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将曾经的自己杀死,如何面对崭新的太阳?
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云崖宗,到外面的世界去闯一闯了。
翌日一早。
紫华圣殿上,聂轻欢背负叹歌剑,前来向师父紫焱真人请辞:“师父,弟子轻欢前来向你请辞!”
“轻欢,你要去何处?”
“下山,去闯荡江湖!”
紫焱真人长叹一声,自家弟子的心事他岂会不知?傅玉亭昨晚大婚,今日一早她就来辞行,看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是不让她下山都不行了。
紫焱真人看着聂轻欢微红的眼眶,问道:“是因为你大师兄……”
“不是!”还未等他说完,聂轻欢就已经坚决的否定了。
紫焱真人深知自己这位六弟子的脾气,只能无奈一叹,甚是舍不得地看着聂轻欢,柔声道:“轻欢啊,为师准你下山,可你要记得回来!”
聂轻欢好不容易强撑起来的坚强,一下子就被紫焱真人这温柔的一句要记得回来给整破防了。
她不敢抬头去看师父那双慈爱的眼睛,她怕他会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
聂轻欢双膝跪地,向紫焱真人磕了三个响头,却久久未能抬起头来。
山门之外,一身喜服的傅玉亭气喘吁吁地追来,大声叫道:“轻欢--轻欢--”
聂轻欢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追来的傅玉亭。
傅玉亭双目微颤的看着她,眼神之中充满了内疚:“轻欢,你这是要去哪儿?”
聂轻欢抬头凝望着傅玉亭,他一身喜服着身,那是她一眼入心的人呐,可惜却无法成为她的新郎!
那修长的身形站在树叶的凌乱光影中,那张脸,她喜欢了很多年,很多年……只是今天一别,她将不会再记得他。
聂轻欢被风吹红了眼眶,却藏住了满心的不舍,装得心如止水,再无一丝眷恋,声音平静地对他道:“玉亭师兄,我要下山去了。我对你的所有好,也止于今天了,将来我们不会再见!师兄,我祝你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至此之后,聂轻欢便离开了月照山。
对于云崖宗,她有很多眷恋的东西,可她带走的唯有那柄叹歌剑。
聂轻欢一生,至情至性,却将对傅玉亭的所有爱慕止于唇齿,掩于眉目,以风释怀,从此绝口不提。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若是困于情,如何能洒脱?
十七岁的聂轻欢一路在江湖中闯荡,没有了情爱的羁绊,她将一生专注于道法、武学上的修行,悟出了属于她的道。
她本就是个悟性极高的人,很快她的武功造诣和修为就到了一个巅峰造极的境界,成为了江湖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后来聂轻欢在第一神洲开宗立派,创建了玄霜宫,以守护人间正道为宗旨,率领玄霜宫弟子下山斩妖除魔,成为了玄门一代宗师。
而叹歌剑也一路跟随,见证了一代宗师聂轻欢的一生。
多年之后,月照山上,紫焱真人仍在等待他那位六弟子回来,只是他从未等到过。
而她的大师兄傅玉亭也从未想过,一个曾经多爱过你的人,竟然会彻底从你的眼前消声灭迹,余生便再也不曾相见。
其实人们从喜欢到陌路,只需一瞬间的时间而已,转身就是彼此的天涯。
至此,聂轻欢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过得潇洒从容,活得轰轰烈烈!
长困于情,何得洒脱?
月照山上的月亮虽然美,可聂轻欢也已不再留念了。
听完聂轻欢的故事,让郁城音似乎离祖师更近了一步,她伸手烤着火,幽幽地道:“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深爱着,岂会不知道呢?除非她有意隐藏自己的爱意,否则,火堆就在身旁燃烧,一旁的人岂会感受不到温暖呢?”
良久,郁城音道:“我不想为一个人而牵动心肠,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叹歌看着她,若有所思。
掏心掏肺的对一个人好,迟早有一天会令你心冷!正所谓人心难测,将自己的真心托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确实容易患得患失,若当年聂轻欢不是抛弃了对情爱的沉溺,或许也不会成为一代宗师。
郁城音又道:“叹歌,还有一事,我想问你。”..
“何事?”
“当初你为何选择我作为你的下一任主人?而不是楚琪。”
叹歌道:“因为剑灵和使用者要求匹配度啊!”
“可你又说我身体内有另一股力量在排斥你!”
“呃……这个嘛……”叹歌迟疑了一下。
“其实,你看到那藏在我身上的是什么了对吧!”
叹歌看向郁城音,叹道:“唉……我不能说,我怕说了你会接受不了的。城音,你就不要再追问了,将来你一定会知道的!”
