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发出去消息许久没有收到回复。
少年低着头，盯着会话框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
刚巧这时房门被人推开。
宋休璟抿唇放下手机。
他眼底有情绪，垂敛的睫羽密长，肩颈勾勒成一道直角，指尖习惯性压了压腕上的木珠子。
“怎么吃完饭就往房间跑。别一直玩手机了，过来吃点水果。”
宋悠韵走进来，把一盘水果放到桌上。本想观察一下自家小儿子情绪，余光却不经意一瞥，看见了不远处的衣柜。
“咦？怎么没......”
宋悠韵的话音骤然顿停。
衣柜门没关上，隐约可见几套纯黑色JK制服。
她瞳孔瑟缩了片刻，很快又恢复平静，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的异样。
“刚买的吗？挺好看的。”
“......”
房间里陷入沉默，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实则应该只有几秒光景。
宋休璟缓缓抬头，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少年眸色清亮冷淡，从中看不出什么感情，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波动。
他安安静静地盘腿坐在床上，手机在他手边，屏幕亮了一下。
他低头看手机，轻轻“嗯”了声算作回答，嗓音里干净略带沙哑。
宋悠韵出神地看着不远处衣柜。
这其实不算什么突然发现的秘密了。
宋休璟十五岁生日那年，宋悠韵就曾撞见过，那时更离谱，她亲眼看见自家小儿子穿着身裙子。
少年模样生得好看，唇红齿白，因为年纪小五官还未完全张开，穿着一身JK制服裙站在那儿，美得雌雄莫辨。
却在看见她后，浑身一颤，脸色煞白，满是惊慌无措。
一开始，宋悠韵确实接受不良。
她完全不能接受少年居然有这种难以启齿的癖好，不顾少年的反抗，强硬地带着他去看心理医生，天天看，全国各地看。如果不是最后......
宋悠韵突然回神。嘴唇已经被她咬得泛白，后知后觉传来一阵刺痛感，松了力道，下嘴唇上深深一排牙印。
“晚点你哥要跟你肖阿姨的女儿出去，你要不要一起？”
她想起正事，说：“整天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而且妈妈看你上次和意意玩游戏挺开心的。妈妈只是觉得你多出去走走比较好，但你要实在不想去也没关系......”
少年垂着眸，乌黑的眼，眼睫毛颤动了下。
他面容淡淡地坐着。
宋悠韵还在说：“不过你愿意去是最好的了，顺便帮帮你哥，你哥那个吊儿郎当的，我就怕他五十岁了都娶不到老婆，你多帮帮忙，说不定意意还真能成你嫂子......”
宋休璟突然抬起头，“去。”
“好吧没关系，不想去就算了——”
宋悠韵说着说着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说什么？”
“我去。”
宋休璟慢吞吞从床上起身，问：“几点？”
宋悠韵显然还没从惊讶中回神，闻言，下意识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
“下午四点。”她想了想说，“你哥应该马上就出发了。”
屋里窗帘没拉，夏日的热风时不时把轻纱吹起，卷进屋内，让人有种莫名的躁意。
他低低地“嗯”一声。
宋悠韵这会儿已经高兴得不行，边转身出门，边催促道：“那你收拾一下，换好衣服快点下楼啊，我去让你哥等等你。”
看着她急切的背影，宋休璟沉默应下：“好。”
...
...
沙发上。
明意扔了手机，半晌，还是没忍住，重新拿起来回了条消息过去。
[普通美女]：不玩，等会要出门。
那边似乎一直在看手机，回得很快。
[Song]：嗯。
许知筝将她这一系列操作全看在眼里，啧啧称奇：“不是，你在跟谁聊天呢？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给人晾了一会儿，自己倒先坐不住了。”
说着，就探过身子想要来看。
明意眼疾手快，迅速锁了屏幕站起身，很嫌弃地看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八卦。”
许知筝不以为然道：“这不是觉得稀奇吗。”
“有什么稀奇的，你想多了。”
明意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我去换件衣服，该出门了。”
许知筝看她：“去哪？”
“约会。”明意头也没回地说，“信不信？”
许知筝在她身后翻白眼，心里是半点不信，躺回沙发上继续看狗血偶像剧。
直到女人化着淡妆、穿着条白裙子、长发温柔披在身后，摇曳生姿地从卧室里走出来。
许知筝：“？”
“特意打扮得这么人模人样。”许知筝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挑战，“——你真要去约会啊？”
明意轻睨过去一眼：“什么叫人打扮得模人样？”
她微微弯下腰，对着客厅的落地镜整理额前碎发，面上，话里全是自恋。
“姑娘我本来就天生丽质，需要刻意打扮？”
许知筝顾不上吐槽，凑上去问：“谁啊？”
“就上次我妈给我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呗。”
明意满不在意说：“两家长辈不死心，非让我跟他出去溜弯儿，试图培养感情。”
许知筝惊讶：“你突然发现自己对他有意思了？”
明意慢吞吞站直身体：“怎么可能。”
“那你特意收拾自己干嘛？”许知筝不解，“你平时出门不都换件衣服就完事了，哪还会化妆。”
明意：“你不懂。”
“......”许知筝有点无语，“我怎么就不懂了。”
明意拎起细链包背在身上，走至玄关处换鞋：“方哥前几天让我抽时间过去一趟公司，所以我今天只是顺便去遛个弯。”
许知筝：“哦。”
想了想她又说：“那你要不再喷点香水。”
逗猫直播公司在京市，方哥是明意的专属运营，这次叫她去公司，估计是为了之前那次排位赛被演的事情。
毕竟当时明意是在直播，几百万观众又不是傻子，偶尔一两局的队友疯狂送人头还好，多了总能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网友们神通广大，已经有人顺藤摸瓜，发现了这些演员都来自同一个工作室，并且把这个工作室信息全找了出来。
毕竟是自家的头部主播被狙，逗猫公司一开始以为是其他平台主播做的，气得不行，深查下去却发现，居然是窝里斗。
两个当家头部主播不合，万一传出去必定会引起话题，公司自然做不到袖手旁观，更别提明意的粉丝眼看就快要把主谋给扒出来。
许知筝已经从房间拿了瓶香水走出来，递给她：“我新买的，还一次没用过呢，赶紧的喷点，气势这一方面，咱绝对得拿捏住，保管艳压那个绿茶婊。”
明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总觉得许知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咬牙切齿。
仿佛跟那人有过节的不是她，而是许知筝。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包里的手机响起来，明意拿出来看了眼，屏幕上显示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来电。
接通后，手机听筒里静悄悄的。
她皱了皱眉，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确定是在通话中，才在许知筝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喂”了声。
隔了两秒，少年清润而沙哑的声音传出来。
很简洁的两个字：“下楼。”
电话挂断。
明意正疑惑着，许知筝打开香水，迅速往她身上喷了几圈，心满意足收回手。
“行了，快去吧。”
看见她表情，明意觉得好笑：“你干嘛呢。”
“我都听见了。”许知筝指了指手机说，“帅弟弟的声音，真好听。”
“你不是和哥哥去遛弯？怎么弟弟也在。”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许知筝吱吱笑起来，“难不成宋阿姨认定了你这个儿媳妇，干脆就哥哥弟弟任你挑选。”
“......”
