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缓慢地在进行中,麻醉科的教授和安若的带教师姐,都只是用眼神打量一下麻醉监护仪上的一些数据,师姐稍微调节了一下通气量后,就又各自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今天的第一台手术难度不小,是多次截肢术后仍再发感染的,才转来九院,是薛修德教授十分要好的朋友丢过来的烂病例。
目前截肢段是大腿前中段,若感染仍无法再控制,再截肢的机会已然不多。
因此陈胜武并没有能够拿到助手的资格,他仔细旁观了一阵后,有些好奇周成现在观看的视角是哪里。
陈胜武左右环顾一圈,就看到周成此刻和一个妹子搅合在一起,而且这妹子要么就是护理部的,要么就是麻醉科的,而且面生,绝对是刚来的那种。
所以陈胜武就没太多兴趣了,只觉得,像周成这样的颜值,很能吸引妹子的注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陈胜武再认真看了半个小时后,就有些跟不上自己老师的思路了,感觉头晕脑胀,眼睛也稍微有点花,大脑超负荷思考带来的疲惫,迫使着陈胜武需要稍微休息一会儿。
只是,在陈胜武走向休息地,也就是周成仍和那妹子聊天的手术室计时面板下的途中,陈胜武听到了周成在做解说。
内心稍诧异和愧疚
周成和这妹子聊的竟然是这台手术?
竟然会聊的是这台手术?
然后仔细地探耳倾听后,陈胜武的表情和动作都稍稍僵硬了半拍,生怕打扰到周成的思路似的,最后一截是蹑手蹑脚着走的。
看似无意地仍然在仔细听着,内心打鼓。
周成都未到手术台旁,竟然就能够把手术的过程理得如此清晰。周成的讲解思路与自己老师的思路并非完全一致,但也是大同小异。
更重要的是,周成能够在手术台外,没亲眼去看,就把病例弄得清清楚楚,这需要的是周成对一种疾病的掌控力度。
莫非?
是自己老师的思路太过于浅薄,以至于连周成都能够复述得出?
或者,就是周成对感染的理解,已经和自己的老师,是差不多的水准?
周成与安若都没在意其他,周成一边在解说手术的思路时,一边在认真地注视着安若的表情变化,可以看得出来,自从自己握住了安若的手之后。
安若虽然黛眉偶尔微微蹙起,可她仍然可以跟得上自己的思路与手术设计,她现在缺少的是手术的解剖学知识,所以,没办法完全跟上。
一无所知所假装出来的听懂,和这种真的听懂,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周成也注意到了陈胜武的靠近,可他并未思考太多,而是继续讲解着,稍微放慢自己的讲解速度。
周成这是为了试验,这个一次性技能的真实性,也是为了安慰安若,希望她能够逃出那种因为资质不够的自卑,就好像自己
安若在周成慢慢把话题拉拢到这台手术的时候,心跳是在缓缓加速的。
她偷偷的用左手的指甲抠了抠自己的手掌心,心里一直都在安慰自己说,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自己就假装认真听就好了,不紧张。
万一被周成看出来自己非常笨,连他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或许是因为周成在讲,因此安若的注意力变得非常集中,双眼、双耳里,全都是周成的声音。
因为是过度专注,因此安若的内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哦不对,其实认真地听了,也没有那么难,周成讲东西,很有条理,很细致,有一种深入浅出的拿捏感。
虽然讲的是很难的手术,但恰到好处地回归到了外科学的课本,连接口正好是安若知道,而且可以理解的层面,这种讲课的功夫。
好厉害啊。
安若心想。
而后,过了一会儿,安若不知道是不是内心稍稍有点膨胀了似的,又想。
以前我的老师们都是些什么鬼?如果周成一开始就是我的外科学启蒙老师的话,我可能就会去选乳甲外科,当一名外科医生了。
谁说外科比内科更难,外科就没有自己系统的理论了,外科明明也很有逻辑,也有独属于自己的临床思路好不好?
