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思绪越飘越远之际，明意眉心一跳，隐隐觉得，要完。
她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楚，得益于大学时期那些糟心事儿，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心若磐石不动，没再对谁有过像现在这种谈得上复杂的情绪。
大概所有玩游戏的网瘾宅女，天生就会不可避免地对游戏玩得好的人产生好感。
更别提这个人长得还挺帅，并且在她落进人群之中被围殴致死的时候，从天而降不顾一切地来救她。
那一刻的宋休璟在她眼里，浑身都被金光笼罩。
耳边心跳如雷。
还有一丝莫名的紧张。
以至于宋休璟叫她好几遍之后，明意才晃然清醒过来：“啊？”
她掩饰性地咳嗽两声，对上那一双漆黑的眼眸，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声音强装淡定：“我刚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躲避和敷衍的样子太过明显。
宋休璟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碾过左腕的好运珠：“还继续吗？”
少年眉眼压得有些低，额前的短碎发垂下来，遮挡住部分眼帘，叫人一时间看不清他神色，只余下清疏的嗓音。
有瞬间，明意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刚认识的时候。
陌生、冷淡。
明意侧头看着他，愣了一下，像突然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心里才起的那点异样情愫，没坚持住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原以为一起玩了这么多天游戏，多多少少，他们之间距离该拉近了才是。
“不玩了。”
明意慢吞吞站起身，“很晚了，我先回去了，你......”
她话音顿了顿，看了眼宋休璟。
少年微弯着腰坐在椅子上，头顶是刺白的光线，他垂着眉眼，脖颈处露出来的皮肤冷白，隐约能瞧见青色血管。
仿佛伸手一碰就会在上面留下深刻的痕迹，脆弱还不堪一击。
明意眼睛眨了眨，觉得刚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离谱至极。
——她是疯了才会在少年身上看出一种委屈又可怜的感觉。
但心里那只却小鹿不受控制地满血复活。
活蹦乱跳，重新开始四处乱窜。
“......”
“算了，我开车来的，我送你回去。”
椅子上的人截然不动，紧绷着的侧脸线条却柔和了些。
他从肩到颈的弧度形成直角，是那种独属于少年人的单薄。
明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背，面不改色地催促道：“快点起来，走啦。”
柔软的指尖一触即离。
片刻后。
宋休璟低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
两人并肩往外走，路过网吧前台的时候，前台小姐姐叫住他们，有点惊讶问：“这就要走？连一个小时都还没有呢。”
明意点了点头说：“太晚了。”
“也是。”前台小姐姐朝她旁边看了眼，“长得好看的人在外面得注意安全。”
明意被她逗笑，也顺势偏头：“听见了？”
按道理说，少年比她小八岁，说晚辈算不上，论平辈又挺奇怪。
刚才包间里发生的事让她有点消化不良，尤其是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而前台小姐姐的这句无意打趣，让她心里的异样情绪稍微缓和了些。
她不动声色吐出一口浊气。
袖口突然被人扯了扯。
宋休璟默默看着她，黑眸明亮：“是你。”
“啊？什么？”这句话没头没尾，明意不明所以：“什么是我？”
“......”
他敛下眼，睫毛颤动了下，却没说话。
明意又追问了两句，宋休璟依然不肯再开口，她只好作罢。
这个点在京市才算是夜生活刚刚开始，回去的路上车辆挺多，行驶到商业街的时候，居然有点儿堵车。
刚好是红灯，手机响了起来。
明意看了眼来电人，开扩音接通，手机那头传来许知筝做贼一样的声音。
“你还在直播吗？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只能给你打电话了。”
夜晚的一线城市灯火通明，各种耸立高楼亮起了LED灯的logo，路灯疏晃，前方的车辆如同长龙般，很长一排。
明意眯起眼去看红灯的剩余时长，“没啊，网吧不太方便，播了会就下了，现在在回去的路上。”
“那你抓紧点回来。”
电话那头，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许知筝，许知筝连忙回应一句。
明意眉心微微蹙起，心里忽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还没等她细想，许知筝低低的声音又传出来。
“你妈过来家里了，问我你在哪，我就说你出门买东西去了，等会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啊，随便买点什么，千万别穿帮。”
电话挂断。
明意叹一口气。
她看了眼手机时间，都快要十二点了。
这么晚，肖淑芳过来干什么？
总归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路上越来越堵，绿灯已经亮起，前面的车辆却仍然没动过，看不到头，不知道堵成什么样子了。
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蝴蝶小风筝]：你最好快点，我看阿姨的脸色很不好，估计等不到你不会走的。
[蝴蝶小风筝]：你这两天又做了什么让太皇太后不高兴的事？
明意觉得很无辜。
[普通美女]：我这两天都和你待在一起，我干什么了你还不清楚？能怎么让她不高兴。
[蝴蝶小风筝]：也是。
[蝴蝶小风筝]：那你先快点回来吧。
明意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过去，表情麻木地打字。
[普通美女]：堵车，快不了。
[蝴蝶小风筝]：............
