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接近他

楚怜的病又犯了。

一到初冬,头就跟针扎一样的疼。

助理给她送上暖手包,空闲时间让她敷着额头,静下来,多少能缓会儿。

车外是冷风,还有经过车辆时那些拥挤的人群,不时有豪车轰鸣疾驰经过,过会下来一两个人物,引得外头举牌的人群连连尖叫。

楚怜皱眉。

大抵是最近忙久了,陪同见客,参与宴会,太多的事加在一块令人厌倦。

今个儿是最后一场。

年底了,星光大赏总是不缺一些名门显贵的。

裴厌经常会带她来这样的场合。

他交际多,楚怜站在他身旁就像恰到好处的漂亮花瓶,抬抬下巴,楚怜就得去和人打招呼。

对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知名导演,名流巨商,顶流大咖。

楚怜算是他很好的一个门面。

那张脸,就足以叫人落入春河一般心痒。

这些年不少人瞧中过她,找裴厌明里暗里送礼,示意要她,裴厌是个笑面虎,哪能轻而易举地让,他脾气虽不怎么好,但也没真把楚怜让出去过。

裴厌总说了:阿怜这么漂亮,往后还不知要便宜了谁。

她当时淡笑:能便宜谁?可能是路边的某个陌生人,也可能是见的哪个沈先生李先生,不是只要他一句,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

楚怜在裴家待了有八个年头了。

她算是裴家的一个养女,裴家待她很好,但再者,也可以说是他们的一个工具。

和裴厌,也不过是一场不大平等的合作,他们是朋友,是伙伴。

圈里这几年有人在传他们之间关系暧昧。

也只有楚怜清楚子虚乌有。

暧昧对象是谁都可以,唯独不会是裴厌。

“裴先生说他这会儿就在内厅,在等您。”助理收到信息,说。

楚怜嗯了声,收了镜子,拎包下车。

今个儿都是些明星超模的,能来的,要么是绝顶有钱的资本者,要么是顶流量级的影帝视后,到底是大赏,派头小不了,外头远远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水泄不通,连只蚊子都进不去。

楚怜在助理的带领下往侧门去。

一道巨大的轰鸣划破天空。

深黑色的顶级超跑疾驰进入人们视线。

到了减速带也没停下的意思,轰鸣声震耳欲聋,极度嚣张,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来了个人物。

耳膜都要被扎破,楚怜下意识往那边看。

超跑没避过人群,直接在最中心点停下。

只看得到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再就是对方众多的助理,一大群人,哪怕今年新晋影帝都没有过的架势。

上边下来个人。

楚怜没看清是谁,就知道是个男人。

黑衣,连帽,整张脸都在帽子里掩着,低着头,仅露给旁人一个削瘦的下巴。

和他的行事风格一样孤僻嚣张。

“那是今年风头正盛的陈家太子爷吧,就那个陈墨。”助理说。

“谁?”楚怜问。

“陈墨。”助理以为她是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今年最喜欢跟裴先生作对的一个。”

“是吗。”

“先生很多生意都是他搅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对不上,一个混子,听说早几年还拿刀捅过人,前年才出的狱,然后回的陈家认祖归宗。”

资本家总是有个排名的,谁钱多,谁腕儿大,谁最会做生意那就排前头当老大。

而这个老大的二代,那就叫“太子爷”。

楚怜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貌似这段时间经常有人提起。

裴厌这两年生意愈做愈大了,正是盛头,多的是上来巴结奉承的,这种时候敢顶着头跟他过不去的人真不多。

“那他挺大的胆。”楚怜说。

助理瞧她在看,道:“这人乖张得很,难惹,您最好离他远点,到底坐过牢的,别被那种不干净的戾气给沾着。”

她嗯了声,又往那儿瞧了眼。

意气风发的人早进去了,只留了一道瘦颀的影。

-

裴厌要么是不见她,要么是有事。

心情好可能是带她见见哪位人物,各种场子转转,心情不好了那就是上刑场一样的架势。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电话让她过来,就说是有事。

内场的大赏刚开始,里头是像大剧院里一样的舞台,等会儿要颁奖。

楚怜不混娱乐圈,也不知道他们这圈子里一些内娱明星,反正一进去就看到舞台下边一桌卡座里坐着的眼熟身影。

裴厌在和人说话,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舞台布景深蓝的光时不时从他身上照过。

眼镜镜片反光,他看了过来,朝她招了招手。

“最近这是怎么了,不接我电话,信息也不回一个。”裴厌抽了口烟,镜片下狭长的那双眼带着笑:“这么忙?”

“还好。”

“今个儿本来不想来的,我几个朋友都在邀约,那也就没办法,要不然也不会喊你。”他说。

楚怜没说话,视线淡淡落在前头大舞台上。

上来了一个近期很火的当红小生,楚怜也不知是认真看起颁奖还是在看对方,视线就没落过别处。

他垂眼,吐出一口烟雾,雾迷了眼。

“上次交代给你的那事办得怎么样了?”

“你要的资料都到手了。”

“那硬骨头几个月没人啃得下来,阿怜一去就谈下来了。”

“你换个人也是一样的。”

裴厌无视她的淡反应,说:“可是前段时间老费入狱了,你知道吗。”

这句才叫楚怜有了些反应,像是在回忆这个人是谁。

老费,裴厌身边一把手,跟着他十几年,也是裴家如今除裴厌以外持股权最多的董事之一,他入狱了,可想而知裴厌那边最近动荡不小。

“怎么回事?”