而后,越是细听,安若就发现,自己唯独搞不清楚的,就只是周成在讲解到解剖的时候,一些特别专业的词汇,她没能弄明白。
大部分的解剖结构,反而是在周成讲解的过程中,竟然慢慢地在安若的脑子里,进行了重构了。
麻醉医生,也是要学习解剖的,而且如果要做神经阻滞麻醉的话,对麻醉结构的理解,应该不比一个成熟的骨科医生差。
周成讲得真好
而在陈胜武在走近的过程中,安若其实也发现了他,稍稍厌恶地挤了挤眉头。
这种三心二意的表现,让安若的脑子似乎分了开似的,一半在认真地听着周成在说什么,另一半却在考虑如何讨厌陈胜武。
这种分心但却不相互影响的思维操作,让安若有点害怕,又十分惊喜。
莫非,恋爱的酸臭味,还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激起潜在的超能力?
第三个思维还在慢慢升腾。
陈胜武坐下后,周成再继续讲了一会儿,就说到了手术的尾声了,用的是开放式的结尾:“最好的效果就是,在术后可以找到敏感的抗生素,以足量足程的敏感抗生素,将剩余的,可能残存的病菌给杀死。”
“失去了活性的病菌,在一定程度上填充了潜在的盲腔。”
“当然,就算是最极端的情况发生了,也希望不要再发生截肢了吧。毕竟现在就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这样很复杂的病例,在进行清创的时候,打的都是全麻,也是怕现在截肢的平面太高,而且手术的平面也不低,椎管内麻醉的麻醉深度不够。
因此不用担心病人听到周成他们的谈话。
安若是真的听懂了这个病人目前的遭遇,在觉得他的经历可怜的时候,也在为他祈祷:“祝福他可以好起来。”
周成也点了点头。
说到这,安若就站了起来,然后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去稍微冷静冷静了。
因为刚刚,她真的感觉自己那一刻拥有了梦寐以求的超能力。而这种超能力,一直就是她所缺少的那种,很羡慕别人资质好的学霸学神们的,过目不忘、一心二用等等。
当然,安若也知道,它们或许到来的太迟了些,可,只要到了就好啊。
然后,安若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到底是不是恋爱激活的这样的超能力呢?
难道我的学习潜力,一直都需要一个男孩子来激活的么?
不是啊,我不是个恋爱脑啊?
恋个爱,就可以激活超能力了?还是自己单方面的恋爱?
要不要不这么无脑啊?
可如果是真的的话,我是不是早就该谈个恋爱的
患得患失。
安若冷静的时间,不算很长,但也不算特别短。
只是,一直都坐在手术室计时面板再走进手术室的时候,格外迟疑,又格外警惕。
十分有戒备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又一切,眼神里除了期待之外,还有对未知的惶恐。
看到安若的这种眼神,让周成想到了好几个月前的他自己。
周成没去打扰安若,周成知道,此刻安若需要的,就是单独相处,给她足够的自由,让她把今天的事情,当作她最大的秘密,当成她最大的底牌,当作是任何人都不知道。
周成更加知道,这件事,现在,以后,任何时候,当着任何人的面,都不要提起,这件事就没发生过。
就是安若突然崛起了,一下子就自行地点活了天才的属性。
不过,周成还发现,自己这种,稍微居高临下地,以知情者假装不知情者的身份,打量着安若,看着她的各种各样的改变,有一种幕后黑手的莫名爽感。
