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夜又问道：“赵姑娘你还能在洛阳呆多久？是不是过几天就要回战场那边？”
“嗯，后天或者明天就得回去。”
赵拢月沉默片刻，“你会不会怪我？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坠仙洲，我多陪你几天都做不到。”
陈夜摇摇头：“不会啊。”
“过几天我去战场上找你。”
然后陈夜转过头来，看着赵拢月的眼睛，赞叹感慨道：“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很了不起，我为你骄傲才是。”
赵拢月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对陈夜的夸耀没有丝毫抵抗力，脸颊红红，“没办法呀，谁让我生来就是赵家的人，是坠仙洲的人，守护这里是我的责任。”
陈夜很心疼赵拢月。
这句话道理是对的，也足够诚恳。
陈夜也相信，赵拢月确实是这样想的，可是陈夜看着她有些瘦弱的肩头，就难免有些心酸，赵拢月的天赋极好，也是无可争议的九荒最年轻的至尊。
但是天赋带来的，同样有期待。
这些年来，她又承受着怎么样的责任和压力？
而她就是背负着这样的压力，在战场上厮杀，一步步走到今天，陈夜也同样知道，她是大天尊口中那位女子的转世，也正因为如此，陈夜更不希望她把一切揽在身上。
不希望她把对抗仙神两族的责任一人揽下。
赵拢月又怎么猜不到陈夜的心思？
她只是轻轻揽住陈夜的胳膊，“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了，再说了，我相信将来你会和我一起的，一想到这儿，我就什么也不怕了，更不舍得死在战场上。”
陈夜又能说什么呢？
“往后这些事交给我？”
“我如今的修为也不差了。”
“将来会更好。”
“我可以做到的。”
陈夜把这些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组织着前后的顺序，可又觉得这样的语气过于蛮横，犹豫了一下。
然后陈夜又想到了自己的打算。
这样的承诺，似乎又力不从心了。
而且陈夜觉得，自己不应该瞒着赵拢月。
“赵姑娘，我……”
赵拢月打断他道：“赵姑娘赵姑娘，我很不喜欢这个称呼，现在你还是叫我赵姑娘？”
陈夜被她这么打断，愣了一下。
“那我应该怎么喊你？”
赵拢月白了一眼陈夜，后者顿时感觉自己这个问题不太妥当，试探着又问道：“叫你名字？”
不过陈夜很快就自己摇摇头。
“还不如赵姑娘呢，太生分了。”
赵拢月看着陈夜这傻样，着实也生不起气来，她自然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傻子就是称谓，也能纠结好长时间，便羞涩低着头，声若细蚊道：“我爹娘叫我月月。”
陈夜立马道：“那我也叫你月月，行吗？”
赵拢月娇羞不语。
这是默许了。
陈夜又想到方才自己要说的话，赶忙道：“月月，有一件事，我觉得一定要告诉你，还有，你听了千万别生气。”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知道？”陈夜觉着不可思议，这件事他除了当初和至圣先师一番话中，被他猜中之外，从未和任何一人说起过，赵拢月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余先生对你有恩，你这个人呢，又念旧，怎么可能舍得下那座生你养你的大洲？而且余先生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你绝对不会让他带着牵挂离开人世的。”
陈夜默然道：“对不起啊月月。”
“你是该跟我说对不起！这天大的事情，擅自就做了主，往后若是你因此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赵拢月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可是谁让我喜欢你呢？喜欢一个人道理太大了，以至于其他都不算什么了。”
“就像你也一定不想我继续上战场一样，我自然也不愿意你去当那出头之人，接下这么重的担子，可是我不能拦你，就像你不会拦我一样，所以……”
“你下定决心要去留下城的时候，一定不能瞒我，就算我能帮到你的不多，但是我也要去，知道了吗？”
陈夜能说什么？
唯有将少女娇躯轻轻揽入怀里。
“定不瞒你。”
“敢瞒我，一辈子恨死你！”
两人其实是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的，不过只需些许的障眼法，就算他们身外没有遮挡，也很难被人看到。
其实陈夜一早就惊讶，赵拢月的修炼速度未免太快了点，从上次见面之后，短短数年的时间，竟然就从元婴到了如今的至尊境，比他的速度还要快上不少。
难不成就单单因为是那人转世的缘故？
此时两人已经分开，只是并肩往前走，越过一条陈夜不知道名字的小巷，来到另外一条不知名字的大街。
陈夜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赵拢月摇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而且我爹爹和娘亲，同样不知道，知道原因的只有那个徐玄眞，可是我问他，他死活不愿意说。”
其实纠结这个问题，陈夜更多的，是因为大天尊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就是每次转世重生，大天尊转世的他和赵拢月之间，都必定会有一次宿命之战，而那一战，赵拢月一定会死。
没有哪一次可以逃得过！
可这正是陈夜最害怕的结果。
尤其是赵拢月和之前几个轮回一样，也是心仪于自己的，便让陈夜内心的担忧和疑虑更多。
想要极力避免，只有让赵拢月知道真相，他们两人齐心合力，才有可能避免那无法摆脱的宿命之战。
陈夜想了想，拉着赵拢月去到一条偏僻的小巷，四顾无人之后才说道：“月月，关于这件事，我或许有点眉目，接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赵拢月看到陈夜脸上的严肃和凝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轻轻点了点头，好奇不已，“什么地方？”
