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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父母对他失望到了极点,并再三要求项文勋将他抓回来。

陶乐拿着电话想了很久,才道:“我会去见他们,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呢?

项文勋没有问,其实也不必要问。

从江俊杰失踪,陶乐失魂落魄的模样就可以知道,他已经铁了心在这条路上走到黑。唯一能救赎他的办法就是和江俊杰在一起。又或者,退一步说,让他活在能够呼吸江俊杰气息的空间里。

在做不到这两条的情况下,陶乐是不算活着的,最多算行尸走肉。

父母不会愿意见到这样的儿子,他就曾经被家里赶出来过。

所以他回去的时候必然是他真正活着的时候。

陶乐今天起来,觉得精神格外好。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还记得,今天是江俊杰的生日。

为了庆祝这个日子,他特地将咖啡店包了下来,又从其他餐馆订了他喜欢吃的饭菜。

想到准备的种种,他觉得很紧张。

这是三个月来他头一次主动接近他。他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态度?

但是看平常表现,他应该开始慢慢地接受他了吧?

在超市里,他不会将自己放进他推车里的东西丢出去。因为那些都是他喜欢的。

在咖啡店里,他只喝他泡的咖啡,他也从来没有拒绝过。甚至会主动在他的杯子旁边放两包糖。因为其实他很怕苦。喝黑咖啡只是为了让自己清醒而已。

在回家的路上,他有时候会因为他还没有过红绿灯而放慢脚步。

……

陶乐越想越觉得今天将是一个转折。

出门的时候,天开始慢慢地刮起风来。

他穿得单薄,但是看时间快迟到了。江俊杰每天都是早上八点五十分出门,风雨无阻。

陶乐咬咬牙,抱着胸朝江俊杰家跑去。

当他到地方的时候,江俊杰果然刚好走下来。

不早一分,不晚一分。

不是默契,而是守时。

陶乐有时候会忍不住想,江俊杰的守时究竟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自己。

每次想到后面这种可能,他就会忍不住打从心底地笑出来。

不过可惜,这种兴奋往往会扼杀在江俊杰那张冷漠的脸上。

这时候他又会自我安慰。

比起以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们现在的相处方式很好,真的很好了。

陶乐默默地跟着他穿过马路,在即将到达咖啡店的刹那,他突然上前一步道:“俊杰。”

江俊杰抓把手的手明显一顿。

三个月的缄默让他几乎忘记身后这个人是会说话的。

陶乐慢慢走上来,深吸了口气,帮他推开门道:“请。”

江俊杰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朝里走去。

陶乐顿觉受到鼓舞,笑眯眯地跟了进去。

咖啡店根据陶乐先前的设计,放了不少气球和鲜花。

江俊杰站在吧台前,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咖啡店。

陶乐拿起门口最大的那束百合花,递到他面前,“送给你,你最爱的百合花。”

江俊杰望着花,瞳孔微微一缩,依旧不语。

陶乐不以为意,将百合花放在他面前的吧台上,微笑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本来想找个更浪漫的地方,不过我想你一定不会请假。所以我把这里包下来了,你看这边。”他指着最中间大方桌上满满当当的美食,“都是你喜欢吃的。我已经去试吃过了,还不错。你来尝尝看。”

他伸手拉起江俊杰的手,却被挣脱开了。

江俊杰看着他,缓缓道:“你说,这里被你包下来了?”

“是的。”陶乐道,“所以你今天可以放假一天,好好享受你的生日。”

江俊杰转身走到吧台后面,然后漠然地看着他道:“先生,请问你需要什么?”

陶乐的喉咙一下子被棉花堵住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或者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黑咖啡?”江俊杰说着,两只手就开始忙碌起来。

“我要你。”

陶乐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江俊杰停下手,平静地看着他道:“对不起。我上岸了,不卖身。”

陶乐好像被重重地揍了一拳。

他想发火,把一年的寻找和痛苦,三个月的等待和折磨统统发泄出来……可是当他的目光对上那张平静得好似死水般的脸时,满腹的话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人家感冒,你送海鲜。人家减肥,你送肥肉。这叫还债吗?这叫给人找不痛快。

咖啡店老板的话浮现在脑海。

他想,也许现在的他在江俊杰也中,就是那海鲜,肥肉……那想甩却甩不掉的臭虫。

他抹了把脸,极力把涌至喉咙的咆哮咽了回去,“俊杰,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好好过生日行么?”