叹歌实在害怕她在继续追问,红色的灵气飘飘荡荡,缩回了一旁的叹歌剑内。
郁城音并未再追问,只是看着眼前的火光发呆。
然后伸手将叹歌剑抱入怀中,斜靠着石壁,闭目睡去。
睡梦中的郁城音,似乎回到她与松月散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一年小郁城音才八岁,可即便是八岁的小孩也已经尝遍了世间冷暖。
小郁城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老天似乎要惩罚她一般,她一直活的痛苦无比。
她从小就是一个孤儿,被一个砍柴的爷爷相救,之后二人相依为命,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日子虽然苦一些,好在爷爷对她不错,等她三岁的时候,爷爷感染了恶寒离世。
之后小城音被同村的货郎用担子挑了出去,打算卖给小镇上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起初那家人看到她是个女儿不肯买。
货郎认为她是赔钱货,自己也不愿意收养,心想女孩子不值钱,留着也是赔钱货,还不如扔到河里淹死的好。
正好一位路过的算命先生看到,救了她一命。
算命先生对那户人家说,你们夫妻二命中无子,不过这小女孩命中有兄弟,若是买下,将来定然会给你们带个儿子来的。
那户人家一听很是高兴,这种事情一向灵验,他们之前也是听人说如果家中没有孩子,可以收养个小孩,这样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果不其然,这户人家在买下小城音之后不久,女人就怀上了孩子,家里人高兴得不行。
起初小城音在他们家过得还不错,起码能吃饱饭,也饿不着,可是自从弟弟生下来之后,一家人的注意力都在小男孩身上。
而家中多张嘴就要多口饭,生活也越来越拮据,毕竟不是亲生的,又何来的疼爱?于是这家人就当小城音牲口一般使唤,让她吃馊饭,睡羊圈。一个小孩,正是需要被呵护的年纪,哪儿能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后来小城音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六岁那年,小城音就自己偷偷从那户人家逃走了,之后就一直四处流浪,靠乞讨生活。
流浪的那两年小城音看尽了人情冷暖,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不该来到世间的人,而冬天是一年比一年冷,她吃了上顿没下顿,身上的衣服又单薄,破庙里住着的乞丐又欺负她,还经常抢她要来的东西。
为了自保,她只能揣着半张要来的大饼,蜷缩在一处巷口中睡觉。
晚上寒风瑟瑟,冷得不行,瘦骨嶙峋的她将脚缩了又缩,可还是觉得寒冷刺骨,耳旁听着元宵夜的炮竹声声,饥寒交迫,索性坐了起来,准备将留到明天的伙食给吃了。
小城音拿出那半张大饼,心想吃饱了晚上睡觉肚子就不饿了,正要张口,不知哪儿跑来一只疯狗。
“汪汪汪--汪汪汪--”
疯狗冲着她一阵汪汪乱叫,双眼死死盯着她手中那张半张饼,她抱紧了那半张大饼,撒腿就跑。
凄冷的寒风吹拂着她的面颊,冻红了她的鼻子,然而身后的疯狗却紧追不放,扑上来就一口咬住了她的脚。
为了保命,她不得不将手中的那半张病给扔了出去,最终拖着受伤的脚,踉跄着走出了巷口。
巷口外,张灯结彩,灯火璀璨,人来人往,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这一天,天下人都团圆,可惜唯独她郁城音没有可团圆的人。
一张花猫脸的小城音低头看了看脚下,右脚脖子被那只疯狗咬了一口,猩红的鲜血正顺着脚踝缓缓往下流,那鲜红的血液竟然有些温暖。
原本的两双破鞋,一只在逃跑的时候跑丢了,而另一只,破了两个洞,大脚拇指也探了出来。
小城音感到委屈,坐在一只石狮子旁哇哇哭泣,瘦削的脚踝露在寒风中,刺骨的寒。
可是人来人往,所有人都被嘈杂的炮竹声所淹没,却唯独对这女孩的哭声视若无睹。
一个拎着一柄长剑的女子从她身边经过,听到了她的哭声,她的脚步停在了小城音面前,问道:“小孩,你在哭什么?”
小城音哽咽着抬起头来,双眼泪汪汪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她面容宁静得如同一轮淡淡的明月,给人一种内心安的感觉。
“我……我的半张饼被狗给抢走了……呜呜呜……”
当时的小城音并不知道,那个半弯下腰与她说话的女子正是玄霜宫主司徒玄霜,而也就是这个人,将来会成为她的师父,会是她这一生中的唯一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