玄缓缓绽出笑容,文明捧场:“牛……那什么……”
他那么白,肤质细腻,表情变化起来,就像一方乳白的丝缎被揉乱。
前几天夜里的中邪感猝然来袭,沈奇眼珠发直,手未经大脑允许,招惹小姑娘般用食指关节刮叶玄的面颊。
那触感像椰冻,滑、微凉,可紧接着就是烫,烫得像碰了火钳。沈奇猛地一缩,愣愣地瞪着那只擅自行动的手:“哎我艹?”
这手成精了?!
叶玄对此没多大反应,眼皮缓缓撩起,讶然片刻,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转回去看书。
沈奇则躁动了一节课,碰过叶玄的食指抽疯般一阵阵发热。
我兄弟这脸……有腐蚀性?
沈奇狐疑。
……
开学头两天,校方决定给同学们来一记下马威,课还没上,先来一波摸底考。
几天后出成绩,叶玄与沈奇分别勇夺全班正倒数第一名,考虑到高二(九)班是高二唯一的文科班,他们同时也是年组正倒数第一名。
沈奇不在乎,他念书纯是陪叶玄,能在叶玄旁边待着就成。其余的,训斥也好鼓励也罢,他油盐不进。
午休时间,吃完饭的同学三三两两回教室。叶玄前座的女生转身,瞄着他桌上的数学笔记:“叶玄,你还记不记得上午那道题的第三小问……”
又是个问题的。
自打摸底考成绩出来,叶玄旁边那过道成天车水马龙的,说是找学霸问题,可个个眼神热烈。
刚开学那阵沈奇风头最劲,他这种桀骜不驯的英俊对十几岁的少女有致命的杀伤力。加上高一新入学一批学妹,那几天沈奇走哪都有一帮姑娘用眼神热切地欻欻他,课间还常有女生搭伴在他们班后门路过。
路过是没问题,问题是这些姑娘共同点特明显:都不怎么往沈奇那看,可唇角噙着神秘的微笑,一走远就突然嘻嘻哈哈,还红着耳朵互相晃胳膊。班主任为方便监督不让擅自关后门,给沈奇愁坏了。
那天沈奇憋不住了,在一对高一学妹反复路过第三遍时,他突地把上半身从后门探进走廊,朝她们抬抬下巴,招呼道:“同学,搁我这消化食儿呢?”
“哈哈哈哈!”“噗……”两个学妹破功,笑闹着跑开。
一传十,十传百,沈奇不仅没成功撵人,还起了反效果。后门观光团人数不降反升,“消化食儿”甚至成了高一女生看帅哥学长的黑话,本班女生也对他格外关注,搞得沈奇每逢下课就趴着装睡。
可摸底考成绩下来后,叶玄人气出现了反超之势,毕竟沈奇太傻了,看看他那成绩单就令人兴致全无,也就舔个颜。
……
“第三小问……要先求出,这个值……”叶玄给前座女生讲题。
女生模样不赖,蓬松的自来卷,扎成活泼的高马尾,前额饱满,漏下少许扎不上去的碎发,眼睛又大又圆,水灵灵地朝叶玄瞄一眼,不住地乖巧点头:“唔……我明白了……那这步呢?”
叶玄埋头演算,俩人额头都快贴上了。
沈奇斜眼把那女生睨着,也不知打哪蹿上来的一股火,大长腿一伸,踹叶玄的椅子橕。
咣啷、咣啷、咣啷,连踹三脚。
叶玄没回头,好脾气地把椅子往前挪了一大截,胸口紧贴桌沿,让沈奇舒舒服服地活动腿。
……这一挪,跟前座女生贴得更近了。
“没让你往前串!”沈奇把住椅背,刺耳的一声响,连人带椅拖回来。
“唉……”像饲养多年的哈士奇又拆家了,却打不服、骂不懂、舍不得撵。叶玄认命地叹气,坐好,继续讲题。
沈奇怏怏不乐,眼珠一转,见同桌女生在扎头发,手一摊:“借个皮筋呗,细点儿的。”
女生慌慌张张地,打开装皮筋的小盒:“你拿。”
沈奇捏出一根,乐了——一条细细的黑皮筋,中间缀着个指甲大的小乌龟,壳还是粉的。
“这个吧,谢了啊。”沈奇修长五指撑着皮筋,撩叶玄头发。
叶玄发型挺正常,但在男高中生里算长的,没让教导主任摁着剃了全靠学习好,沈奇勉强拢起一小把,堪堪扎出个小拇指长的细辫儿。
“唉……”叶玄又叹气,缓缓转头,“你干什么啊……”
“给你扎个小辫儿。”沈奇穷极无聊道,“这皮筋上有个乌龟……别拆!好不容易扎的!”
叶玄听话地撂下举到半空的手,回身忙正事:“这道完形……主要是,联系上下文……”
——就这么一会儿,前座女生都问到英语了。
领你家去给你当家教得了呗?沈奇盯她一眼,面色不善,怕叶玄说他,忍着没吭声。
一会儿一下的,沈奇揪叶玄小辫,小学男生般手欠。
叶玄起初由他揪,揪到第十次时终于被撩烦了,不顾沈奇抗议,反手把皮筋撸下来丢进桌膛。
“玄儿,玄哥,玄玄,小玄子,小玄zei……”沈奇持续撩闲,趴桌上,临过道那条手臂向前平伸着,叫一声就碰一下叶玄肩膀,辅以踹椅子,还挺有节奏,动次大次动次大次的。
比小学男生欠他妈一百来倍。
叶玄排除万难,坚持帮助同学,硬是在沈奇哔哔叨叨的干扰下给同学讲了十五分钟题。
讲完,叶玄缓缓起身。
“去哪儿?”总算不给外人讲题了,沈奇眸子一亮,扯他衣角。
叶玄无奈:“厕所……”
他的座位临过道,不用同桌让,抬脚就能出去,可沈奇硬是把一条大长腿伸直挡住他桌腿和椅子间的空隙,痞气道:“不让去。”
“……”叶玄再慢捻儿也被沈奇弄得有些心浮气躁,懒得开口,把脚抬高,想直接跨过去。
他抬,沈奇也抬,唰直的腿,无赖似的横着:“叫哥让你过。”
叶玄嘴角绷直了:“沈奇……你怎么,像小学生……一样啊?”
