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0b赵拢月揉了揉左边肩膀。
她其实刚从战场回来，就在知道陈夜要来坠仙洲那天的下午，就接到了一个紧急的任务，到今天才完成。
来天官府汇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门前有个家伙，愁眉苦脸地坐在地上长吁短叹，且和她日思夜想的身影完全重合，没有半点区别，即便过去几年，陈夜有所变化。
但赵拢月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他？
这幅傻样，天地间仅一份。
她看着这个要起身却僵在半空的家伙，瞧了瞧他的额头，此时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她忍不住笑起来。
“很久了吗？”
陈夜挠挠头。
山上岁月转瞬即逝，区区几年真的不算很长，往往是一个闭关一次出关，如此便悄然离去。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期间经历太多的事情，陈夜从上次离别时的金丹，变成了如今的洞玄，从前的少年，变成如今二十有多的青年，陈夜觉得这段时间太长了。
长到他壮起胆子去看身边红衣少女的时候，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明明方才生死之际，第一个想起来的，便是这张脸庞，可是这会儿真的见到了，还是觉得陌生。
陌生，但日思夜想。
被赵拢月这么一截，又不知说什么了。
看到陈夜这幅姿态，赵拢月眼眸里的得意更甚，因为她知道，陈夜还是之前那个陈夜，半点也没有改变。
“不吭声？成哑巴啦？不说话我走啦！”
陈夜一咬牙，忽然站起身来，面对面看着赵拢月，天官府重地，周围寂静无人，其实陈夜的想象里头，他和赵拢月的再度相见，不是这般景象的。
只是事急从缓，顾不上许多了。
有些话，他怕自己这时候不说，再多看几眼赵拢月的脸，再听她多说几句话，就没有勇气说出口了。
赵拢月看陈夜这份认真的姿态，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睑颤抖，坐直了身子，等着陈夜开口说话。
可怜陈大剑仙，深陷生死危机之时，恐怕都不像现在这样紧张，喉咙鼓动，吞咽了好几口口水，还是觉得喉咙干燥，那几个字很简单，但是就是说不出口。
赵拢月有些急了，皱着鼻子：“真成哑巴了？”
陈夜哀叹一声，下意识去掏酒出来壮胆，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做不妥，抹了把脸，他高高昂首挺胸，望着眼前一直着红衣的姑娘，大声喊道：
“赵拢月，我喜欢你！”
赵拢月笑脸灿烂：“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陈夜扯起嗓子又喊了一句。
“赵拢月，我陈夜喜欢你！”
赵拢月这才心满意足点点头。
“嗯，这下子我听到了，坐回来吧。”
陈夜脸上带着忐忑，默默坐回去。
“所以呢？”
“所以什么？”
“赵姑娘你喜欢我吗？”
“陈夜啊，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
陈夜坐在台阶上，望着天空，漆黑深沉，但是到底还是有星星点点的光芒，跟蜉蝣洲初见赵拢月时的天空，很不一样，又是如此的相似。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场景吗？你拉着我去救那个妇人，当时我就觉得，赵姑娘你好厉害，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厉害！”
“哦，原来是仰慕我的剑术。”
“不是的，不对……也是，当时确实也很羡慕你的剑术，尤其是远远看到你一剑将那只金丹游魂斩杀的时候，后来在山洞的时候，才发现赵姑娘原来很可爱。”
“那时我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姑娘，在遇到你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一个没有。”
“其实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喜欢你的，直到后来徐玄眞给我乱牵红线，我心里头出现了一道身影，是赵姑娘你的脸，之后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再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可以说，没有赵姑娘的话，我大概活不到今天了，大夏之后，我去过很多地方，见到好看的姑娘，便会想到你，于是世间百媚千红，又变得那么泛善可陈了，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陈夜说着，发现喉咙有点干涩。