陈夜只是抬手，便把他和赵拢月一起带到了轩辕剑的小天地之中，望着眼前的这个全新天地，赵拢月眼珠子瞪得浑圆，“这是随身小天地！”
“陈夜，你……这……承载如此规模的小天地，还可以随身移动的，只有传说中的道器才可以，你……怎么……”
见多识广的赵拢月，在这一刻，望着周边那一座座耸立的宫阙，以及这座无比广阔的小天地，竟然也震惊了。
其实也不怪她如此。
正因为她见多识广，所以才更清楚这小天地的可贵，九荒之中拥有空间法宝的人不少，但是这些宗门所拥有的小天地，规模大都也只是和这座相当。
甚至大部分远不及陈夜这座。
它们或是某种法宝或者阵法所构建，又或是某个大能开辟，不管如何，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固定的。
拥有固定的入口，无法移动。
就算有某人的某种神秘法宝携带的小天地，可以随身移动，但都是很小规模的，不会超过一个房间大小。
且拥有诸多禁忌。
例如需要大量灵力去维持。
例如需要特定的法门打开入口，甚至可能会出现一道无法隐藏的门。
又比如只有主人才能进入。
等等等等，禁忌千花百样。
可陈夜这座小天地，没有上述的任何缺点，可以随时进入，可以带人，规模巨大且不会泄露气息……
这还只是她表面所看到。
陈夜抬手一招，轩辕剑出现在他手中，“是这把剑的小天地，此处名为第九山，算是我的师门传承，不过我觉得这把剑的品秩，不止道器……”
赵拢月看着轩辕剑，“更高？”
“这是三把至尊剑之一。”
“至尊剑？！”
赵拢月已然是满脸不可置信，显然此前也曾经听闻过至尊剑的名号，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伸出略微颤抖的纤纤玉指，轻轻从剑身上划过。
“第九山……第九山……爹爹曾经说起过这个道统，他说，世间剑修最强，便是此山，且传说中的第八主，便死于第九山剑修之手，原来是至尊剑剑主。”
“你所说的应该是我的师尊，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还在我身边。”
赵拢月察觉到陈夜情绪的没落，只是不知道如何安慰陈夜，便只能轻轻抚摸着陈夜的脸颊，“我陪着你。”
陈夜极少在人前露出软弱的姿态，唯独在赵拢月的面前，他不想隐藏太多，也才敢显露真实的自己。
“后来我去大泽，师尊为了帮我拿到我身上这只寂灭之眼，和守在门口的那位前辈一战，最终……”
陈夜没有说下去，“不过还有机会，师尊说还有一部分神魂在天幕之外，等将来有一天我修为足够，便能去取回来，到时候他就能复活了。”
赵拢月静静的听，没有说话。
不过陈夜很快就振作起来，“不说这个了——月月，今天我带你进来，是要让你见一个人，她就在这里。”
“见谁？”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见了她之后，我解释起来或许能更清楚。”
陈夜说着，轻轻拉住赵拢月，后者沉吟片刻，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陈夜心念一动，两人顿时来到了小天地之中诗霜所在之处，十八个剑奴守卫的那具棺椁之前。
从鬼族回来之后，诗霜便一直处于虚弱的状态，毕竟是已死之人，出剑的代价太大了，所以一直都在沉睡。
“诗霜前辈。”
赵拢月看着这十八个剑奴，眼眸之中露出凝重，因为她能感觉到，这十八个剑奴，虽是骸骨，但个个修为强大！
“你来了——哦？她也来了，你将她带到这里，想必是要告诉她一切了？但是我需要警告你，如果天机泄露，那么一切都会朝着未知前进，你……”
陈夜没有犹豫，“我准备好了，前辈了解我，如果那份宿命真是如此，那我陈夜就算是拼尽一切，也要改变它。”
赵拢月满脸疑云，她不知道陈夜带她到这里是为什么，也很关心陈夜所说的宿命，又是什么东西。
但赵拢月直觉告诉自己……
此事和她有关。
“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我这个死人也无法多说什么，她……或者说，我这一世，名叫赵拢月么……”
赵拢月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诗霜的棺椁盖子缓缓打开，赵拢月看了眼陈夜，轻轻飞起朝里面看了一眼，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时，赵拢月的神色变得震撼不已。
“这是……我的脸？”
她猛的回头，看着陈夜，“这是怎么回事？这女尸为何会是我的模样？”
陈夜解释道：“你是她的转世。”
“转世？”
赵拢月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她无法反驳。
“她叫做诗霜，蜉蝣洲出现了两道新的鬼门，这件事你也知道吧？”
“两者有何关系？”
“当年我的前世，和这位诗霜前辈，便是一对恋人，正如你我一样。”
陈夜说着，看了一眼诗霜这边，其实以他如今的修为，能感觉到诗霜的气息，几乎已经消亡，残存的仅剩一丝。
“诗霜前辈，我们不打扰了。”
诗霜似是而非嗯一声，棺椁合上。
陈夜心念一动，带着赵拢月出现在正殿之中，拉着她坐下之后，将他所了解的诗霜死前那场对决说了一遍。
赵拢月很聪明，眼眸已经有了一丝了然，只是没有说话，陈夜便继续道：“我在鬼族之时，还见到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你应该也知道，他被人称之为大天尊。”
赵拢月当然知道大天尊之名。
“他说了什么？”
陈夜道：“他之所以等候在鬼族那座三生石旁，就是为了守候挚爱，三位人皇之一，也是被他错手杀死的一位女子，而我，就是大天尊的转世。”
“这样的宿命之战，从一开始便是如此，无论大天尊哪一次的转世，其最后都是会如此痛失挚爱，道心崩碎。”
赵拢月明白了。
“就是说，你和我将来也会如此？”
陈夜点点头。
赵拢月顿时沉默下来。
随后释然一笑：“还好死的不是你。”
陈夜凝重而严肃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也要记住，如果真的因为某些缘故你必须如此，你一定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