沈奇那股无名火又拱上来,冲口而出:“谁让你不给我讲题的?”
叶玄的薄眼皮悠悠抬起来,色泽浅淡的瞳仁全露出来,疑惑地把沈奇端详着:“你想让我……给你讲题?”
不想,想个几把。沈奇搔搔鼻尖:“啊,对啊。”
“那……晚上,回寝的。”叶玄推他的腿,“快上课了。”
那股轻柔的力道弄得沈奇过电似的一抖,忙把腿收回去。
……
下晚自习,四人回寝。
姜翰谭浪人五人六地装了一星期,渐渐不装了,双双五天没洗澡,号称要凸显阳刚本色,这两天洗脚都靠沈奇踹着去,用浴室的主力就沈奇和叶玄。
当然了,沈奇也不乐意洗,都是怕熏着叶玄。
吹风筒轰隆响过一阵,叶玄裹着一身佛手柑香的淡薄水气背靠墙坐到床上,留出一半位置,招呼闷头打手游的沈奇:“沈奇……你中午,不是说……让我给你,讲题吗?”
沈奇秒退游戏,挖矿似的从书包里挖出一团宝贝,徐徐展平,是一张摸底考卷子,错得红彤彤的:“讲卷子?”
“我先看看……你答得,怎么样。”叶玄拍拍床,“你上来……”
寝室楼一楼整层都是供电到半夜的自习室,因此寝室内没配备学习桌,四张床,四个大柜子,纯是给学生休息的地方。
沈奇微妙地凝固一瞬,随即神态如常,爬上去,跟叶玄隔着几公分坐好。
“……”叶玄迷惑,“卷子?”
沈奇一言不发地下地,把方才随手扔回书包的卷子翻出来,重新爬回去,
也不知道他刚才是打算爬到叶玄床上干点儿什么。
叶玄默不作声地检查沈奇卷子上的错题。
沈奇轻咳:“……要不你从第一题开讲。”
叶玄摇头:“那应该……不行。”
沈奇一想也是,从头开讲得讲到猴年马月:“那你挑几道重要的题给我说说吧。”反正他也没真想听,就是较劲,也不知道跟谁较,估计是虚空。
叶玄慢吞吞地下地,翻出一本高一教科书:“从这……开讲。”
沈奇确实也就是个初三水平,上高中就没学过,于是老实坐那听讲。
叶玄翻着书,边讲边用荧光笔画出需要背下来的知识点。
两人这距离,沈奇无可回避地近看叶玄的脸,也不是他想看,但叶玄至少比教科书好看。
睫毛、眼皮、鼻梁、脸蛋,还有嘴唇……叶玄的唇瓣一开一合,珠贝般白的小牙,齐整地圈着舌头,舌尖随音节若隐若现,发出“的”之类的音节时,嫣红的舌尖就贝肉般从齿缝中挤出一线,因沾着唾液,让灯映出一星湿.滑的水光。
鬼使神差地,沈奇抻着脖子,直勾勾地往叶玄唇齿间看。
他不瞅啥,他就看看叶玄舌头什么颜色,舌苔厚白或者泛黄都说明不健康,要发黑就快嗝屁了,神兽也是血肉之躯,也不能不保养……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他看清了,叶玄的舌头是柔亮的淡红色。
沈奇魇住了似的,喉结微微一动。
……破案了,他兄弟身体挺健康的!
可是,红是挺红,不知道软不。
操了!
这离奇的念头令沈奇脑子里嗡的一声,叶玄周身清甜的佛手柑气息骤然浓郁,他喘不上气,像是缺氧,脸憋得通红。
“玄儿,那个……”沈奇粗鲁地打断正在讲解公式的叶玄,犯了狂犬病似的,咣地蹦到地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我下楼跑两圈!难受!”
“你怎么了……”叶玄担忧。
见姜翰在卫生间,谭浪戴着耳机,叶玄压低嗓门问:“是不是,凶性又……发作了?”
就算平时再和凡人没两样,沈奇也仍旧是凶兽,凶兽需要不定期发泄凶性,这是生理带来的限制。就连软糯如叶云团的混沌,一个月也有二十多天凶性勃发,非得大吃特吃才能压制得住。
“对,”沈奇咽了口唾沫,粗声粗气道,“我发作了。”
“那你记得……门禁前,回来。”叶玄叮嘱。
他一直用薄被盖着腿,伶仃的脚踝与瘦长的脚从被沿下探出来。他爱干净,哪都是香的、洁净的。
“对了,你那个,”沈奇瞥一眼那踝骨,脑子突地发空,舔舔嘴唇,愣愣地问,“你身上这什么味儿?”
“就是,架子上那个……沐浴乳……”叶玄话音未落,沈奇猛地凑过去,停在距他几公分的地方,狠狠闻了几下。
给兄弟望闻问切一下!
叶玄:“你……”干什么?
话没说完,沈奇已疯狗般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