江俊杰淡淡道:“员工守则第九条,上班时间不能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陶乐道:“陪我吃顿饭也不行吗?”

“这不是我这份工作的内容。”江俊杰道。

陶乐望着他,突然笑了。

“你知道么?我们很久没有这样正常的说话了。”陶乐道,“在银馆的时候,我们一直在吵架。你经常……”

咣。

江俊杰手里的罐头落在台子上。他很快将罐子放正,转身往外走。

“抱歉,我今天请假!”

“俊杰。”陶乐伸手去拉他。

江俊杰想也不想地挥开。

咚得一声,陶乐跌倒在地。

江俊杰拉开门,冲到门外。

天下起毛毛细雨。

雨丝不时落进领子,冰凉。

他走了半天,突然回头。

来路上三三两两的,都是陌生人。

江俊杰不知道自己想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开心的,终于摆脱了那个人。但是脚却不由自主地走了回去。

门虚掩着,他伸手推开。

陶乐正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痴悔情缠(四)

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泛黄的天花板。周遭嘈杂的声音几乎要把陶乐的脑袋轰掉。

他扶着脑袋,慢慢地坐起身。

这是一间病房,左边的床空着,右边的床躺着一个将腿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头。他床头站着一排年轻人,一个个鬼哭狼嚎的,几乎要将房顶掀翻了。

“闭嘴!”陶乐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哭闹声骤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包括之前很不耐烦的老头。

陶乐烦躁地扒扒头发道:“要哭死了再哭!”

“……”

不等子女们出口质问,一个清冷声音抢先斥责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陶乐身体微震,一个箭步朝发声处冲过去,死死地抱住那人道:“果然是你送我来的。你跑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江俊杰将自己从他的怀抱中脱离出来,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维生素。医生说你睡眠严重不足,还有营养不均衡。咖啡喝得太多。”

陶乐乐呵呵地将袋子接过来。

“一共两百零八块四角。发票在里面。”

陶乐二话不说,从裤子里掏出钱包,全都递过去。

江俊杰皱了皱眉。

“以后我的钱包归你管。”陶乐露出讨好的脸色。

江俊杰深吸了口气道:“陶先生,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在店里昏倒,我因为你是店里的客人所以才送你来医院,两百零八块四角是医药费还有打的费。”他看着陶乐骤然黑下去的脸色,缓缓抛出最后一句,“最后。我不认为我有资格去保管一位客人的钱包。我不是银行。”

他说完,利落转身,但很快被陶乐从后面抱住。

“俊杰,我们不要闹了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陶乐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陶先生。”江俊杰淡淡道,“你如果再这样,我会告你性|骚扰。”

“那你去告啊!”陶乐终于爆发了!

他放开手,猛然朝墙壁重重地捶下去!

咚得一声。

听得旁观众人一个个都缩了下脖子。

陶乐缓缓将手滑下。

墙壁上一个清晰的凹印,上面隐隐带着点血迹。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俊杰!”陶乐另一只手一拍墙壁,将头贴了上去,看上去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刚到美国我就后悔了,可是我死要面子,我怕回头找你,你不理我,我怕被人笑,我怕被你笑。我不停地想办法忘记你,但最后却让你在我的心里越来越清晰。我回国做了最坏的打算。你结婚也好,你有了别人也好,我就算是用抢的用偷的用骗的都要再让你回到我身边……我不怕坐牢,但是我真的怕没有你!俊杰,给我个机会……求求你……”

“陶乐。”江俊杰缓缓转身,漆黑的眼眸蒙上一层轻雾,“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陶乐用受伤的手抹了把眼泪,“懦弱。可是我改了。”

“不,是自私。”江俊杰抿了抿唇,似乎想将涌上来的怒意咽下去,“懦弱是为了你自己,勇敢也是为了你自己。你从头到尾最爱的人都是你自己。你需要我,只是因为你发现没有了我你也不快乐。”

陶乐张了张嘴巴。

江俊杰继续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没有你我会更快乐?”

