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过后,深夜又在瞬间回归于一片悄然无声的寂静。
漆黑的脚下遍布皲裂的岩石,碎碎密密硌着早已站不稳的脚底。
“……”
耳朵跟闭麦似的噤了声。
风,都没了声音。
顾诗筠扒在男人的怀里,几乎手脚并用,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整个人都跟个八爪鱼一样地挂在了人家身上。
她心有余悸地怔了怔。
然后,双目遽然一瞠。
管他同不同意呢,刚才那个场景不应该是一个上交给国家的男人的正常反应吗?
冲在最前面,保护人民群众。
尤其是她这样的弱质女流。
因为他保护她,她就可以去保护更多的人!
一定是这样的!
自我感动两秒。
顾诗筠一把推开程赟,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借着月光映雪能看清自己的表情,闷着脑袋赶紧说了一句:“谢谢啊,程队长。”
怀中遽然一空,有些失落。
她没听见他喊她什么吗?
算了……
程赟攥了攥发麻的手心,淡淡道:“不用谢。”
“那不行。”顾诗筠摇了摇头,“你放心,等我回去了,我就以世和医院整个外科的名义为你献上一面锦旗。”
她想了想,犹豫踌躇问道:“对了,你叫什么?职务呢?”
献锦旗呢,都是量身定制的。
总要知道人家姓什么名什么职务是什么吧?
程赟听着,不觉整腔肺腑都有点不是滋味地嗞嗞冒苦水。
看看,这就是自己一见钟情的闪婚老婆,居然问他叫什么,如果时间再久一点,估计她都不记得自己有个老公了。
有那么一瞬,这个奇怪的游戏,他不想再玩下去了。
他有点迫不及待想知道顾诗筠知道他叫“程赟”之后,到底会呈现出一种怎样的心境,又会把这种心境用怎样的表情表达出来。
“我只说一遍,听好了,我叫……”
周围沉寂。
蓦地。
“啊……”
不远处的那辆大G传来一声哀嚎。
那声音跟耳边劈个雷似的,裹着啜啜颤颤的剧痛,响彻天际。
“这熊孩子!”
顾诗筠这才想起来,落星洲还在车旁边。
要命了。
熊归熊,但人家是小股东的儿子。
他们整个外科加起来都赔不起!
没听程赟把话说完,她就撂下男人,赶紧朝大G的方向跑过去。
下面是个坑,轮胎被石头卡得死死的,瘪了气,前灯也撞碎了一个。
而落星洲半条腿都卡在轮胎的斜侧方,正好被那块石头给压住了,避免了轮胎的碾压。
“别嚎了。”
她蹲下来,仔细检查。
落星洲哪里肯听,他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有嘴巴还在那一开一合地干嚎。
顾诗筠眉头一皱,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后怕,缓缓不由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骨折。”
程赟在她旁边单膝半蹲下,见她头发凌乱,伸手将她脸颊边的乱发捋到耳后。
“就只是骨折?”
顾诗筠注意力都在落星洲的腿上,她自然而然地撇了撇头,顺了他的动作。
“对,胫腓骨骨折。”
程赟眼神凝举,安抚地拍了拍顾诗筠的后背,“那就好。”
落星洲听到他们对话,猛地睁开眼睛,使出吃奶的劲儿昂起脑袋。
“我靠,什么叫‘只是’骨折啊?”
骨折了!
他的骨头四分五裂了!
小腿“嘎嘣脆”——断了啊!
这也叫‘还好’?
不在国内就直接给他开国际玩笑吗??
顾诗筠咬着下唇,没好气地呵斥道:“躺好!没给你截肢就不错了,你知道我这两天做了多少截肢手术吗?不差你一个!”
她说完,找来两块比较光洁的木板,把他的小腿临时固定了一下。
落星洲才不管那么多,大少爷的脾气一上来,克制不住地就要挣扎着坐起来。
程赟霾了眼睛,捋起袖子上前一步,一把把他的脑袋又按了回去,“大夫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
他语气平平,双眸却阴鸷如鹰,见他小腿差不多已经互固定好,便卡着他的腋下将他一把托起背在了背上。
十八九岁的愣头青,
别说,还挺沉。
落星洲嗷嗷惨叫:“特么的,背我干什么?我还有一条腿呢,蹦都能蹦回去!”
程赟停住脚步,侧过头冷冷道:“再喊一下,你信不信我让你另一条腿也断了。”
落星洲立刻闭了嘴。
不服,却不敢再动。
回到营地,大家都在为刚才那场大余震而感到后怕。
蒋乔等在帐篷外。
见顾诗筠回来了,身边还跟着那位不苟言笑的“程队长”,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歹人家也是开歼击机的呢,反应速度快,处理紧急情况也熟练,长期在恶劣的高原驻训,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
她走近,却看到程赟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等人被放在了病床上,蒋乔这才瞪圆了眼睛,“嗯?落星洲?”