也有一种负罪感,这样其实是变相地左右了她的余生。
在周成打量安若的过程中,十分敏锐的安若也发现了这一点,这一刻,她有一种自己刚刚发现的秘密,完全地暴露在了周成面前的直觉。
可安若知道,这就是自己的错觉,是因为她对周成的感觉不一样,所以这样的感觉会更大一些。她还发现,自己的师姐,自己的带教老师,也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然后即将将自己抓起来,进行拷问或者是把自己变成实验室的小白鼠,即将面临解剖等各种各样的酷刑似的。
可过了一会儿,一切都没发生,所有人都在照旧,安若又觉得自己是多虑了,太敏感了,这才慢慢地收拾自己的心态,然后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和选择。
安若也稍微地拾掇了一些自信。
安若抽空闲的时间,看了一下自己以前关注的公众号,公众号以往发出来的内容,还是一样的内容,字也都是一样的。
但是自己再读的时候,安若就发现,自己摄取同样的字,得到的信息完全不一样。
以前的她,得到的就是一些原则性的东西,或者就是一些底线,一些操作技巧。
但是现在,安若发现,自己得到的,是一幅幅可视化的图形,不一样的解剖结构,正在不断地掀开又重组。里面的所有字,要么变成了对象,要么变成了一个过程,如同电影一样地刻画在自己的面前。
里面的解剖学的结构,也好像是自己的老邻居一样,什么臀大肌、臀中肌、上孖肌等等,都在和自己热情地打着招呼,好像一直就是自己的老熟人,让自己过去玩
这些解剖学结构的居住环境,它们的前后,它们的形状,它们会跨过那些血管和骨头
安若的呼吸逐渐起伏,又逐渐平静,然后过了一会儿又逐渐起伏,偶尔还有一种憋喘和极致期待的感觉,她希望,此刻能够有一段自由的独居时间,她要回家去,好好地畅游一下自己书房里的书海。
她要独享一下这种,享受学习,享受知识的爽感。
但很可惜,现在的时间点,并不合适。
而且
安若的心态也慢慢稍微改变了些。
周成比她好的,也就是资质,自己如果有了现在的资质之后,再加上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关系网和社会及学习资源。
能够很快地拉近与他的距离,或许还有超过周成的可能性。
现在的安若,可不再是很早之前的她自己了,那时候的她,会单纯地想要因为证明自己的能力很强,所以会放弃一些可以通过努力之外获得的东西。
现在,安若并不会,她的资质一旦足够的话,她会动用家里的关系的。
因为现在的安若已经明白了,读书时候的强弱,不过都是在为一辈子的生活而积累而已,上一辈一辈子的努力奋斗给自己提供的基准线,自己是可以去站上去的。
自己的物质起点,就是别人一辈子都奋斗不到的物质起点,这是任何人都没办法改变的。
那么,自己能够到达的精神止点,和能够获得精神享受,也是可以借助一定的关系助力的。
这台手术的进程,没那么简单,所以,在午饭的餐点时间,都还未来得及下台。
所以,巡回护士、洗手护士轮流吃饭。
周成、陈胜武和安若这样没有上台的人,更是早早地就被叫去了手术室的餐厅先吃饭,然后轮换着吃饭。
当一台手术要跨越饭点的时候,就必须要这么做。
陈胜武本来是打算邀请周成一起下去的,可当他看到周成和安若两个人似乎已经是达成了默契后,也是很默契地绕开了两个人,把到了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肤浅的狗男女!