陶乐哑然。

江俊杰转身,朝病房外面走去。

医院独特的味道几乎让他窒息。

陶乐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去美国那几个月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甚至有了自杀想死的念头。当初走得那样潇洒,现在却只用了一句死要面子……

江俊杰的牙根差点咬出血来。

“江俊杰!”陶乐突然冲出来,将整个走廊吼得嗡嗡作响。

走廊上的医生病人护士都惊疑地看着他们。

陶乐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道:“是!我是自私。所以我没有办法忍受没有你的日子,就算……就算你没有我会更幸福,我也没办法忍受。我会吃醋,会嫉妒,会发疯!但是我保证,我会用我的自私给你所有我能给的幸福。哪怕……”他嘴唇抖了抖道,“用我的生命来捍卫!”

江俊杰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我会把你的幸福放在我自私的第一位。”陶乐突然冲向旁边的推车。

护士见他乱翻一气,吓得哇哇大叫,“你要做什么?!”

陶乐翻出一把剪刀,手腕一翻,将刀锋对准自己的心脏,“所以,如果你真的觉得没有我会更幸福……那我就帮你除掉这个最大的障碍。”

……

所有人都吓傻了。

有几个人还四处张望着,似乎想要找拍摄组之类的迹象。

但是没有,有的只有两个年轻人。

一个寂灭如死,一个疯狂如火。

陶乐目不转睛地盯着江俊杰,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动容。但一次一次地搜寻却找到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那张无动于衷的脸仿佛在嘲笑,嘲笑他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剪刀被高高举起……

然后落下!

疼痛一下子纠结住陶乐所有的感官,神经一根根地抽筋,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但目光还是努力地望着江俊杰的方向。

终于,这次他找到了。

原来,那张脸上的冰冷还是会剥落的。

原来,他还藏着那个原来的江俊杰……

原来……

又是病房,还是那张。

不过邻床那些吵吵闹闹的子女都下意识地收敛起来。

陶乐靠着枕头坐在那里,脸黑如锅底。

咖啡店老板边剥桔子边吃道:“别想不开了。不怪你,真的。是那把剪刀太钝了。不过说实话,自插这种事真的不能找剪刀,一定得找手术刀。自杀是技术活,不能……”他的话自动消音在陶乐冷冰冰的目光里。

两人无声地坐了一会儿。

老板忍不住将剩下最后一瓣的橘子连皮递过去,“吃么?”

“他呢?”陶乐斜眼看着他。

“上班呢。”老板见他的脸又有发黑的趋势,连忙解释道,“是他主动要求上班的。”

陶乐依然瞪着他。

“喂!我是看你自插了才这么跟你说话,怕你又想不开,你可别得寸进尺。”

陶乐突然道:“我要买你的咖啡店。”

“不卖。”老板想也不想爱地回答道。

陶乐脸色更差。

老板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世界上招人的单位这么多,他难道不能去别的地方工作,难道你每一个都要买下来?”

陶乐沉默。

“不过……”老板拖长音。

陶乐无动于衷。

“他今天请了一个小时的假。”

陶乐眼睛一瞪,“他去哪里?”

“不知道。”老板将最后一瓣橘子丢进嘴里,然后将橘子皮丢进垃圾桶,站起来道,“也许你可以期待期待看。”

因为这句期待,陶乐等了一个晚上没吃饭,想打电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那天已经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再接下去,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难道跳楼?自焚?开煤气?

门把手卡擦一声,缓缓推开。

陶乐没在意。现在已经过了探病时间,来的多半是护士。

但邻床的老头却忍不住轻轻地嘘了两声。

陶乐皱眉,转头看去,只见江俊杰正拎着食盒在关门。

“俊杰……”他猛然坐直身体,“哦!”剪刀虽然没有插得很深,但外面的伤口也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