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夜回去换了身衣衫。
想了想，还是拿出玉简跟佛子那两个家伙说一声，也问问他们要不要也去战场上头看一下，佛子摇头说不去。
道子则是说，迟一点再去。
这两个家伙奇奇怪怪，陈夜也没有多想。
第二天早上和立雪斋的其他师兄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再度来到天门前，九个守门人之中，那个刀疤脸汉子依然没有说话，多看了陈夜一眼。
陈夜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入天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气味，是一种血腥味，血腥味陈夜闻得多了，只是此处的格外别致，恶臭不已，仿佛窖藏了万年之久。
陈夜很快就觉得正常了，此地的战火切切实实万年不息。
眼前照旧是穿过传送门的那种朦胧，不过只是一刹那，刹那之后，出现在陈夜面前的是一片荒凉的天地，不是荒漠那种没有生命给人的荒凉寂寥，相反，这里人声鼎沸，有日月有万物葱郁。
是一个天地，不算太大，大概相当于三四个洛阳城那般大，只是有一半的区域，都被一座高大的白玉塔占据，它连接着天地。
更上方，天幕之上，陈夜隐约可以看到另外一座天地，他想起来之前赵拢月说过，这里有九座天阙，作为抵挡仙神两族的长城，如今看来，白玉塔连接的另外一座天地便是这天阙之一了。
至于那座奇特的白玉塔，陈夜还看到，上头每一层，其中都坐镇不少的剑修，似乎在维持什么阵法的运转。
至于另外一边的区域，就是陈夜此刻所在。
倒是和洛阳没有太大的区别，各种各样的设施店铺，样样齐全，和蜉蝣洲北境妖族战场一样，这里除了血腥味之外，就是酒味了。
酒铺遍地。
剑修爱酒这事儿，整个九荒去了哪里都一样。
这里也还不是前线，所以相对来说，要更为悠闲，因为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只想来见识一下坠仙洲以及那些从前线退下来休息之人。
之前赵拢月说过，如今三族的战场，在第八天阙。
这里和洛阳没有太大的区别，陈夜没有打算在这里久留，直接朝着那白玉楼而去，这座白玉楼，便是连接其他天阙的大门。
刚进白玉楼，陈夜便看到前方围着一堆人。
“听说了吗？君洛昨日被狙击到，陨落了。”
“什么？太可惜了。”
有人愕然中带着惋惜，“是啊，这家伙人还不错的，上个月他还请了我一壶酒，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月，竟然就……”
但很显然，这样的事情在这里时常发生，众人也只有默默叹息一声，记住这个名字，然后该干嘛还是干嘛。
陈夜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沉重，默默记住这个名字之后，抓住一个看着还算健谈的青年问道：“道友你好，我想请问一下，如果要去第八天阙的话，我要怎么走？”
那人愣了一下，打量一下陈夜。
“我刚好要去出任务，道友不介意的话，跟我一起？”
陈夜想了想：“劳烦道友了。”
青年似乎有点不适应这样客客气气的说辞，道：“你是第一次来前线吧？我们这不兴道友长道友短的，我叫晴官，你呢？”
“陈夜。”
晴官皱了皱眉，总觉得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他没有深究，带着陈夜来到白玉塔之中的一间小房间的门前，介绍道：“从上头下来会比较严格，需要一层层筛查，防止有暗谍，不过上去就不用那么麻烦，这房间之中有阵法，可以直达任何一座天阙。”
房间看上去，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空荡荡的，只是有专人在此，负责操纵阵法，将人送到不同的天阙之中。
问明去处后，那人抬手在虚空点了一下，顿时出现一片光幕，上头一到八几个数字亮着，九则是黯淡下来。