“说是金融诈骗,也没什么,就是被个混小子给搅了,一个不成气候的,不是什么大事。”

肯定是让裴厌上火的,要不然不会让他说出混小子这词。

楚怜问:“谁做的。”

他没说。

刚刚上去的那小生下来了,经过楚怜,不小心碰着了她,致歉地跟她说不好意思,楚怜示意没事。

就是这一出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裴厌止了语,打量走过去的小生。

今个儿算是难得的群星聚集的场合,人家都是走红毯过来的,争芳斗艳,楚怜是个素人,坐在其中也丝毫不输。

他曾经说了,楚怜那张脸的精致,纵是放到娱乐圈去硬捧那都能捧起来的。

有什么是她那张脸做不到的呢,就打个比方,说不定什么时候裴家不行了,拿她楚怜去换都可以,也就是这么个程度。

可要裴厌那么轻易地把她交了,也不大可能。

你说身边养的猫猫狗狗待了几年那走了一时都还会舍不得呢,更何况还是人。

他忽的没了兴致,把烟头摁灭了,手还顺带磕了磕茶几边缘,发出几声生硬的响。

楚怜不动声色地看过去。

裴厌忽然伸手,胳膊搭到她肩上。

镜片本是给斯文人戴的,到他那儿,却衬得那双狭长的眼犹如毒蛇信子。

楚怜无动于衷。

他又慢慢松了劲,捋顺她头发,说:“阿怜还是这么漂亮,这张脸,也不知道能迷倒多少人。”

她问:“那能迷倒你吗。”

裴厌扯着唇:“又在说笑。”

他递过来一份文件,说:“搞老费那人的资料,你看看。”

楚怜翻开资料,陈墨两个字以醒目的位置进入她视线。

眼里有几分讶异。

原来裴厌这次的目标是他。

“我要你不管用什么手段,搞定他。”

典礼进行到一半了,主持人换了一波。

裴厌看着,又点了根烟。

“这次和之前可能会不太一样,对方很棘手,疯起来什么都敢做,前两年拿了权,就一直兴风作浪,还有一个,他很聪明,没那么容易接近。”

“哦,是么?”

楚怜看到病史那一栏,深度抑郁四个字。

陈墨有抑郁史。

真不巧,她是心理医生。

-

裴厌的助理给了楚怜有关于陈墨的全部资料。

陈家太子爷,三十岁,家里垄断了很多行业的生意,什么都做,他以前是个痞小子,穷得很,以至于现在也会有人背地里说他是个混子,资料上关于他十九岁到二十五岁那六年有一段空缺,之后就是杀过人,然后两年前出狱。

看到那段经历时,楚怜皱了皱眉。

“杀人?”她从业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唯独没和杀人犯打过交道。

助理解释:“好像不是,传闻而已。别人说是他的哪个仇家,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有一天他疯了一样就提着刀过去,传得可吓人,听说他被断了一根手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那都是虚的,事实上人也没死,现在还活着呢,要不然他也不会就坐两年的牢。”

“那就是说,这一句是谣言。”

楚怜把这三个字单独圈了出来。

资料纸上他空缺的那六年像这个人人生里的一个空白。

至于发生了什么,无人可知。

做完记录,她把笔筒盖上,说:“不管是故意伤人还是过失伤人,单看资料,这人确实城府很深。”

特别是这样的人一般都很极端。

他跟裴厌过不去,知道她是裴厌这边的人,不会给什么好脸子。

“是啊,很难缠。”

楚怜轻笑:“可惜,这次不是他缠我,是我缠他。”

她收起东西往回走,低头折好手里的资料纸。

前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打火机响,在这儿安静的空间里,有人点了根烟。

楚怜脑海里都能随着这声响窜起一抹火光。

给人点烟点多了,听到这声音都会条件反射。

“这事,就这么算了?”传来声音。

楚怜脚步停下。

前面有人。

她走了过去,才发觉前头站着一群人。

一群公子哥。

都是些痞纨绔,个个不务正业,来这样的场合也是凑热闹,这是楚怜对他们的一贯印象,然而这回她在其中看到一个不太一样的。

拐角处倚着个人。

他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捏着铁皮质地的打火机摁着。

那个黑衣黑帽、狂妄冷漠到在人前只露一个下巴的人。

是陈墨。

助理想说话,她眼神示意对方不作声。

这群公子哥大概也是刚进来后台的,只要对方没听到她们讲话,那就没事。

楚怜淡定地走过去。

他们讲话的声音也清楚了些。

“要我说,裴厌那就是缺点教训啊,上次一块地没了也不长记性,还在那儿磕。”

“听说他们老爷子在琢磨他裴家子女的婚事了,经济问题难解决,那可不就得找外援么,就不知道谁肯呢。”

“可是要裴厌娶别人也不大可能吧,听说他们家有个养女叫楚怜,裴厌这些年一直守着,大概最后会被推出去。你们要的话,可以去提个商业联姻。”

陈墨忽的出声:“结什么婚,那还不如出家当和尚,敲木鱼大概也比这个好玩吧。”

别人说:“可是她很漂亮啊,听人说,直接上戛纳走红毯都不为过。”

“想走红毯还不容易,出点钱,什么十八线也能上,要看上了配不配得上那个实力,丢不丢那个脸。”

陈墨视线盯着地板,低笑:“多漂亮?皮囊一副罢了。”

他很懒散,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劲儿。

一种瘾君子的颓废劲儿。

一种纨绔烂到骨髓里的劲儿。

让人难想象他就是裴厌口中那个疯狗一样跟他对着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