明意无语，不想理她，拧开门把出门。
京市临海，一到夏天便让人觉得闷热难耐，今天更甚，烈阳高高地挂在天边，如同蒸笼一般。
商圈中心高楼林立，国贸大厦和写字楼两两对望，地铁口人潮拥挤，来往行人皆是神色匆匆，或低着头，或撑着把遮阳伞，可劲儿向阴凉处走。
明意刚出小区，一眼瞧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少年。
少年撑着伞，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神色冷淡站在一棵树下。
他垂着眸，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侧脸被日光映照得柔和，五官有种极古典主义的香艳，身上带着一股矛盾的气质，冷感的少年气和秀致糅合在一起，惹眼又招人。
察觉到她视线，又撩起一双乌黑的眼睛望过来。
这一眼，怎么说呢。
像是在不耐受的炎炎夏日里，突然喝到一口加了冰块的青梅子酒，浓度很低。
酒不醉人。
明意心神一震，随即感到羞愧。
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你还是人吗！！！！！
那可是个19岁的妙龄弟弟！！！
老牛还不吃嫩草呢！！！！！
......
明意甩了甩脑袋，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晃了个干净，然后才拎着包，一路小跑过去。
因为跑得急，她额头上起了薄薄一层汗，呼吸不受控制，细细地微/喘/着。
宋休璟看她一眼，转身进了身后的一家便利店。
再出来时，他手里拿了包纸巾，递给明意。
男生出乎意料的体贴。
纯黑的瞳孔，在阳光下微微泛起光泽。
明意晃了有片刻神，连忙道谢接过来，拆开，抬手擦拭着额前细汗。
“你哥呢？”
她左右看了下，没看到程清浪，问：“就你一个人吗？”
明意捏着包包链条，将小纸巾放进去，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起来。
本来宋休璟在就已经够让她意外，没想到程清浪甚至没看见人，现下有点疑惑，完全没搞明白是什么情况。
看见她不太高兴的样子，少年眼睫毛颤动一下，沉默地把伞往前移了移。
“部队有急事。”
宋休璟轻声说：“他回部队了。”
头顶时不时从树叶缝隙间漏下来的阳光被遮盖，明意舒适地眯了眯眼，没有恼人烦闷的刺眼紫外线，心情好了不少。
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程清浪的职业她清楚，毕竟军人世家，到了他这一辈，虽然平时表现得挺桀骜不驯，但骨子里依旧有军人的条律。
既然是部队有急事回去了，那肯定就没错。
总不能是故意的吧？
明意最后那一点不满也消散了。
她瞥了眼外头的烈日，突然想起件事。
之前在程家，宋悠韵说宋休璟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总一个人独来独往。
说这话时，她脸上的表情心疼却又无能为力，明意看见了，有点感慨，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在心里纠结半秒后。
明意扭头，看向安静的少年，笑眯眯说：“反正都出来了，不然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宋休璟慢吞吞地抬起眼。
枝叶和遮阳伞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女人站在树下，笑容明媚，睨眼看过来的时候，依稀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白兰花，很清淡，很好闻。
他眸色闪了闪，没说话，只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盯着她。
“走啦，保证是个好地方。”
明意已经打定主意，顺手拉起少年削瘦冷白的手腕，边走边说：“姐姐带你找童年去。”
“......”
宋休璟垂眸，视线落在她扣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女人的手很漂亮，指甲被修剪的整齐干净，指尖莹白中透着健康的粉，五指纤细柔软，没骨头似的。
宋休璟微微动了动手腕。
腕上红绳下滑，木质的好运珠落在了女人白皙的食指上。
明意无知无觉，依旧在自顾自地说着话。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爱说话，其实挺正常，但后来我发现，人嘛，还是要情绪外露点，别人才知道你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没人喜欢一直猜，哪怕是真正关心你、在意你的人，时间长了，总会有觉得累的时候。”
“......”
“不过没关系，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跟我说。”
“好的坏的，所有情绪，姐姐照单全收。”
说到这，女人嘴角浅浅勾了起来，大概是觉得好笑。
宋休璟抬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侧脸看了两秒，又默默移开视线。
他喉咙不由自主滚了滚。
清甜的香水味萦绕在鼻间，若有似无。
少年重新低眼，看向自己被牵着的手腕，小声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