这番话说出来之后，陈夜觉得，就算是以后赵拢月不喜欢自己，甚至因此讨厌自己，也值得了。
赵拢月垂头没说话。
陈夜紧张道：“赵姑娘，没事的，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喜欢我也行的。”
赵拢月蓦然笑起来，脸颊微微泛红，但是充满了得意，陈夜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如同，只觉得如同置身一幅最美丽的图画之中，令人流连忘返。
“傻子，我喜欢你的！”
陈夜呆呆道：“赵姑娘，你说什么？”
赵拢月一把揽住陈夜的脖子，笑脸逼近，双目对视，眼眸里满是欢喜和喜悦，“我赵拢月，喜欢陈夜！”
陈夜又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抱住赵拢月。
赵拢月脸颊更加红润，一直蔓延至耳根，没有挣扎，将头埋进陈夜的胸膛中，此刻陈夜才真切感受到，怀中少女那早已经如乱麻的心跳，以及那份滚烫的羞赧。
不是做梦。
陈夜忽然又道：“赵姑娘，你不是骗我吧？”
赵拢月没好气把陈夜一把推开，气呼呼起身，转身就走，陈夜赶忙追上去，少女撇嘴道：“追上来作甚？不是说我骗你么？还不赶紧找你的鱼三月？”
陈夜知道自己说错话，也不反驳，嘿嘿傻笑，就是如影随形跟着赵拢月，半步不离，惹得少女没有走出几步，就没崩住脸上神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夜还是笑，却不是傻笑了。
赵拢月脸色绯红，悄悄捻起陈夜的衣襟。
两人就这么并肩往前。
天门前几个老前辈神色各异。
其实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瞒得过谁？方才赵拢月出现的一刹那，这九个人就聚精会神看着这俩人了。
只是刚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陈夜就这么简单直接开口，将那层窗户纸捅破，都在想这傻小子要干啥。
听到陈夜开口的那刻，王观棋其实是有些不满的，因为陈夜再怎么说也是天涯书院的弟子，这么直白？
不够文雅。
“这小子是半点书不读啊！”
他旁边的老儒士倒是十分满意，“这不也挺好的？简单明了，人家姑娘一听就明白，成不成一句话！”
一胖一瘦两个道士摇摇头，一副没眼看的模样，“这下子好了，洛阳城里头那几个小子争来抢去，到头来竟然被个外乡小子得了手，洛阳要热闹咯！”
这话说的王观棋就不高兴了，虽然嘴上抱怨陈夜不够风雅，其实也为自家弟子高兴着呢，“外乡弟子怎么了？我们家陈夜从先天榜开始，便一直高居榜首，上过战场杀过鬼族，长得也年轻英俊，哪点比洛阳这些人差了？”
李姨撇撇嘴：“可不是嘛，这感情事又不是有道理可讲的，能打能杀有屁用？人家姑娘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反正月月喜欢的，我李昕桐全力支持！”
瘦道士委屈道：“我们也没说反对这门亲事不是，但是陈夜总归是要面对的，这消息传出去，那些少年天骄们坐得住？必定是要上门挑衅的，他总得让人信服不是？”
这话一说，其他人都沉默下来。
因为瘦道人说的是实话。
而且这些事情，他们长辈也不好插手其中，始终是要靠陈夜自己去解决的，那满脸伤疤的汉子咧嘴一笑：
“满江红新主若是这点能耐都没有，赵丫头那才是看走眼了呢，你们跟着瞎担心什么？”
众人一想也是，都沉默下来。
那边这对刚刚结缘的良人，肩碰肩已经走过来，平日里头来往顶多就多看几眼几人的赵拢月，脸上带着羞赧，竟然破天荒跟着陈夜一起对着这边拱拱手。
算是行礼了。
这让众人不禁对陈夜刮目相看。
王观棋哈哈一笑，对陈夜挤眉弄眼，暗暗竖起大拇指，陈夜不明所以，只能点头致意。
好在并没有为难这对璧人。
绕过天门，两人仍旧缓步往前。
赵拢月问道：“你住什么客栈？”
“不是客栈，就住在天涯书院的宅子里。”
少女哦一声，便又沉默下来。
他们仍旧是肩抵着肩缓步往前，时不时说着一些闲话，无关天下大势，无关生杀情仇，不理国仇家恨，更不谈修行，就是说一些芝麻粒般大小的小事。
——比如陈夜这么多年去了什么地方，比如想念了少女几次，比如怎么样一步步成了个酒鬼。
大多数时候，是在少女面前不善言辞的陈夜在说，赵拢月始终在旁静静地听着，嘴角带着笑意。
陈夜还是觉得不敢置信。
“真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赵拢月笑骂道：“呆子。”
陈夜呵呵傻笑，两人此时已经是在天门前又往前走了很远，赵家大宅出现在两人的面前，赵拢月停下脚步。
“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陈夜脸上露出不舍。
赵拢月不由分说，推着陈夜往外，“赶紧回去！还是说，大晚上的你在这晃荡，是想找什么艳遇？”
陈夜只好不情愿停步，看着赵拢月一步一步回到家之后，才转身离去，回了天涯书院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