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
“他怎么会有如此神识？”
“不对，这是死气……”
赵拢月一身剑气，不受控制散出，整个赵家，都能清晰感觉到这位祖宗此时的内心波澜，而且是冰寒的浪潮！
“月月，冷静！”
一道身影瞬时站在了赵拢月的身旁，轻轻按住红衣少女的手臂，在晦暗的光芒之中，显露一张俊美的脸庞。
是个中年男子，气息强大。
“爹爹！这份死气如此浓厚，而且他目前就是元婴修为，如何可以让神识蔓延这么远？八成是某种秘法，让他坚持着离开之前，最后找到这里看一眼，你让我如何冷静？”
男子叹气里低头，只能看到女儿洁白的脸庞上，早已经有两道泪痕，从眼角延伸至嘴角，如同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这让男子顿时涌现出一丝怒火，当然，并非是针对自己溺爱的女儿，是对那个让自己女儿如此伤心的小子的。
他动动嘴唇，先是抬头又看了一眼，没好气说道：“放心吧，那小子没有什么事情，虽然我也不懂现在他这状态是因为什么，但是很奇妙，他的神魂在增强，倒可能是份不小的机缘。”
赵拢月才松了口气：“赵三天，你知道我的性格，若是你花言巧语哄骗我，不告诉我实情的话，本姑娘跟你没完！”
这位声名赫赫的大剑仙赵三天，在女儿面前愣是半点威严都没有，“爹爹骗谁都不能骗我家月月不是？所以你就放宽心，让那小子吃点苦头没什么坏处的，俗话都说，吃苦是福嘛。”
就在此时，一道女声传来：
“哦？又是谁昨儿才跟我说，吃苦就是吃苦，跟福气没有任何关系，极力阻止月月上战场的？”
赵拢月默默擦了把眼泪，扭头抱住缓缓落下的身影，亲昵说道：“娘亲，你来啦？今天不是你守关吗？”
身影是个美丽的妇人，年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和赵拢月站在一起，不像是母女，反倒像是姐妹。
她看向天空：“让你徐叔叔顶了，毕竟我家月月这边有事，我这个当娘的，又怎能不来看看？哦——这就是那孩子了？啧啧，模样倒是俊俏，听说剑道天赋很高，消息甚至能从蜉蝣洲传到我的耳边，说明这孩子，真的很不错。”
赵三天阴阳怪气道：“看不出哪里好了。”
赵拢月顿时护食一样龇牙咧嘴看着赵三天，就连妇人也白了赵三天一眼，后者在自家两个女子面前，素来没有什么威严，撇撇嘴没有再说话。
“他的状态……有点奇怪。”
妇人这么说，赵拢月又紧张了起来，顿时说道：“娘亲，我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您给去看看呗？他在蜉蝣洲救过我嘞。”
“也好，顺便见见这孩子，偌大坠仙洲，都没人讨得我女儿一个好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孩子，能让我家月月心心念念，茶不思饭不想的。”
“娘亲！我才没有想他嘞！”
“哎呀？难不成是娘亲会错意啦？那他跟我们无亲无故，这件闲事也就没有必要管了，你说是吧，夫君？”
赵三天点点头：“夫人所言极是。”
“哎呀——娘亲！人家救过我嘞！”
妇人本就是逗赵拢月的，这会儿轻笑一声，就要抬步而出，往陈夜那边靠近，但是就在此时，她和赵三天的脸色再变。
因为陈夜意识，还在往更高处走。
触及天幕，超越天幕。
赵拢月看到两人脸色变化，紧张问道：“娘亲，他怎么了？我怎么无法感应到他的气息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妇人凝重道：“那孩子，离开了九荒。”
“那怎么办？会发生什么？”
“我也不清楚了。”
同样的，九荒其他各个地方，察觉到陈夜离开九荒的一刻，都停了下来，目光凝重看着陈夜消失的地方，神色复杂。
如果陈夜此时有清醒的意识，那么他也一定会很奇怪，因为他的认知里面，九荒的天外，是漫天的星辰，是苍茫。
他也曾亲眼见过那个道人开天而来，开天而去。
甚至见过外面的景象。
可是此时陈夜穿过天幕，却看到了又一片灰色的世界，如同他一开始看到的冥界一样，有黄泉浩荡，有数不清的亡魂。
不同的是，陈夜是从一棵巨大槐树进入这个世界的，那是一棵很庞大的大树，茂密的枝叶，如同一张巨大的伞，几乎把整个九荒都笼罩在内，仿佛它的枝叶，就是九荒的乌黑天空。
