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余震过后,深夜又在瞬间回归于一片悄然无声的寂静。

漆黑的脚下遍布皲裂的岩石,碎碎密密硌着早已站不稳的脚底。

“……”

耳朵跟闭麦似的噤了声。

风,都没了声音。

顾诗筠扒在男人的怀里,几乎手脚并用,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整个人都跟个八爪鱼一样地挂在了人家身上。

她心有余悸地怔了怔。

然后,双目遽然一瞠。

管他同不同意呢,刚才那个场景不应该是一个上交给国家的男人的正常反应吗?

冲在最前面,保护人民群众。

尤其是她这样的弱质女流。

因为他保护她,她就可以去保护更多的人!

一定是这样的!

自我感动两秒。

顾诗筠一把推开程赟,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借着月光映雪能看清自己的表情,闷着脑袋赶紧说了一句:“谢谢啊,程队长。”

怀中遽然一空,有些失落。

她没听见他喊她什么吗?

算了……

程赟攥了攥发麻的手心,淡淡道:“不用谢。”

“那不行。”顾诗筠摇了摇头,“你放心,等我回去了,我就以世和医院整个外科的名义为你献上一面锦旗。”

她想了想,犹豫踌躇问道:“对了,你叫什么?职务呢?”

献锦旗呢,都是量身定制的。

总要知道人家姓什么名什么职务是什么吧?

程赟听着,不觉整腔肺腑都有点不是滋味地嗞嗞冒苦水。

看看,这就是自己一见钟情的闪婚老婆,居然问他叫什么,如果时间再久一点,估计她都不记得自己有个老公了。

有那么一瞬,这个奇怪的游戏,他不想再玩下去了。

他有点迫不及待想知道顾诗筠知道他叫“程赟”之后,到底会呈现出一种怎样的心境,又会把这种心境用怎样的表情表达出来。

“我只说一遍,听好了,我叫……”

周围沉寂。

蓦地。

“啊……”

不远处的那辆大G传来一声哀嚎。

那声音跟耳边劈个雷似的,裹着啜啜颤颤的剧痛,响彻天际。

“这熊孩子!”

顾诗筠这才想起来,落星洲还在车旁边。

要命了。

熊归熊,但人家是小股东的儿子。

他们整个外科加起来都赔不起!

没听程赟把话说完,她就撂下男人,赶紧朝大G的方向跑过去。

下面是个坑,轮胎被石头卡得死死的,瘪了气,前灯也撞碎了一个。

而落星洲半条腿都卡在轮胎的斜侧方,正好被那块石头给压住了,避免了轮胎的碾压。

“别嚎了。”

她蹲下来,仔细检查。

落星洲哪里肯听,他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有嘴巴还在那一开一合地干嚎。

顾诗筠眉头一皱,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后怕,缓缓不由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骨折。”

程赟在她旁边单膝半蹲下,见她头发凌乱,伸手将她脸颊边的乱发捋到耳后。

“就只是骨折?”

顾诗筠注意力都在落星洲的腿上,她自然而然地撇了撇头,顺了他的动作。

“对,胫腓骨骨折。”

程赟眼神凝举,安抚地拍了拍顾诗筠的后背,“那就好。”

落星洲听到他们对话,猛地睁开眼睛,使出吃奶的劲儿昂起脑袋。

“我靠,什么叫‘只是’骨折啊?”

骨折了!

他的骨头四分五裂了!

小腿“嘎嘣脆”——断了啊!

这也叫‘还好’?

不在国内就直接给他开国际玩笑吗??

顾诗筠咬着下唇,没好气地呵斥道:“躺好!没给你截肢就不错了,你知道我这两天做了多少截肢手术吗?不差你一个!”

她说完,找来两块比较光洁的木板,把他的小腿临时固定了一下。

落星洲才不管那么多,大少爷的脾气一上来,克制不住地就要挣扎着坐起来。

程赟霾了眼睛,捋起袖子上前一步,一把把他的脑袋又按了回去,“大夫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

他语气平平,双眸却阴鸷如鹰,见他小腿差不多已经互固定好,便卡着他的腋下将他一把托起背在了背上。

十八九岁的愣头青,

别说,还挺沉。

落星洲嗷嗷惨叫:“特么的,背我干什么?我还有一条腿呢,蹦都能蹦回去!”

程赟停住脚步,侧过头冷冷道:“再喊一下,你信不信我让你另一条腿也断了。”

落星洲立刻闭了嘴。

不服,却不敢再动。

回到营地,大家都在为刚才那场大余震而感到后怕。

蒋乔等在帐篷外。

见顾诗筠回来了,身边还跟着那位不苟言笑的“程队长”,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歹人家也是开歼击机的呢,反应速度快,处理紧急情况也熟练,长期在恶劣的高原驻训,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

她走近,却看到程赟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等人被放在了病床上,蒋乔这才瞪圆了眼睛,“嗯?落星洲?”