落星洲痛苦睁眼,一眼就认出了蒋乔就是自己之前做大腿根缝合手术时骂过的护士。
这下好了,报应不爽,栽人家手里了。
蒋乔愣了半秒,抬头去看顾诗筠和程赟,也不知道问谁,只能模棱两可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诗筠的注意力都在小腿的伤势上,她抬了一下眼皮,看向程赟,喉咙轻轻哼了一声。
程赟会意,将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
蒋乔怔住片刻,偷偷笑了笑。
顾诗筠掀起眼皮斜睨他,冷冷道:“所以呢落少爷,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帮倒忙的?”
落星洲死死咬着下颌,难得的沉默寡言。
顾诗筠没再埋汰他。
她检查好,平静地说道:“应该是比较轻的骨折,一会儿让护士带你去做个x光,没什么太大问题直接石膏固定就可以了。”
落星洲艰难撑起半个身子,用尽全力问她:“我得多久才能好?”
顾诗筠侧目斜睨,不冷不热道:”伤筋动骨,怎么的也要一百天吧。”
她脱下手套,走出帐篷。
程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大男孩,即使他因为疼痛而五官扭曲,但依然能从他年轻气盛的眼眸里读到一丝隐隐戳戳的悸动。
眼睛是无法骗人的。
这孩子,确实够熊。
好在他腿断了,这些天可以消停消停了。
“落星洲,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他攥了攥拳,冷冷转身,跟着顾诗筠的脚步离开了帐篷。
看着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落星洲这才把注意力转向自己断裂的小腿。
因为疼痛,肌肉猝然紧绷,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一想到刚才顾诗筠认真给他检查的模样,又觉得这点痛算什么!
他扬了扬下巴,下齿紧咬,问道:”哎,护士姐姐,他俩什么关系?”
蒋乔正推来轮椅,听他这么一问,懵道:“谁?”
落星洲朝帐篷门口瞥了一眼,示意她是刚刚走出去的两人。
“程队长和顾医生啊?”蒋乔莫名其妙地耸着肩说道:“他俩不认识啊。”
落星洲愣住:“啊?真的?”
蒋乔让他用另一条腿站起来,然后扶住他的伤腿,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而且顾医生自己亲口说的,人家程队长有老婆了。”
落星洲一屁股坐在轮椅上。
“嘣咚”,生疼。
他眉头皱起,怎么想都不对劲。
凭借男人的直觉,那个程队长看顾诗筠的眼神明显有问题,而且如果他没有听错,刚才余震的时候,他抱她在怀,喊的是“筠筠”。
而且帮她撩发的那个神情、动作……
绝对满含爱意!
靠,靠靠,靠靠靠。
行啊。
一个有夫之妇,一个有妇之夫。
有问题!
经过刚才的折腾,顾诗筠的倦意也消散了一大半。
肚子一阵一阵的痉挛,痛感遽然袭来,她又吃了一片布洛芬,喝了一杯热水才缓过劲来。
正准备回帐篷。
回眸一瞬,就看见程赟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抽烟。
他脸色一般,眼中透着无边无际的冷漠,但余光瞥见她在看他,转头而来的时候,又是若有若无的温存。
烟雾缭绕,他低头,脚尖微微蹭着地面上的沙砾碎石。
“顾医生不愧是世和医院的院花,连刚成年的孩子都喜欢。”
顾诗筠诧异地看他一眼。
哎哟喂,夸她长得漂亮呢?
这倒是句实话,她还很受用。
顾诗筠不由对眼前这个男人增加了零点零几分的好感。
但是吧,这字面上的意思明明确确是在夸,可听起来……
怎么那么酸?
她歪了歪脑袋,展开一个足以盖过心虚的笑容,云淡风轻地说道:“他才十八岁,就是个孩子而已。”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更加不对劲了。
他又不是她老公,跟他解释什么?
解释就是废话,废话就是浪费时间,浪费时间就是消磨生命。
作为一个医生,她对生命有着十足的敬畏感。
然而程赟不这么认为。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焦虑的阴霾,整张脸都冷冷淡淡的,“就算是个孩子,也是成年人了,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顾诗筠轻轻笑了笑,掩去眼中的疲惫,道:“我会让杨主任给他爸爸打电话的。”
程赟静静凝视她,缓缓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不知道为何,两个人明明离了有两米远,却在这夜幕星河的风里,话语是那么的清晰可闻。
顾诗筠抱着热乎乎的水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不理解地问道:“啊?那是什么意思?”
程赟慢慢侧过身,眼帘垂下,在这个漫天繁星的夜晚,双眸深邃到全是她。
“既然成年了,他应该知道,什么是破坏军婚罪吧?”
他神思凝重,顾诗筠却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摆了摆手,“刚步入社会的孩子,什么都懵里懵懂的,我老公不会在意的。”
说到老公,她眉眼一弯,还挺甜。
程赟听到这话,不由转过身,颀长的身子被月光雪影拉长了几分,他交叉抱起手臂,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侧颜。
“顾医生,那可不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把我的醋坛子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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