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丰收祭闲逛人群隐匿身形,奎斯、哈拉蒙德和戈林多慢慢悠悠晃荡到一条临街小巷。拐进小巷之后,他门在一个门前急急地敲了三下门。门立刻打开,一名身穿棕色皮革外套的矮胖年轻男人招呼们进屋。关上门,下了闩,那人的第一句话是:“别靠近窗口。”
虽说窗户被帆布窗帘遮得密密实实,但奎斯认为没必要测试运气。房间中唯一的光源是从街边路灯照射进来的光芒,它被帘布滤成柔软的粉色,让奎斯看见屋里还有四名男子在等待。他们两两成双,每一对都由一名宽肩膀的大块头和一名小个子组成,四位陌生人身穿一模一样的灰色斗篷,头戴灰色宽边帽。
“穿上。”皮外套指指小桌上的衣物。奎斯和哈拉蒙德很快也披上了灰斗篷和灰帽子。
“埃赛勒姆今年冬天时兴这个?”奎斯问。
“给盯梢人准备的小小游戏。”那男人说。他打个响指,两名灰衣男人过来,站在门背后。
“我先出去。你们站在他们背后,跟他们出门,进第三辆马车。明白了?”
“什么马——”奎斯刚说到一半,就听见门外传来嘚嘚的马蹄声和辚辚的车轮声。影子掠过窗外,皮外套等了几秒钟,拉起门闩。
“第三辆,动作要快。”他头也不回地说完,推开门走上街道。
屋子外边,三辆毫无区别的马车在路缘一字排开。车厢用的都是上黑漆的木头,没有标识身份的纹章或是旗帜,窗口都悬着厚实的垂帘,拉车的均是两匹黑马。连车夫的长相也有几分相似,他们身穿红色制服,外罩皮革长衣。头两位灰衣男人出门,疾步登上第一辆马车。奎斯和哈拉蒙德紧接着离开屋子,飞快地爬进最后一辆马车。奎斯瞥见最后一组人随后奔向中间的马车。他拧开马车门的插销,让哈拉蒙德先上车,又在自己背后锁好门。
“欢迎登车,二位先生。”一个男人坐在轿厢前排右手的位置上,身上穿着及膝的马靴、黑马裤、棕色的丝绸衬衣和皮革护身马甲,适合跨上运动马鞍骑行。
奎斯和哈拉蒙德并排坐进她对面的位置。门一关,轿厢内暗沉沉的,马车立刻动了起来。
“我们的朋友怎么办?”哈拉蒙德询问道。
“别担心两位先生,你们可以叫我尤金,”负责接应他们的这个人回答道。紧接着,他又向两人解释自己约姆斯传奇海盗王纳门在埃赛勒姆城内安插的间谍,平素里就以货运出租马车商会的老板来掩藏身份。“你们的那位朋友,将会从另外一种方式安全离开那个小屋,稍后就会和我们汇合。请保持一些耐心,好好坐着享受旅程吧。”
只是,对于一个刚刚从“宿醉”状态解除的人来说,乘坐一辆由货运马车改装的客车,就算称不上煎熬,也谈不上是享受。轿厢里又热又闷,哈拉蒙德觉得额头上的汗水汩汩流出。他不得不摘下自己的帽子,搁在膝头。
奎斯则出于考察下属工作情况的意图,对这个名叫尤金的人发起了言语攻势,甩出许多问题,但他的回答永远是不置可否的“嗯”和“哼”。最后奎斯只得放弃。对于一名间谍来说,这样的表现也算不错。
时间过得既痛苦又缓慢。马车叮叮当当,拐了许多个弯,下了许多个坡,这肯定是从行政区去往海边码头的道路。
接着,马车里的人又在颠簸和寂静中煎熬了几分钟。尤金说:“就快到了,把帽子戴好。马车一停,二位就径直上船,在后排坐好。还有,若是看见什么危险的场面,请低头躲避。”
像是响应他的话语,没过几次心跳的时间,这辆马车“吱吱嘎嘎”地停下。哈拉蒙德把帽子扣在脑袋上,摸索着打开门的扣锁,明亮的码头炼金灯球刺得他睁不开眼。
“下车,”尤金说,“别浪费时间。”
他们站在位于行政区东南角的一个运河货运码头上,背后是整齐的石块砌成的石坝,面前是几十艘下了锚的船舶。水面波光粼粼,浪花滔滔。最靠近他们的锚墩系了一艘细长的快艇,长约四十尺,船尾是垫高的封闭台座。剩下的空间中布置了两排桨手,一排五人。
哈拉蒙德和奎斯相继跳下马车,走向快艇,经过两名警觉的男人。那俩人身上的斗篷和二人的同样厚重,与天气很相称。他们站姿笔挺,严阵以待,奎斯在一件斗篷下瞅见了几乎不加遮掩的火枪。他三两下跑过搭在船边的薄木板,跳进船里,立刻躺进船尾的乘客台座。
台座只封闭了三面,这算是一个相当舒适的作为;视角向前,相当宜人,比起在逼仄的黑匣子里憋闷的一路,接下来的旅程要引人入胜得多。哈拉蒙德在他身旁坐下,尤金走向右方,爬过两排桨手,坐进船首的艇长位置。