这些年常有的事，毕竟第九天阙是最前线，人族也只是将其当做一个缓冲带，不会设置太多的人力物力防守。
那人点了点八字，房间有些颤抖。
陈夜能够感受到它在上升。
由于需要一定时间，所以两人只能等，晴官看到陈夜的神情，介绍道：“如今算是比较和平的几年，都是小规模的战斗，上一个百年那才叫激烈。”
陈夜问道：“上一个百年？”
“那也是我们伤亡最惨重的一个百年，因为仙族出了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带领军队一度打到第四天阙！”
“那里已经算是大后方了，物资储备以及很多人的洞府都在那里，不过好在后来十三大剑仙齐齐出手，打退了他们，把失去的五座天阙，夺回四座。”
陈夜不止第一次听到十三大剑仙这个说法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十三个人，此刻有机会自然要问的。
“十三大剑仙？”
晴官不可思议道：“兄台你不是吧？这都不知道？要不是你从后方过来的，我都以为你是仙族的间谍了——不对，就算仙族也知道他们。”
陈夜讪讪笑道：“初来乍到，晴大哥谅解。”
“罢了，你小子修为年岁都不高，就能来到这里，就说明比其他人好太多了，态度也足够诚恳，告诉你好了，这十三大剑仙呢，概括为——”
“沧海星纹醉兰月，三十六峰长剑在。”
陈夜复述了一遍这十四字，好奇道：“这不是十四个人么？”
晴官道：“兄弟你是真不懂啊，徐家的大剑仙叫徐十六啊，他之所以能占两个字，也是因为之前一敌二，阵斩两尊踏天。”
阵斩两尊踏天！
而且是以一敌二！
陈夜不由得露出一丝向往。
世间剑修，何人不向往？
“不过我最敬重的，还是赵大剑仙，他虽然不曾像徐十六那样以一敌二，但是论杀踏天的数量，十三位大剑仙之中，他高居榜首！”
陈夜多问了一句：“赵三天么？”
“除了他还有谁？他夫人也是一位大剑仙就不说了，大家都知道，论杀敌数，可不比赵三天少多少，他们的女儿赵小姐同样耀眼无比。”
陈夜露出深思，他此前是想过赵三天夫妇两人修为不低，却没有想到，两人竟然都是十三位名震九荒的大剑仙之一。
“嘿嘿，而且赵拢月可是整个九天阙有名的美人，修为强大碾压群雄，唉，可惜的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一个男子能入她眼。”
陈夜一笑：“赵拢月我听过。”
像是找到同道一样，晴官眼眸一亮。
“不是跟你吹，晴某有幸，曾经在方大掌柜的酒铺里头，和赵小姐一桌喝过酒，可惜当时太紧张，赵小姐人又高冷，没能说上话。”
陈夜笑道：“不就拼桌么？晴大哥……”
“不就是？”
晴官睁着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你知道整个九天阙，爱慕这位赵小姐的天骄有多少么？不夸张的说，能从这排到蜉蝣洲去，这里头又有多少人，是连赵小姐的面儿都见不着的？”
陈夜恍然道：“那是挺难得的。”
晴官说到兴起，看了眼陈夜。
“看你这样子，也心仪赵小姐？”
陈夜肯定道：“嗯，喜欢的。”
“哈哈，你小子见识虽然不行，修为也就一般般，不过嘛，眼光和我晴官一样好，不过咱这种人就没啥机会了，不过——”
晴官嘿嘿一笑，催促了一下那操纵阵法之人快点后，继续说道：“独家消息，这两天刚好是赵小姐出完任务回来，等下到了第八天阙，你晴大哥我带你去方大掌柜那里，说不定能远远看上一眼。”
这次陈夜来战场上，第一时间肯定是要找赵拢月的，既然眼前这个晴官有她的消息和行踪，自己又不熟悉这里，有他带路自然最好。
“那就有劳晴大哥了。”
“嗐，就你这声大哥，妥了！不过事先说好，我呢，最近刚买了把佩剑，这手头上的灵石不太宽裕，这酒钱……”
陈夜识趣道：“我包了！”
“上道！”
又过了有个半刻钟，呈现上升势头的小房间，逐渐平稳，最后停止下来，大门打开，一座略显破败，苍凉寒风不断刮在脸上的天地出现。
那股鲜血味道，更为浓烈。
且在苍凉的风中，有一道道驳杂的剑气。
是无数剑修经年日久浸染这座天地导致。
