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外，祖地上空。
数十个镇守京都的金丹闻讯赶来，围在那个红衣少女百丈之外，却是无人胆敢靠近。
开什么玩笑，这姑奶奶刚才从秋猎会场那边过来，拦路的元婴都给她砍瓜切菜一样全砍死了，就连镇守祖地的那几个大夏阁老，也都他娘嗝屁归西了。
他们上去送死？
要不是碍于身份，等高泆从祖地出来问责，这鬼地方他们都不想来，所以一帮金丹是个个沉默。
只是围着赵拢月，然后看着她气急败坏一般，胡乱对着一处虚空乱劈乱砍，嘴上还不时嘟囔着什么。
“该死！这小天地法则虽然不完整，不似九荒的天幕坚固，但是无奈我身在外头，只能慢慢消磨……该死！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要是磕着碰着，本姑娘定要……”
赵拢月忽然轻咦一声。
因为就在她眼前不远处的那虚空，轰然破碎，从中跌跌撞撞钻出来一道身影，其身上还带着一根金色的长枪，从腹部穿透而过，潺潺鲜血止不住往外流。
赵拢月看清身影脸庞的时候，眼眶顿时红了。
“陈夜！”
她惊呼一声，上前接住即将坠落地面的陈夜，于飘雪中，缓缓来到地面，一路走来杀伐果断的少女，此时竟然有些无措。
好在陈夜很快闷哼一声，生机犹在。
赵拢月松了口气。
她的目光落在那杆长枪身上。
眼眸之中浮现狠戾，抬手间便握住那长枪，也不见赵拢月如何用力，那根品秩已经是法宝的长枪，登时折断。
没有了长枪的阻隔，赵拢月将陈夜身体放平，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将陈夜的头枕在自己膝上，另外一只手则是替陈夜止血。
等血止住之后，赵拢月又慌忙从储物戒里面取出一把金灿灿的丹药，看也不看就往陈夜的嘴里塞。
此时赵拢月才有心思查探陈夜体内的气息，发现那长枪之上，有一股狂暴的灵力，从伤口处蔓延至陈夜全身，大肆破坏着。
赵拢月便又弯腰替陈夜驱逐那些狂暴灵力。
过了有半晌，把那些狂暴灵力祛除干净，陈夜脸上才浮现些许红润，缓缓睁开眼，发现正在赵拢月怀里，少年咧嘴一笑。
“赵姑娘……”
赵拢月抹了把脸，发现陈夜还在笑，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笑？是不是那高泆欺负你？本姑娘去给你报仇！”
陈夜摇了摇头，强撑着自己坐起身来。
说实话，在赵拢月怀里的时候，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令人流连忘返，如果可以的话，陈夜还真不愿意这么快起身。
但他还有事情要做。
“赵姑娘，你如实跟我说，在我进入祖地这几天，是不是出了大事？龙师伯他们呢？能不能劳烦赵姑娘带我……”
赵拢月打断陈夜，“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他们作甚？”
陈夜严肃道：“赵姑娘，那高泆要对圣武宗出手，我必须尽快赶回去，我师尊还在宗门……我要回去救她……”
“你这样能救谁？”
赵拢月没好气甩出一句，但是陈夜执意要踉跄往圣武宗弟子落脚的地方去，少女长叹一声，“行了，你那些同门没事！”
陈夜惊喜道：“当真？”
赵拢月将他们已经逃出城的事说一遍。
陈夜这才放下心来，“如此也好……但是我宗门那边境况还是未知，我还是不能在这久待，那高泆也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得在他出来之前赶回去……”
“你就不能先顾好自己？”
陈夜摸了摸腹部伤口。
那长枪法宝携带的狂暴灵力已经被赵拢月祛除，而且赵拢月给他吃的丹药品秩很高，这会儿虽然伤势还是很重，但大致算是稳定下来了，略一思量，陈夜摇头道：
“我暂时死不了，但是高泆不会安然放我离开京都，估计现在已经惊动京都里的元婴，这里少说有几十个元婴，危机四伏，赵姑娘你还是先走吧，他们跟你没有仇怨，应该不会为难你，不然到时候恐怕会牵连你。”
赵拢月散开神识查探了一番陈夜身上的情况，发现确实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才松了口气。