陈胜武看出来了,周成和安若两个人都是颜值控,就是看到了对面的颜值,所以才这么快地就打得这么火热。
甚至,以陈胜武的思想,想得更加极端的是,以他们的进展速度,若不是这里是手术室,恐怕很快就要搞起来。
所以陈胜武一马当先地跨过了并排走的安若和周成两个人,提前去了手术室的餐厅。
手术室的餐厅,全国都是大同小异,自助签字吃饭制度。
以科室为单位签字,科室也不会去查探到底是不是本人签字吃饭的问题,基本上只要签在了科室里的名字,都认了。
不过,如果有时候吃饭的费用太过分了,比如说一个月的吃饭人次高达几千次的话,虽然也会认,但也会举报的。
到餐厅里后,都是需要拼位置,周成和安若就做到了陈胜武的旁边。
然后周成就对安若介绍说:“安若,这位是薛教授的学生,陈胜武,现在和我是一个组的。”
“陈师兄你好。”安若非常礼貌。
陈胜武笑着看向安若,他不认识。
所以喊了一声:“嫂子好。”
这一声当场就把安若搞蒙了,就连周成也稍稍有点懵,赶紧解释说:“武哥,这是安若,是我以前在沙市就认识的朋友,今天正好在手术室里偶遇。”
“就很巧合。”
当然,周成这么说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花言巧语的被动技能发动了,多加了一句:“现在还不是你想象的这种关系。”
其实这句话是没问题的,问题就是周成加了个时间状语,就让陈胜武和安若都稍稍愣了愣。
陈胜武也很聪明,反应速度一点不慢,就点了点头说:“那我就没叫错。”
不过也是心里对周成和安若两个人的态度好了些,以前就认识,然后现在走得很近,和现在才认识,马上就到了现在这一步,那就是两个故事了。
“成哥以前是在哪里读书啊?应该不是在魔都吧?”陈胜武比较好奇。
他知道,周成现在的学历,至少是个博士,甚至有可能是那种游学制度的博士。能够被老师叫去游学的,全都是大老。
魔都九院没有,但是华山医院有人曾经去游学过,不是骨科的,现在的成就就很高,才三十多岁,胸外科的,已经在国内开始正面挑战正高的教授了。
当然,这种挑战并不是生死,就只是切磋。
如果周成是混魔都圈子的,这样的骨科天才,陈胜武不可能不认识。
“嗯,我以前是在湘省。安若师妹也是湘省的,现在来我们九院当交换生,以后武哥你们遇到了,要稍微多关照一下哈。”周成这也算是给安若拉一拉人情关系。
只是,周成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可陈胜武已经当真了。
毛雨轩与他认真分析过跟着周成混的利弊,所以毛雨轩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成哥,我记得了。”
“以后遇到了嫂子,一定毕恭毕敬的。”
这认真的架势,还真有一种小弟见了嫂子的模样。
周成抿了抿嘴,不好过多解释,只是拍了陈胜武一下,他是男的,可以无所谓的开玩笑,但是当安若的面,他是怕安若面子过不去。
毕竟周成也不是安若肚子里的蛔虫,所以还是要照顾她的情绪的。
安若羞红了脸,强忍住,耳根子也红着,强忍住了想要逃跑的架势,然后待周成和陈胜武说完后,安若才说:“陈师兄,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安若。”
“安是安静的安,若是若隐若现的若。”
陈胜武看到这么自信的安若,也不免正视起来,能够被周成看上的女人,应该不会简单,至少她的胆子和气度,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强一些。
不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傲娇女。
也就只剩傲娇了,其他的啥玩意儿也不算。
纵览这么多女孩子,到如今最让陈胜武佩服的女人,并不多,他的同学丁点算一个,还有的几个,都是长辈了。
但现在看起来,这样的人,还要多加一个安若了。
互相认识之后,其实就是能够多找个话题聊聊天。
周成和安若都先后问了陈胜武不少关于魔都九院手术室里的事,陈胜武说了一些正史和野史。
在这么闲谈中,吃饭也就到了尾声。
回到了手术室里的周成,很快就被叫上了台,可安若,仍然没有被叫上去顶替带教师姐。