[蝴蝶小风筝]：你自求多福。（合十）
明意划掉会话框没再回复，然后十分费劲地在脑海里回忆了下这两天。
可无论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她到底是做了什么让肖淑芳不高兴，甚至于大晚上的找到许知筝家里来。
她“啧”了声，用手机导航搜索了一下路线，途径全部一片红。
如果算上送宋休璟回家的时间，没有一个小时她根本不可能到家。
明意沉默片刻后，扔了手机，整个人都佛系了，纤细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余光不经意间瞥到后视镜。
眉际一挑。
后座的少年紧靠着右车门，脑袋轻偏在车窗上，懒洋洋的，眼皮耷拉着，向来漆明的眸子略微黯淡，浑身透着一股子倦意。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木质好运珠顺着削瘦的手腕滑下来些，松松垮垮卡在那儿，鲜红和冷白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
一如它主人安安静静的清冷性子。
却总让她觉得不符其实。
明意没忍住，无声笑了下。
结果少年一抬眸，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中对上。
“......”
明意莫名心虚，有种偷看被抓个正着的尴尬，但好歹活了二十多年，虽然不提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厚脸皮却向来运用熟练。
她若无其事地咳嗽一声，淡定问：“困了？”
宋休璟的目光悠悠从后视镜移到她身上。
定格半晌。
他摇了摇头，眼底的困意还没散。
外头的车一动不动，他们的车刚好停在商业街最高的一栋大楼下，暗蓝色的LED灯透过车窗，模糊稀释，笼盖了少年大半张侧脸。
明意伸手把空调的温度调高几度，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你可以眯一会，到了我叫你。”
宋休璟还是摇头：“我不困。”
嗓音低哑，分明是染了困意。
明意看他一眼，不强求。
反正这车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找了个话题聊。
她想起之前在网吧看到的堰大学生证：“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宋休璟：“九月十七。”
“这么晚？”
明意有点诧异说：“我是堰大毕业的，算起来你还可以叫我一声学姐，我们那时候一般九月五六号样子就开学了，从来没这么晚过。”
大概夜色深沉，黑压压一片没有云，月亮悄悄变成一点大小，明晃晃地挂在天幕上，柔和皎洁，连带着车内气氛都有种别样的温柔。
宋休璟的眸光也跟着亮了几分：“今年特殊情况，返校早开学晚。”
“特殊情况？”
她无知无觉，不解片刻后，恍然大悟：“哦，我差点给忘了，今年是堰大成立一百年，你们是要举行百年校庆吧？前段时间李院长还邀请我了。”
说起来惭愧，明意当年是以高分考进堰市大学最出名的计算机学院的，并且在校期间成绩优异，拿过好几个全国比赛的奖杯。
老师们都把她当好苗子对待，用尽心思培养，尤其是李院长，最为看重她，甚至希望她能为校争光。
可如今......
明意扯了扯嘴角，不愿再去回想。
有穿着制服的交警从车窗边路过，大概是在疏通堵塞的路况。
后座，女人所有的情绪变化都落入他眼里，宋休璟垂眼，指尖缓缓抚过腕上的好运珠。
他食指轻勾一下红绳，慢吞吞问：“你会去吗？”
明意沉默了片刻，实话实说：“不知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计算机系的老师，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曾经对她抱以很高期待的李院长，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
宋休璟安静地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被明意从后视镜里瞥见。
“对了，”她不欲再多谈这件事，连忙换话题，“你是哪个系的？”
宋休璟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咽回去：“计算机。”
“这么巧？”明意微微挑眉，笑说：“那你不应该叫我学姐，应该叫师姐啊。”
“......”
宋休璟抿唇不语。
明意真觉得巧，毕业这么多年，除了许知筝外，她没再接触过堰大学生，这会突然发现个同系师弟，原本郁结的心情就明朗起来。
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是许知筝报信的消息。
[蝴蝶小风筝]：友情提示，皇太后脸已经黑的不行了，你再不赶紧到家，今晚可能不会太好过。
她抬眼看向前方忙碌指挥的交警，打字。
[普通美女]：还堵死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过交警来了，应该很快疏通。
[蝴蝶小风筝]：上天保佑你。
明意淡定的很，发过去一个“好了好了知道了”的表情包，然后把手机扔一边。
没再理会疯狂响动的手机，她回头，眉眼弯弯地看向后座的少年，存了心思打趣。
“快叫一声师姐来听听。”
女人的目光直勾勾的，她眼睛很漂亮，桃花眼，含笑看人时，有引人自甘沉沦的意味。
宋休璟睫毛微微颤动，低头避开视线，眼皮都没掀一下。
任凭明意后来再怎么诱骗，他都没再开口说过一个字，脸上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没多久，道路疏通，车流慢慢地动了起来，明意终于放过他，专心开车。
她目不斜视，自然也就没有看到。
——后座，少年悄无声息地抬手碰了碰自己隐在暗处的耳朵。
有光线从那处一晃而过的时候，依稀能瞧见他耳廓薄且精致，红得仿佛要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