落星洲痛苦睁眼,一眼就认出了蒋乔就是自己之前做大腿根缝合手术时骂过的护士。

这下好了,报应不爽,栽人家手里了。

蒋乔愣了半秒,抬头去看顾诗筠和程赟,也不知道问谁,只能模棱两可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诗筠的注意力都在小腿的伤势上,她抬了一下眼皮,看向程赟,喉咙轻轻哼了一声。

程赟会意,将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

蒋乔怔住片刻,偷偷笑了笑。

顾诗筠掀起眼皮斜睨他,冷冷道:“所以呢落少爷,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帮倒忙的?”

落星洲死死咬着下颌,难得的沉默寡言。

顾诗筠没再埋汰他。

她检查好,平静地说道:“应该是比较轻的骨折,一会儿让护士带你去做个x光,没什么太大问题直接石膏固定就可以了。”

落星洲艰难撑起半个身子,用尽全力问她:“我得多久才能好?”

顾诗筠侧目斜睨,不冷不热道:”伤筋动骨,怎么的也要一百天吧。”

她脱下手套,走出帐篷。

程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大男孩,即使他因为疼痛而五官扭曲,但依然能从他年轻气盛的眼眸里读到一丝隐隐戳戳的悸动。

眼睛是无法骗人的。

这孩子,确实够熊。

好在他腿断了,这些天可以消停消停了。

“落星洲,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他攥了攥拳,冷冷转身,跟着顾诗筠的脚步离开了帐篷。

看着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落星洲这才把注意力转向自己断裂的小腿。

因为疼痛,肌肉猝然紧绷,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一想到刚才顾诗筠认真给他检查的模样,又觉得这点痛算什么!

他扬了扬下巴,下齿紧咬,问道:”哎,护士姐姐,他俩什么关系?”

蒋乔正推来轮椅,听他这么一问,懵道:“谁?”

落星洲朝帐篷门口瞥了一眼,示意她是刚刚走出去的两人。

“程队长和顾医生啊?”蒋乔莫名其妙地耸着肩说道:“他俩不认识啊。”

落星洲愣住:“啊?真的?”

蒋乔让他用另一条腿站起来,然后扶住他的伤腿,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而且顾医生自己亲口说的,人家程队长有老婆了。”

落星洲一屁股坐在轮椅上。

“嘣咚”,生疼。

他眉头皱起,怎么想都不对劲。

凭借男人的直觉,那个程队长看顾诗筠的眼神明显有问题,而且如果他没有听错,刚才余震的时候,他抱她在怀,喊的是“筠筠”。

而且帮她撩发的那个神情、动作……

绝对满含爱意!

靠,靠靠,靠靠靠。

行啊。

一个有夫之妇,一个有妇之夫。

有问题!

经过刚才的折腾,顾诗筠的倦意也消散了一大半。

肚子一阵一阵的痉挛,痛感遽然袭来,她又吃了一片布洛芬,喝了一杯热水才缓过劲来。

正准备回帐篷。

回眸一瞬,就看见程赟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抽烟。

他脸色一般,眼中透着无边无际的冷漠,但余光瞥见她在看他,转头而来的时候,又是若有若无的温存。

烟雾缭绕,他低头,脚尖微微蹭着地面上的沙砾碎石。

“顾医生不愧是世和医院的院花,连刚成年的孩子都喜欢。”

顾诗筠诧异地看他一眼。

哎哟喂,夸她长得漂亮呢?

这倒是句实话,她还很受用。

顾诗筠不由对眼前这个男人增加了零点零几分的好感。

但是吧,这字面上的意思明明确确是在夸,可听起来……

怎么那么酸?

她歪了歪脑袋,展开一个足以盖过心虚的笑容,云淡风轻地说道:“他才十八岁,就是个孩子而已。”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更加不对劲了。

他又不是她老公,跟他解释什么?

解释就是废话,废话就是浪费时间,浪费时间就是消磨生命。

作为一个医生,她对生命有着十足的敬畏感。

然而程赟不这么认为。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焦虑的阴霾,整张脸都冷冷淡淡的,“就算是个孩子,也是成年人了,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顾诗筠轻轻笑了笑,掩去眼中的疲惫,道:“我会让杨主任给他爸爸打电话的。”

程赟静静凝视她,缓缓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不知道为何,两个人明明离了有两米远,却在这夜幕星河的风里,话语是那么的清晰可闻。

顾诗筠抱着热乎乎的水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不理解地问道:“啊?那是什么意思?”

程赟慢慢侧过身,眼帘垂下,在这个漫天繁星的夜晚,双眸深邃到全是她。

“既然成年了,他应该知道,什么是破坏军婚罪吧?”

他神思凝重,顾诗筠却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摆了摆手,“刚步入社会的孩子,什么都懵里懵懂的,我老公不会在意的。”

说到老公,她眉眼一弯,还挺甜。

程赟听到这话,不由转过身,颀长的身子被月光雪影拉长了几分,他交叉抱起手臂,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侧颜。

“顾医生,那可不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把我的醋坛子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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