即便是带教师姐去吃饭了,带教的教授,宁愿是自己亲自照看麻醉仪,都不愿意给安若一个再尝试的机会。
这样的打击,让安若的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以为自己拥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资质后,高出世俗的自信,稍稍削薄了一分。
又过了一会儿,安若就看到,上台去主刀了的周成,位置一直在变,从四助变成了二助,然后再变成了一助。
然后,薛修德教授下台去吃饭了之后,古忠良教授就成了周成的一助。
安若站起来认真看了看,才看到自己没看错,之前与自己一起吃过饭的那个陈胜武,如今在的位置就是三助,而周成在的位置,就是主刀位。
古忠良副教授,在给周成作助手。
这副画面,让安若整个人一下子就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周成现在已经达到的高度,比她自己想象的要高得多,她如果真的以为自己的资质一下子就变好了,就能够一下子超越周成几十年的累积。
恐怕是有点痴心妄想的,一切都还要慢慢来。
现在的周成,在一个临床教授带的组里面,地位仅次于带组的教授。
现在的她,仍然是一个连教授的信任都没得到的跟班,自己的带教师姐,就比自己的操作能力和操作水平,就好很多。
现在的她,第一个小目标,仍然是获得教授的信任,抓住每一个机会,把自己变成可以取代师姐的替代品,然后让师姐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物品。
才算真正走进魔都九院的第一步,真正要像周成一样,达到在一个临床组里,仅次于带组教授的程度,安若觉得,自己至少要在麻醉科混到,如果有什么危重病人要打麻醉的话,有人找自己来商量能不能打麻醉了,才可以。
安若静静地看着周成在主刀位上,对一个副教授进行着指挥,然后慢慢让自己的心神更加安定。
现在,安若觉得,她不应该这么心浮气躁,也不要特别的自傲,既然看到了周成的话,那么就先把周成当做一个大目标。
如果有一天,自己超过了这个大目标的地步后,再去骄傲,也不晚。
而且,安若又细细地想了一下,她好像从小就不是一个喜欢卖弄自己的成绩,不是一个骄傲的人的呀。
但是从自己刚刚这小段的时间里的表现和心态改变来看,其实自己并不是自己以为的,自己是一个不骄傲的人,反而,自己很傲娇,有点儿喜欢卖弄。
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傲娇的资本而已。
当自己有了资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如何骄傲。
周成把安若好不容易升腾起来的骄傲之心给压下来后,安若的心态也开始慢慢平复,先脚踏实地再说。
所以,她还需要默默地积累,默默地学习,等到抓稳下一个,带教的教授给她的机会,然后才有源源不断的机会位临。
带教的教授,不是没给过机会,而是第一天的机会,她没抓住。
今天的手术结束后,周成就问毛雨轩今天的排班怎么样。
可毛雨轩就是不肯让周成真的担任总住院的活,而是让周成好好休息,准备一下即将到来的手术视频的录制。
毛雨轩的态度强硬,而且还把薛修德教授也拉出来当了挡箭牌,周成就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到了下班的点后,周成就准时地下班了。
还又准时下班的,就是安若这个跟班了,因为她并没有承担正式的活儿,因此,她在手术结束后,就被带教的教授和师姐给招呼出了手术室。
剩下的一些把病人周转去复苏室、收拾手术室,准备明天手术的活儿,都还没给安若干。
而且也不能让安若去顶替带教的师姐,因为真正地去跑临床评估明天即将手术的病人的麻醉风险,是每个成熟的麻醉医生,都必须要进行而且熟练的事情。
“周师兄,你好像在你们组里面,地位蛮高的啊。”约定好了在外科楼的一楼见面后,安若就换了便装下楼来。
宽松的阔腿裤,穿着袜子,看起来就有些冷。但上半身,安若就穿得蛮多了,一件白色的羽绒外套,毛茸茸的,下摆到了腘窝位置。
里面一件深色的薄T,里面是紧身的毛衣,还藏了一件保暖内衣。
看到安若这略显不对称的打扮,周成就问:“烫到的地方,还有点疼是吧?”