光是这份剑气，恐怕一个元婴修士来这里，都得运转全部修为才能在此地站住，低于元婴，恐怕来到这里，就会顷刻间被剑气冲散！
且在远处，一座高耸的城墙，吸引了陈夜的注意，这座城墙之高，如同一座山岳连在一起，足有千仞，城墙的外头，天空崩裂。
虽然高挂着一轮太阳，不过整个天地的光线还是昏暗，且光是从这里，陈夜就能清晰看到，在那裂缝之后，不断有一道道身影降临。
在陈夜无法看到的地方，时不时有剑光冲天而起。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陈夜不免有些发愣，晴官也不见怪，因为他当年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和陈夜差不多，甚至不如陈夜。
他的修为在至尊境初期，整个战场上来说，如此修为只能说平平，但陈夜的修为，在晴官这边看来，却是只有洞玄。
如此修为，可以如此镇定。
这让晴官不由得多看了眼陈夜。
等陈夜差不多回过神之后，晴官也没有说什么，眼眸之中透着一份疲惫，也只有像他们这样长年在此的人，才知道这坠仙洲战场的沉重。
陈夜晃晃头，灵力涌动抵挡剑气。
“有点失态，让晴大哥见笑了。”
晴官一笑：“这有啥，不过在这要万分小心就是了，尤其不能随便出城头，那些天杀的仙族，就喜欢盯着我们的天骄杀。”
陈夜想起在下头那个君洛。
“你也不用太担心，城内有阵法守护，他们进不来，只要不出城头就行，而且他们也挑人，像咱这种，一般不会是他们的主要目标，能顺手而为当个添头才会动手，主要针对的还是那些成长空间巨大的天骄。”
陈夜暗暗记下。
“不过我辈剑修岂能畏畏缩缩？反正那些仙蛮子敢来杀我，就得有被老子咬一口的觉悟——方大掌柜的酒水在这可紧俏，咱得先去占位置。”
陈夜没有意见，两人遂离开白玉塔进城。
晴官口中炙手可热的方掌柜的酒铺，并不像陈夜想象中那样装潢华丽，实际上只是个棚子，大是挺大的，但四面透风，几张桌子摆开。
便算是个酒铺了。
倒是有一点不假，此地人声鼎沸，极为热闹。
诡异的是，明明是桌子已经不够的情况下，酒鬼们几乎是靠着门墙蹲着喝酒的，角落处，还是有一片很大的空旷处。
那里有一个少女浑身是血，一声不吭喝着酒。
她的对面摆着一只酒碗，斟满酒水，却并无人落座喝酒。
但是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碗酒是给谁喝的。
陈夜看到这一幕，眼眸里露出心疼。
晴官叹口气：“方才倒是忘了，这次出任务，君洛是和赵小姐一起的，这一去君洛却没能再回来，赵小姐这会儿想必难受着呢。”
陈夜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些话，径直要走向赵拢月那边。
晴官吓一跳，赶紧拉住陈夜，“你不要命了？我跟你讲，赵小姐的脾气可不好，这会儿你可别不知天高地厚招惹她，就算不杀你，给你打一顿不也冤？咱就来喝个酒，不至于。”
陈夜一笑：“没事，我心里有分寸——多谢晴大哥带我来这里，就按之前说的，你今天的酒钱记在我的账上，随便点。”
晴官只觉得陈夜脑袋被门夹了。
而且他劝也来不及了，陈夜已经走了上去。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竟然拿出一块白布，直接上手，要去给赵拢月擦脸上的血迹，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陈夜要被一剑干死的时候。
那个原本脸色阴沉的少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陈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竟然没有任何举动抗拒，反而往陈夜那边靠了靠。
见鬼了？
不只是晴官，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直接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