整理了一下因为方才陈夜受伤而有些乱了的妆容，赵拢月站起身拍拍尘土，看着那分明不傻，却怎么看都像木头的少年，笑道：“你也说了，这里至少有几十个元婴，确定不用我帮忙？”
陈夜却笑不出来，“赵姑娘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对方人多势众，当然我也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我不想你因为我受伤。”
赵拢月一怔，眼眸变得柔和起来。
“为什么？”
那边的少年本来是有句话脱口而出的，但是硬生生给他憋住了，犹豫半晌，挤出笑容道：“因为赵姑娘是我朋友。”
赵拢月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消失。
“就因为这个？”
陈夜沉默很久。
当然不是的。
是因为喜欢你。
只是这种时候，陈夜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自私，因为自己一旦说出口，就算赵拢月对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但是陈夜知道，她仍然会留下来帮自己。
所以他不能说。
陈夜在心里很认真复述了一遍那六个字。
然后点了点头。
赵拢月突然低声骂了一句。
“王八蛋！”
陈夜这一次听清了，但是没有说话，望向头上那堆金丹境，深吸一口气，“赵姑娘……你……”
赵拢月不耐烦道：“就算我跟你说，这城里头的元婴都给我杀绝了，你也非要赶我走？”
陈夜一愣。
“赵姑娘你说啥？”
“你担心的那些元婴，这几天都给我杀绝了。”
陈夜还是有点不相信。
“全都给杀了？”
“嗯……现在你放心了？”
陈夜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赵拢月出手，也从来没有问过她目前的境界。
“难不成，赵姑娘你其实是化神？”
赵拢月摇头道：“只是元婴巅峰，不过我有点特别，而且你们大夏这些元婴，说实话……太弱。”
陈夜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湖边说，有七成把握杀赵拢月那番话，顿时有点脸红，咳嗽两声，转移话题。
“龙师伯跟赵姑娘说了圣武宗的事情么？”
赵拢月组织了一下言辞，“京都里头那化神的气息，已经消失半个月有余，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陈夜便明白了。
“无论如何，我得先回去看看。”
赵拢月道：“要我帮你杀了那高泆么？”
陈夜摇摇头。
“赵姑娘好意我心领了，如果圣武宗真的有什么事情，这个仇我打算自己报，虽然现在可能做不到……”
“报仇？”
从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陈夜猛地抬起头来，发现正是那段飞荣和高泆，后者眼眸之中布满血丝，怒视着陈夜，冷笑道：
“你也得走得出去才好啊！”
赵拢月讥讽道：“哦？就凭你？本以为你能在榜上有名，多少也该是个人物，今日一见才知，不过尔尔。”
高泆双眼微眯：“你就是赵拢月？你倒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一人一剑，我这京都之中数十元婴无人能挡，可是……你真当我泱泱大夏无人么？”
他话语落下，从远处陡然飞掠而来一道恐怖气息，紧接着是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露出淡然脸庞。
洞玄境高千丈！
他一出现，那股子威压丝毫不收敛，尽数散开，陈夜顿时感觉到如同有一柄大锤锤在胸口，本就重伤的身躯，竟是一见到这个高千丈，就呕出数口鲜血。
陈夜有种感觉。
自己的生死在这个人面前，只是一念之间，对方要他死，他便十死无生，对方要他活，他或许就连去死都做不到！
这就是洞玄！
就连赵拢月一直风轻云淡的神色，在见到高千丈之时，眼眸之中也不由得浮现出凝重来。
陈夜赶忙拦在赵拢月身前。
“高泆，不关她的事！”
赵拢月怔了怔。
她没有想到，这时候陈夜会选择挡在她的前面。