“嗯,今天比昨天还疼,就根本见不得红色的东西和温度。”
“今天你也看到啦,我穿的洗手服,都是大码的。还好不影响走路,不被裤子刮到就不痛。”因为外面冷,所以安若把羽绒服的帽子也戴上了。
她要找周成说话,还用手把帽子一并转向周成,说完之后再往前看路。
“师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今天的安若,已经不是以前的安若了,她是非常关注周成在病区里面的地位到底如何的。
周成本想避而不谈这件事的,怕打击到安若的。
但安若既然一直追问,可能也是资质提升后的后遗症,就比如周成刚获得模拟器的时候,也是在为竞争留院名额不断算计,不断地盘算利弊。
可真正到了后面,周成才发现,自己以前所以为的,很重要的那些盘算,其实都不应该是自己的目标,只是因为以前视野太窄了。
所以让自己变得做梦都不敢做得更大点的小心翼翼。
现在的安若,也是如此。
不过,所有的大目标,终究都是从小目标做起的嘛:“我要做的课题,就是打算在薛教授组里进行临床试验,薛教授觉得挺有意义的。”
“然后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
安若听呆了。
呆到了什么程度呢,她正面面对的是路,但人却转着上半身,羽绒服的帽子对着的是周成,然后目光愕然,没戴口罩,嘴巴微微张开。
微微颤抖着,似乎是有很多话要说,可又一时间说不出来。
安若如果不是学医的,可能她不明白周成在做的事情是什么。但没办法,她就是学医的,她非常清楚,即将在一个大的学科里面,去搭建一个独属的亚专科,意义有多重大。
有多难。
这样的一件事情,若是成功了,在世界上,在国内的学术地位,是要在一定程度上,超越院士的。
只是,这个过程很难,需要的时间也很久。
但不管再难,再久,有了这么一个可能性,也是证明了周成的厉害。
当然,安若在周成讲完之后,又呆了约有十秒钟,便就回正了,而后稍微消化了一会儿后,才说:“周师兄,那你真的太厉害了!”
“如果你的课题能够做成的话?”
“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安若觉得自己的思维,束缚住了她的想象。
周成这样的年纪,若是真的能够打造出来一个新的亚专科,那么等待周成的,到底是什么呢?
破格授予学位?
还是破格被授予副教授?教授?
与周成正在做的事情比起来,安若觉得,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在思考的问题,都好幼稚,好没有现实意义。
她考虑的问题是什么,第一个就是,获得自己带教教授的承认。
第二就是,把自己的那些本科同学,统统地都虐一遍,让他们知道,自己是靠着天赋和努力,不是靠着家世。
第三,把杨弋风踩一顿,看你还二五八万么?天赋好怎么了?
第四
然后列了第二十条,就是追上了周成,让周成反过来佩服她。
自己是在思考这些根本没实际性意义的成绩和学术攀比的时候,周成已经在做的事情,就已然是超出了这种很俗气的攀比了。
周成根本不和任何人比,他就只做事,做自己,不骄不躁。
而且,安若知道,周成走到现在这一步,基本上靠的都是他自己的能力,而且还吃过很多苦,但是,获得的机会,周成基本上都没有放弃过。
“还能发生什么?”周成笑了笑。
“最多就是花费几十年的时间,多了一个亚专科而已。”
“这个世界还是很大的,就医学而言。最开始的分科就是内外妇儿,然后是精卫、心理、皮肤!麻醉、影像、介入”
“这些是大的科室,然后才是亚专科,和他们比,一个骨科,一个外科分支的亚专科,又算啥呢?”
周成低声喃喃着。
眼界、视野会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渺小和无知,学习也是如此。
周成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事情特别伟大,特别高深莫测。
现代医学的发展史,就这么短短一百多年,从无到有,从内外妇儿,到各个分支科室,介入、MDT、到运动医学。
发展其实很快。
纵观现代医学的发展,天才众多,天才云集,让全世界的医疗水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不为过。
之所以华国走在了后面,是因为华国的参与和入场的时间太晚了,现在要逆转这个时间差,会很难。
因为别人已经占据了主动权,你就只有在别人的主动权的空闲领域,去抓取别人没注意到或者没抓到主动权的地方,变成自己主动,别人来跟着你动。
骨科的一个亚专科,仍然改变不了,骨科的好多个亚专科,都是被别人拿捏的事情。
只有搞一场材料学的革命,才能够有可能真正地颠覆当前的骨科学科,然后由骨科进军到外科领域去。
只有从底层的理论开始颠覆,才能够让华国的骨科、华国的外科真正的站起来。
周成现在的目标,就是这点,他能力有限,想不到其他学科,先做骨科,有余力就再去一趟外科,如果还有余力的话,那就再去进军外科之外的平行科室。
安若在听着周成话的时候,一直只顾着看路,正好看路的时候,也只顾着思考了。
思考着思考着的时候,就发现,周成的视野,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更加开阔得多。
自己所想的,好像永远都要比周成更加落后一些。
自己竟然和周成之间,都存在了思维上的落差了么?