而这颗巨大的槐树，有一根枝干，被人斩断，不知所踪，留下一道灰褐色，尚还在不断冒着汁液的伤口。
对于陈夜的到来，槐树无动于衷，没有阻拦陈夜，使其轻松来到了那灰暗的世界，那传说之中的冥界之中去。
陈夜还是以俯瞰的姿态去看这一切。
和开始的冥界不同，此处的冥界，那条黄泉很长，比陈夜见过的所有河都要长，在大地上九曲十八弯之后，最后突兀断流于一座足有上千座山岳之大的宫殿前。
那无数的亡魂，便登岸进入这座宫殿。
同样的宫殿，一字竖排，还有九座。
十座殿堂之后，才是一座陈夜似曾相识的桥，不过和方才所见那座不一样的是，这座桥，拥有实体，不见半点虚幻。
一样的桥头，一样站着那个美丽的女子。
只是这里的女子，眉眼之间，不再是木讷，而是灵动，在陈夜的目光触及她的同时，她轻轻抬起头。
“一道迷途的魂魄，你身上有孟婆汤的气息，却在三生桥之外，还是一个生死簿未死之人，有意思……”
陈夜呢喃道：“孟婆汤？”
他甚至无法记起，自己曾喝过这种东西。
“不过，那位都不管，你就自己逛逛吧。”
陈夜无言，望向更远处。
那女子也没有再说话，继续自己的工作。
在桥的尽头，是另外一座更大的宫殿，几乎占据这个阴间冥界的一半，那些喝过孟婆汤，走过那长桥之后，便会来到这座宫殿之中，再之后，陈夜就看不到了。
因为这时，宫殿的最顶端，一张奢华的帝座之上，原本撑脸假寐的一个俊美青年，轻轻睁开眼，一黑一白两个眼瞳，看向陈夜这边，略一皱眉，叹口气道：“余拏舟，本座说过，你此生不可第二次踏入我的幽冥，不然就是至圣先师也救不了你！”
“我不也没来么？”
“哦？那我将他投入转生池里头了？”
“只是借你冥界一看，让他感悟轮回之道罢了，什么时候你酆都大帝这么小气了？倒不如先去管管鬼族那个冒牌货？”
青年咬咬牙：“算球，随你了！”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陈夜却一直没有理会这些，他的目光，在黄泉的伊始，到那无数亡魂消失的宫殿之间游离。
一遍，百遍，千遍，万遍……
一年，两年，十年，百年，三百年，一直到冥界过去三千年之后，陈夜的目光之中，才露出一丝思索，如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是还差一点东西。
陈夜三千年来，第一次开口。
“死，这便是死亡……”
“轮回，死，便有生……”
“何为生？”
那帝座上的青年露出不耐烦：“真是烦死了，就算是本座这阴间没有时间流逝，你也不至于在这呆这么久吧？天天抬起头就是你的脸，真是看得本座恶心！”
陈夜看向他：“不对，这是残缺的。”
“莫名其妙。”
陈夜继续道：“轮回之道，不在阴间。”
青年冷笑一声：“三千年的时间，能有这份感悟，阁下的天赋，可真让本座刮目相看呢，孟婆你说说看，上次来这里观道的那个家伙，叫什么白的，花了多久的时间。”
那桥上的美丽女子道：“十七个呼吸。”
“老余，你在人间是真的找不到传承了么？给这么个傻瓜铺路？实在不成你买点瓜果蔬菜来，开开你那金口，我阴间有不少好苗子，给你投胎一个过去？”
余拏舟只一笑。
下一刻，陈夜的身上，忽然出现黑白两色的光芒，在这光芒涌现的瞬间，底下的黄泉忽然躁动起来，竟是有部分河水直奔天空上的陈夜而去，灌涌进陈夜身躯。
陈夜虚无的神魂，渐渐凝实。
青年猛的站起，眼眸里露出不可置信，“这……不可能，本座这黄泉水，一滴重达千斤，非轮回之道大成不可驾驭，他……”
陈夜自顾自呢喃。
“大天尊之死，便是我之生……”
“生不在人间，不在阴间……”
“在我掌中！”
这四个字开口的瞬间，这冥界之中，只有虚无意志的陈夜，还是那个在方寸天冥界三生桥彳亍前行的陈夜，都猛的低头。
看着手掌，然后将其倒转。
陈夜的意识，带着那部分黄泉水，瞬息离开此地，越过九荒，回到方寸天，回到方寸天的冥界之中，伴随着他的意识归来，那些消失不见的记忆，一点点归来。
陈夜忽然一笑。
第二次翻转手掌。
在燕京城中，从地上那炸裂的血泥之中，有一道身影缓缓站起来。
抬手一招。
那从冥界带回来的黄泉水，尽数涌入陈夜体内那块融化了的龙魄轮回金之中。
一把本命飞剑，霎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