尽管在她看来，这个举动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这刻，赵拢月的眼眸之中，没有那洞玄，没有漫天的大雪，只剩下眼前那个并不粗壮的身影。
高千丈看到陈夜这番举动，冷笑道：“天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金丹，此地有你说话的份么？”
这一句话出口，顿时就如滚滚惊雷，其内竟是蕴含了高千丈的修为，使得直面这一切的陈夜的身子，顿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原本就重伤的身躯，变得更加鲜血淋漓。
这就是洞玄，陈夜这个小小金丹，在一个洞玄境的修士面前，于蝼蚁无异，对方甚至不用动手，自己便已经受伤。
陈夜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缓缓直起身子，与高千丈对视。
眼眸之中，不见丝毫惧色。
高千丈眼眸闪过异色。
“不得不说，你们圣武宗的修士，本事没几两，骨头倒是一个比一个硬，可惜啊……骨头再硬有什么用？到最后不都还是老夫铁骑之下的孤魂野鬼？”
说着，那高千丈猛地踏步。
其修为赫然散开，顿时如同有座山岳镇压而下，陈夜挺直的腰杆顿时弯折，背后整条脊梁骨竟然都碎掉。
但是陈夜仍旧不愿后退或是倒下，怒吼一声，竟然还是强撑着那如山的威压，颤颤巍巍站在原地。
赵拢月看到这一幕，脸上浮现出怒气，猛地站出数步，“小小洞玄，真是好大的威风！你可知道他是谁？”
高千丈看了眼赵拢月，“赵小姐，这是大夏的事。”
“那又如何？我非要掺和！”
“那就只能恕老夫无礼了。”
“哼，恼羞成怒，要动手欺负人了？来啊，有本事今天你就把我给杀了，我倒要看看，你大夏有没有这份胆量！”
“老夫没有理由杀赵小姐，只不过大夏的事，你还是莫要掺和了，刀剑无眼，到时伤了赵小姐就不好了。”
高千丈也不跟赵拢月置气，只是轻轻抬手，便有一道无形的灵力囚笼，将赵拢月整个人都困在里面。
这囚笼奇特，外头的人可以看到里面的赵拢月，而里面的赵拢月也行动无碍，只是声音传不出来，里面的少女脸上浮现怒意，抽出佩剑，全力劈砍。
只是丝毫不起作用。
强如赵拢月，竟然也无法挣脱。
陈夜脸上露出担忧，哪怕此时站着都是全力而为，哪怕此时就连说话都做不到，但是仍是在手上出现了一把剑，灵力涌动间，要去砍那灵力囚笼。
高千丈冷笑再起，踏出第二步。
“小小金丹，谁给你站着跟本座说话的权利的？”
那重如山岳的强大威压，在这个瞬间，强大了十倍不止，使得空气之中都传来阵阵尖利的声音，狠狠砸在陈夜身上，直接将陈夜整个人都压倒地面。
紧接着从少年身上传来无数咔嚓咔嚓的骨头碎裂的声音，肉眼可见的，陈夜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在这威压下碎裂，尤其是关节处，无数森白的骨头刺破血肉露了出来，可怖至极。
这一幕让那囚笼之中，清晰能看到外头景象的赵拢月，再也无法抑制激愤和心疼，泪水潺潺落下，不顾一切疯狂出剑，想要从这囚笼之中出来。
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
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幕的高泆，此时终于是露出笑容来，蹲下看着陈夜，满脸讥讽之色：“我说了，你出不去。”
陈夜一身骨头尽断，修为也被高千丈压制住无法催动丝毫，但是那双眼眸之中仍旧没有半点畏惧和臣服的意思，只是直勾勾盯着高泆，平静而冷漠，就像看一个死人。
这样的眼神，让高泆莫名恼火。
然而更让高泆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此时，他的脖子边，突然多出来一道剑痕，眼看着就要蔓延开来，那高千丈眉头一皱，踏步往前，随手一抓。
一把飞剑把他抓在手里。
正是那把追忆。
而底下那个浑身动弹不得的少年，用尽全身的力气蠕动嘴唇，缓慢且无声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干你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