不行,这肯定不可以,自己一定要补起来。
所以安若小跑了几步,跑到了稍微前面去,说:“周师兄,我们打车回去吧?我觉得我可能走不了那么远。”
安若和周成预定的是坐公交回去,但是临时,安若又改变了主意,她觉得,自己还是要更加认真的学习才行,趁着自己现在的状态正好。
不然的话,有一定的认知程度后,就会越发觉得,周成的视野和视角,不是她能够考虑得了的。
而周成为何、什么时候有的这样的改变,安若是一无所知的,但是。
安若现在反应了过来,周成要做的事情,很大,也很对,她必须要支持一下他。最好是能够帮他做点什么。
安若现在只想快点回到书房,让自己获得更多的知识。
“好吧,我喊一个滴滴。”周成以为安若的脚痛,走太久出汗,汗湿到了被烫到的领域,会刺激得很痛。
到了小区后,周成以为安若会比较主动地邀请他去吃饭的,可安若却没这么做,她只邀请周成去她家里一起吃外卖。
她想多看会儿书,周成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不过,周成答应安若的是在外卖到了之后,一起过去吃饭,空暇的时间,各自在各自的空间。
安若也同意了。
她不希望周成在她看书的时候打扰到她,毕竟,现在的周成,魅力稍稍有点大,只要在她的视野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打扰到她。
一个博学、多才、格局都很大的男人,而且还很帅,就算是穷了点,也是很吸引人的。
周成也不希望安若靠他太近,他需要为自己下一步的研究做模拟。
基础解剖学理论开创无法定义!
周成,看了看这个新获得的技能,并没有着急地就开启自己的模拟,而是遥遥回想了一下,自己当初在模拟四肢肌肉重建术的时候。
也在基础的解剖上,模拟了好几次。
当时,之所以会模拟不到完美等级的技能,是因为,解剖尸体和解剖人体,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么,在这里,是不是也能够这么理解呢?
其实,尸体的解剖和正常活人的解剖,是存在着差异的。
但是,如果自己的认知是真实的话?那?
周成的思维逐渐发散而开,这些东西,现实中,没有任何的参考献可以参考,因为就目前而言,所有可参考的献,周成基本都扫过了
之前学习基础解剖的时候,周成就翻过了,就算是新出来了一些理论,肯定也是老生常谈。
周成现在要了解和理解的,是未知,且全新的领域!
这会很慢,绝对很慢的那种。
但周成也不是特别着急。
过了几天,周成都没等到完全成熟的解剖新的理论被模拟出来,倒是薛修德教授,传来了好消息,他说,他已经打通了一定的关系。
让周成可以好好准备手术视频拍摄的事情了,因为薛修德教授最近几次带周成做手术的视频,周成主刀,薛修德教授一助的手术视频,被薛修德拍摄了下来。
送给了创伤学组的一些教授后,这些教授们已经进行了综合评估,并同意了薛修德可以临时授予周成IV级手术的事情。
但是,要给周成光明正大的创新型手术的授权,却还是要走程序的,而且还是要走严格的程序,来证明周成有进行新术式,主持临床课题的能力。
这不是针对周成,而是针对这个年纪的天才,所有人都可以跨越,只要你有实力。当然,如果没有实力想要哗众取宠的话,你要丢的人,也不会比你可能要得到的荣誉少。