码头上的兵士们三两下收回垫脚板,解开缆绳,用腿发力将小艇蹬离码头。
谷衤</span>“划。”尤金说,桨手应声而动。
小艇很快便吱吱呀呀地进入了稳定的行进节奏,划破运河的细波碎浪,乘风而去。奎斯坐在舒服的座位上,细细端详划桨的男女人等——他们个个肌肉结实,身材瘦削,短发剪得干净利落,好几位身上还带了明显的伤疤——这些人的年龄都不会低于三十五岁,气质像是退伍的老兵。
“我们的朋友在哪里?”奎斯向尤金喊话。
“就在前头。”那人审慎地回答了两个词,就好像说一句话就要丢掉一枚银方币似的。这让奎斯感到有些好笑。
作为契约魔,纳门绝对不是一个不善言辞的老板,而他选择下属却偏好惜字如金那种人。
水上的航程持续了大约半刻钟。这是奎斯的估计。他们先是朝南前进,沿着运河曲折的河道蜿蜒前行,经过了工业区(大锅区)的半边和几处没什么人烟的货运码头。再然后,他们折向正东,向一个较大的新月形状半岛前进,外海转到了船的右侧。
而就在这时,在经过一个工厂排污口的时候,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准确无误地砸在了距离他们十几码远的水面上。“把那个客人接上来。”尤金向几个桨手呼喊道。
“如果我以后再听那些人说的话,走什么矮人专用逃生通道,我就是个长胡子的侏儒!”
被接上船之后,戈林多大肆抱怨着。
因为塔普特南部疆国的人,曾经也大多是侏儒岛代理人家族的成员,所以这里的一些低等级的、没有经过机械宣讲者组织更先进课程培训的匠人,掌握得还是以前从侏儒那里学到的技艺。
被尤金雇来做“装修”的工匠,就在那个安全屋里安装了一个符合侏儒标准——但实际上却不怎么适合正常体型人类——的逃生设备,方便是方便、快捷也是快捷,可总不能把一个大活人锯断了之后塞进啤酒桶里,再通过弹射装置发射到密闭管道里一路送到安全区域。
所以,尤金只能让奎斯和哈拉蒙德两个人乔装一番,用“马车把戏”来躲避盯梢的各方势力:有可能是维克塞斯国王的艾拉维拉军团改造人,也有可能是对于和谈有不利想法的封地贵族势力,亦或是干脆导向恶魔的“人奸”……至于说不好伪装的矮人,那个侏儒逃生舱倒是派上了用场。
小艇顺着蜿蜒的运河航行,又划了大约一个沙漏时,总算是离开了埃赛勒姆各个主要城区的范围。在一条与落尘区相对的拐弯处,小艇拐入了东边的岔道,奔着出海口一路而去。
半个沙漏时过后,奎斯和哈拉蒙德就能看到他们的目的地了:一座由宽阔石墙垒成的人工港湾,安装有木制巨门,附近还立着写有“尤金造船厂,私人领地,禁止侵犯”等字样的指示牌。
当小艇接近门口时,造船厂的城垛上传来呼喝声,沉重的铁链相互碰撞,砊礚巨响回荡于石块与水面间。大门正中现出一道窄缝,两扇门扉继而向内徐徐打开,在水面上掀起一道小浪。
小艇进门的时候,奎斯估计了一下这个造船厂的尺寸,闸门宽有三四十尺,门扇的厚度与普通人的躯干宽度相仿。那个尤金对桨手下达指令,他们小心翼翼地划着船驶入港湾,慢慢靠向岸边的浮筒栈桥,岸上站了几个男人,正等着帮他们靠岸。
桨手们娴熟地拨弄船桨,让小艇侧过一个角度,港舷贴近栈桥几乎完全挨上,放置登岸踏板的位置恰在桨手和台座之间。
“少爷,”栈桥上传来了一声问候。
接着,那人就伸手拉住因“大病初愈”而走路颤颤歪歪的哈拉蒙德,帮其走过踏板。
这位格林家族安排给哈拉蒙德的老仆人威瑟,已经先他们一步赶到了这个造船厂。今天参与那场凌鸦塔晚宴之前,老威瑟就和乌弗瑞克等几个好手来到了这个安全港湾。
在晚宴结束后,使节团的众人虽然也会从凌鸦塔返回黑船旅店,但是只有一部分人会回去。像纳门和格里苏斯这样的重要人物,都已经安排好了各自的替身——这其实也是和埃斯特公爵之间达成的默契,毕竟,现在埃赛勒姆的局势的确有些混乱——只不过,他们也不会住到那些由疆国提供的安全屋里,而是选择启用早已在埃赛勒姆安排多年的一些备用手段。
反正,如果计划顺利的话,这些潜伏人员过不了多久就没有继续潜伏下去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